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间尺顺藤贴树而下,在离地未足一丈处从藤末跃下。二人向东又去数里,灵珊折下半枝枯木,在树干上反复钻研,待激起的星火燃开枝头,灵珊支起火枝走入一处洞穴。
洞身很是狭窄,二人恰可并肩而行,行至尽处视野豁开,脚下的石室长宽丈许,少女借着火光将火枝插入石壁的一处凹陷,似乎对此处地貌很是熟悉。还未待眉间尺将这石室打量清楚,灵珊扑通一声坐倒在地,放声大哭起来。
眉间尺用麻裤将手中的沙土粘抹殆净,俯身下蹲倚靠着眼前的少女,轻轻拭去她顺着面庞滑下的泪水。少女身前半块石碑赫然在目,七个古字笔法苍劲篆刻其上,“燧氏言凌子之墓”。
辗转遥途,少女一直克制着自己的心绪,此时再见故人之墓,心中凄楚难当,这才放声哭了出来。
“不哭了,不哭了。”眉间尺再没说更多的话语,他轻抚少女前额的发端,似要为她将这愁绪拨弄开来,再没有多余的举动,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看着眼前的少女,看着他自己。
不知二人相互倚靠了多久,灵珊的嚎啕哭喊缓转为呜咽啜泣,眉间尺停下手中的动作,把手轻轻放在灵珊的后脑上,希望能安抚眼前这个幼小的灵魂。灵珊低声自语,眉间尺欲要凑近去听,却被玉腕隔开。灵珊将埋入身子的头稍稍扬起,双目已是桃红。
“为什么都死了,为什么留下我一个人,为什么......”女孩的话语穿插在呜咽声中,一双桃目直勾勾地看着眉间尺。
“别......”眉间尺欲言又止,想出言劝慰,却察觉欲出之言连自己都难以说劝。“别难过了,还有我在呢。”自知这话语不能奏效,继而问道“你可是认得葬在这儿的前辈?”
“被掳来的第一场大雪,钻过树洞来南岸,哪知雪势渐盛,我匆匆回赶,发现藤蔓依附的枝干被积雪压折,我上不去这高树,只得沿河向下游走,风雪入骨寒冷难当我只得躲到这洞窟里来,这才遇上了师父。”灵珊话中携着哭腔,说得不清,眉间尺却是听懂了,灵珊口中的师父就是这长眠沃土的言凌子。
“原是如此,故人已去,想是安息。”眉间尺接着说道,“时候不早了,歇息会儿吧,天一亮我们再动身。”
眉间尺见洞中还有些许枯柴便拾掇过来,燃起简易的篝火,洞外的天空泛着青绿,白日行将,想必足以撑过这阵。
“逝者已远,快睡吧别多想了。”眉间尺说到这里嘴角泛起了苦笑,他扶起灵珊,行至石壁前的一丛长草坐下,二人并肩,倚着石壁沉沉睡去。
次晨。
“醒了?”
灵珊一睁眼,发现眉间尺正转头看着自己。一旁的篝火已经燃尽,晨曦从隘窄的洞口蔓延进来,洒在灵珊的脸上。她周身的肌肤温如璞玉,洁若凝脂,唯独面庞上面坠了零星的浅褐色斑点,不似在火光之下那般秀美绝俗。一席黑发自她的肩前垂下,披至腰间,她拨去其中一缕,侧过头来看着眉间尺,目色里满是疲倦,唇齿也略显苍白。
“方才我想猎些走兽,在洞外的长草间躲了许久,却是未见一只活物。”眉间尺见灵珊稍稍清醒便开口说道。眉间尺来到这个鬼地方已有三日,却只吃得半块肉干,此时已是饿得头昏眼花,话刚说完便是一阵目眩。
灵珊被眉间尺的话一下逗乐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眼前的少女脸上还有几行泪痕,唇齿苍白笑靥如花,眉间尺目眩之暇若睹天人,竟是看得有些出神。
“走兽大都日中深夜觅食,天明之时早已还巢歇憩,你躲在长草里,莫非是想等哪家小鸟睡觉时翻身从树上落下不成。”灵珊一边说着一边收拾衣袖,随后起身向山洞外去。
眉间尺自觉脸皮不薄,但被一个将过黄口之年的少女嘲笑,实感羞愧难当,脸上滚烫,一时间无力辩驳,只得跟上灵珊走出洞去。
灵珊在树下翘首观望最终目光停在一处矮枝,她开步向前轻点两处,继而下手一扬,踏着虚空轻身而上,眉间尺未作反应少女已至矮枝之上,灵珊手中一托一擒似在树上揭下什么,继而白纱一转,飞下树来,兀自跑进洞中。
眉间尺以为自己饥劳成疾,眼前现了虚影,揉了揉眼,转身往洞中走去。
“桥山里要属栀子鸟最为勤快,天还未亮便倾巢而出,得亏余烬里还有些温度,这些小家伙我们就问栀子鸟们借吃一顿吧。”灵珊翻转手中的鸟巢,将巢里的东西倒入篝火的余烬中去。
“你刚才当真飞上了树?”
灵珊没有回答,只是得意地在眉间尺眼前晃了晃手中的鸟巢。
“这身手你是如何学得?”
“问东问西,自然是我师父教我的。怎么?你想学啊?”灵珊一边用木枝将刚放入余烬中的黑块挑回巢里,一边漫不经心地问道。
“自然是想!”
眉间尺向灵珊手里的鸟巢看去,巢里横七竖八放着的原来是数十只蝎子,未等热气散去,灵珊徒手抓起一只,送进嘴里,眉间尺见此情景胃中一阵翻搅,险些把昨天吃的肉干吐了出来。
“你不是饿么?怎么不吃?”灵珊嘴里嚼着蝎子咯吱作响。
“这东西有毒,吃不得的。”
“毒自然是有,不过吃不死人。”灵珊一抬头,看见眉间尺嫌弃的面容顿时失了胃口,“堂堂七尺男儿让一个小姑娘找食,却又这般挑剔。你若是害怕就离我远点,免得我坏了胃口。挨过了正午你自去觅些走兽,那些东西我可捉不来。”
“只怕饿过了正午,只见兽觅我,不见我捉兽。”眉间尺仰起头来,一手捏着鼻子,一手伸进鸟巢,两指擒出一尾蝎子送入嘴中,他双眼紧闭,脸上表情甚是扭曲。半推半就终于嚼下一只,未等碎块入腹,又是擒起一尾向嘴里送去。如此往复了七八次,巢里的蝎子被吃得精光。
“想不到这东西汁肥味美,甚是好吃。”
“甚是好吃。”眉间尺抹着嘴的间隙又补了一句。
灵珊心中觉得这馋相甚是好笑,却懒得再去理会,兀自行去,行至墓碑后的一丛长草前停了下来。
“方才上树时我所使的那招叫凌空踏虚,回身时所用招式名曰夕鹊还巢。两招出自同一套身法,曰行川踏水,是师父他老人家遍历山河,自飞禽走兽落叶夕风中悟得的。身法共七七四十九式,奈何师父驾鹤早归,我学得的只是前四十七式。你若有意要学,便在碑前叩三个响头,推开碑后这石方随我进来。”
眉间尺听后不禁暗暗笑出声来,这小妮子定是学了师父生前收徒时的口吻,倒也惟妙惟肖。眉间尺行至碑前叩下三首,随即绕至碑后拨开长草,眼前两块棱角分明的石方深深嵌在石壁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