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北王眼皮都不抬地冷冷道:“李大人且回。回府之前有搜山的兵士来报,找到了一具四五岁的女童尸首,半边身子已经被野兽啃掉,但所幸面貌大体完整,正与那夕惕小公子一般无二。尸体已在运送途中,大约明日即可随夕惕小公子送到贵府。”
这下子,李孚如的脸也白了。
镇北王这话,翻译过来就是说:你们死活要要人是吧?可以啊!不过人命既然是我们救的,我们如今也不救了,那丫头该什么命运还是什么命运,我西北军还辛辛苦苦劳累了八百士卒,帮你把半拉尸体给找回来了,你感激吧?嗯,感激收到,你跪安吧!
李孚如无意识地站起身,摇摇晃晃地仿佛要摔倒。
之前,是他不冷静了,是他的错!镇北王拓跋求公正廉明了数十年,老虎不吃人,不代表这只老虎就是谁都可以挑衅的。而他,看着人家镇北王公正,竟然大胆地拔了一下老虎嘴上的毛!
那个抢走了他亲亲外甥女的混蛋小子,那可是人家的亲孙子!镇北王愿意二话不说就出动八百军士为他找孩子,不代表也愿意让自己家的亲孙子不高兴!
他真是蠢啊!倒回头想想,拓跋猎也没说让溪桑签了卖身契,再也不还了啊?他还说家里可以经常来看孩子来着。大约,不过是小孩子养宠物似地,一时兴趣罢了。他为什么就不能忍一忍,非要闹到这么大呢?
之前,王府的态度还是很好的。一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上头又有王爷、世子和世子妃管着,是必然不会让他家小闺女出事的啊!等臭小子玩腻了,溪桑自然就回来了,无论如何还能跟王府混个脸熟。他到底是闹得个甚!
如今可好,王爷这是觉得郡守府不识趣,给脸不要脸,要给孙子撑腰出气呢!
想想刚刚王爷形容的溪桑尸体的惨状,抬头看着正位上连个眼风都不给他的镇北王,李孚如哪敢真的离开,噗通一声朝着王爷跪下了。
这会儿走了,溪桑真的会没命的!
李孚如咬紧牙关正要开口,“噗通”一声,李氏脸色刷白地跪在了他的旁边:“王爷,臣妇有话说。”
镇北王难得抬了抬眼:“讲。”
“谢王爷。”李氏此时已经止住了身体的颤抖,语声出乎众人意料地冷静,“小女溪桑已经找到了。”
镇北王难得露出一丝笑意:“哦?”
“是。”李氏镇定地开始编瞎话:“就在臣妇在王府中等候期间,家人悄悄来报,说是小女已经回府,具体如何尚不清楚,但家母已经安顿了她,的的确确是小女无疑。当时因家弟已受此事拖累来王府处理此事,臣妇一时不知如何解释给弟弟听,竟未告知家弟,以至于如今由此误会,皆是臣妇的错!”
镇北王目光转向李孚如,散漫冷淡地道:“这么说,那具山上找到的女童残尸,也就不必送去李大人的郡守府了?”
李孚如此时还敢跟镇北王对着干的话,他就是个棒槌:“十分不必了!多谢王爷的恩情!多谢西北军八百兵士相助!多谢!”说完,还朝着拓跋宏父子恭敬一揖。父子三人听得暗自脸红,赶紧起身回礼。
一通忙活完,镇北王平静地拿起茶盏,这是真的端茶送客了:“王府少稚儿,女眷也少,百里夫人往后倒可以多带儿女过来走动。”
这是留了溪桑一命,允许李氏经常过来看看孩子了。姐弟俩自然都听懂了,一时再谢跪拜不提。
前后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一切尘埃落定。客人离去,王府里的自己人乖巧安静地留在厅里。等着镇北王训话。镇北王却半天都没开口。
他不开口,谁也不敢大声喘气。
许久,才听到镇北王冷冷的哼了一声:“此事,可一而不可再。尔等不可效仿。谁若敢犯,必严惩之!”
众人吓得站了起来,齐声允诺。拓跋家与皇室的关系十分微妙,行差踏错都有可能给王府惹祸,留下皇家收拾王府的把柄。这种混账事,除了那一个小混球,谁敢?
这么多年来,除了他,王爷护过谁的短?
咦?王爷刚刚的话好像哪里不对?
人终于都散尽了,灯火阑珊中,王座上孤独地坐着白发的老人,一身威严仿佛也化作了幽幽叹息。
院中远处的灯火已熄,老人默不作声地站起,向门口走去。
直到脚步声远远地再也听不见了,王座下才爬出一大一小两个人来,正是众人遍寻不着的拓跋猎和百里芸。
拓跋猎拉着百里芸的手,看着那个背影离开的地方,神色有些奇怪。百里芸拉拉他的手,仰着小脸,小声地问:“那个就是你的爷爷啊?”明明该是威风八面的人啊,怎么感觉……这么寂寞呢!
拓跋猎轻轻地嗯了一声,抱起百里芸,直接跃出窗外,飞檐走壁而去。
郡守府的马车里,李孚如低声安慰着姐姐。
此刻的李氏,哪里还有刚刚在王府面对王爷时的刚强。从上了马车开始,眼泪就一直流个不住:“不怪你。这与你何干?追根究底,还是我没有本事罢了。”
弟弟有什么错?遇到敌寇,弟弟那样做,她只为有这样一个英雄的弟弟而骄傲。至于弟弟偷偷地带了龙凤胎出去玩耍,也是为了帮她抚平一路的坎坷给儿女造成的创伤。有弟弟如此,她没有反而把责任往他身上推的道理。
说到底,还是自己为了夫妻面子上的情意,一再的退让,护不住儿女,从家里被赶出来惹出的这一连串的事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