<>深秋,万物萧索,寒鸦复栖。
战火未熄,满目疮痍,鼻中尽是呛人的焦味。
简陋的茶寮中,苏顒脸颊泛红,眼神有些迷离,托腮含糊不清道:“先生,你说我这么个废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谢卿衣捧着酒,透过斗笠垂下的黑纱看着他,叹气,“他们之死,是命数天定,你又何苦折磨自己?”
苏顒将余酒饮尽,神色落寞,“命数天定!”顿了顿,扬眉冷笑,“就算是天定,我也要去这一趟。”
谢卿衣收拾起桌上的纸笺,丢下酒钱,道了一句“你醉了,该回去歇着了。”出了茶寮,往南去了。
几千年前,虚无之主利用鸿蒙真气创世,进而演化出世界万物,人类、妖族、兽族、蛮族。在繁衍斗争中,人类种族只有一个族群存活下来,虚无之主赐人类神性,传《鸿蒙古卷》。时光流转,千年前原本守护七大王国的七大家族忽然在一夜之间被暗杀殆尽,藏于七神殿中的《鸿蒙古卷》也没了下落。三百五十多年前,七国战乱平定,虚无平长任枳子城城主,成了人类的统治者。
这年秋末,风吹过枯草河,寒意肆掠。草结了厚厚的白霜,云头压的很低,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果不其然,还未到午时暴雨已至,只是半盏茶的功夫,街上便是冷冷清清的,好多店家都关了门,酒馆茶寮中有不少人在低声抱怨雨来得急,太大。
雨下了整整七天,枯草河水暴涨,入夜时城中寂静,浪潮声就如一头猛兽猛烈的撞击着河岸,锤击着城墙。这日天微亮,河水冲击城墙之势更加凶猛,忽的听得守城将士一声惊呼,人已随着坍塌的城墙落入了洪水中。惊慌之声一片,多数人惊醒,却来不及做任何的动作,就被洪水卷走,淹没。
临枯草河的那段城墙已被洪水尽数冲毁,守城的将士无一幸免。此时天已大亮,斜斜的雨丝伴着秋风缠绵,冷的人心中发紧。河水似是完成使命早已退去,河岸与城墙接连的地方塌了下去,露出了一块雕着飞龙的白玉石板。有好事者合力翘起了白玉板,露出一个黑黝黝的洞口。
是夜,流光泻地,树影重重。宫院巍峨,屋脊此起彼伏间,如灵兽的脊背,在黑暗中低低怒吼。灯火通明,虚无平长低眉敛目,双手握在一起,不时转动着大拇指上的火玉青龙扳。桌上放着一张纸笺,纸笺上写着:月末晚晴殿。烛火跳跃,将飞近的灰娥吞噬。静谧的空气里传来一丝清幽的香气,虚无平长神色一动,抬眼向屋外望去。
那人一身白衫,声音悦耳,“听闻共主乃神王后裔,习得《鸿蒙古卷》,不知可否与在下一战?”
虚无平长捋了捋垂下的胡须,朗声笑道:“《鸿蒙古卷》一千年前就已遗失,孤王是否是神王后裔,世间早已有定论。你一江湖小辈胆敢独自一人闯枳子城宫城,也算是有胆色,孤王便如了你的愿。”
年轻公子轻笑,一把漆黑的骨扇已握在了手中,“多谢!亮剑吧!”
兵刃相撞,飞沙走石,不过百招的功夫,虚无平长突然面露痛苦之色,唇齿青黑。少年公子扬眉,不多言,手中骨扇一扬,不给虚无平长任何喘息的机会。步步紧逼,招招直取要害,虚无平长额头上汗珠如雨,青筋突起,欲开口却被一击挡了回去,节节败退。
这世间传播消息最快的地方莫过于酒馆、茶寮一类的地方,不出几日的功夫,这世间不分男女老少都知道了两件事,一是那日南望城被河水冲出了一座古墓,而古墓里有《鸿蒙古卷》的线索;二是同夜天下共主虚无平长被人杀于枳子宫城晚晴殿,杀死他的是一名年轻公子,其他一无所知。天下无主,夺位之争在所难免。
风清云朗,天空似被水洗过一般,湛蓝。雁字几行,留下几声啾鸣。
酒楼靠窗的桌前坐着一位年近六旬的老者,阖着双眼听着小曲儿。有人递来斟满的酒,他仰头饮尽,脸越发的红了。那人眼巴巴的望着他,急切切的追问道:“老人家,你说那南望城的古墓里到底有啥?”
老者捋了捋白须,转着眼珠子贼笑,“除了一些无用的金银珠宝之外,还有《鸿蒙古卷》……”
人群中有人惊呼,“你说的是被七门奉为至宝原来藏于七神殿的《鸿蒙古卷》?”
老者道:“没错!”
方才那人“哦”了一声,接话道:“怪不得人人都想据为己有……”他摇了摇头,声音低了许多,“可真是害苦了我们这些老百姓……”
老者摇头,“这话可别被有心的人听了去,不然啊你这小命可就不保了。”
那人声音里带着一丝颤音,“为什么不能说,这城中多数男丁都被抓去从军了,这场战火不停,我们这些人也难逃厄运……”
老者抬头拍了拍他的肩,本想开口,目光却被街上站在柳树下的男子吸引了过去。那人约莫三十余岁,生的俊俏,穿着身淡蓝色长衫,手上握着一把黑色的玄铁骨扇,正笑着看向酒楼,目光正巧落在老者的脸上。他嘴角抽了抽,一晃神的功夫,柳树下哪还有他的那人的身影。对面铺子的掌柜提着茶壶探出头来,惊异道:“这还是人吗?”
老者面色略有些难看,沉默了。一群小孩儿绕在他身旁,嚷嚷着要听他讲故事,老者揉了揉他们的小脑袋,给了些吃食,让他们边上自己玩去了。一声清脆的哨声,待他回过头去,一名身着淡蓝色衣衫的站在方才那棵柳树下,目光清冷,怀抱着一把闪着蓝光的剑,目不转睛的望着他。
老者面色越发难看,站了起来,拔脚就准备开溜。
蓝衣女子清秀的面容上带出一点梨涡,虽然是在笑,可声音冷冷的,“莫青,庄主唤你回去。”
老者点了点头,算是应了,“顾明溆往那边去了……”
蓝衣女子往南城方向看了一眼,“他不是傅景年的对手。”复又回头朝莫青言道:“近来出了些麻烦事,别惹长孙先生和云九。”说罢,衣玦之声破风而起,只是眨眼的功夫,她的身影已落在几丈开外。
酒楼里寂静一片,有人看清了她背上的剑,惊道:“是宋翊。”忽的摇摇头,嘀咕道:“看来啸曜谷人也动了。”那人说着话在酒楼里看了一眼,发现刚才还在说话的莫青已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