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波嚷嚷道:“那还等什么?!傻大个,走,咱们这就照着郭大哥的吩咐去做。”
黄学恒看到傻大个和李波匆匆而出,忙道:“我去赶车。”
李波忙道:“不用麻烦伯父了,今天暂时不会进货。”
黄学恒一怔:“不进货?那你们出门?”
傻大个嘟嚷道:“我们去装可怜。”
黄学恒呆在当场,直到傻大个和李波都出了门,才清过神来:“装可怜--这在闹什么?生意是这样做法的?”
浩哥儿也出了门,笑道:“郭大哥的生意就是这样做的,黄伯父,你就瞧好的吧。有人想坑我们,小心把自己给坑进去。我回后隆村了,雪糖生意接下来没什么大碍了。”
接下来两三天,鄞县县城里多出了一道奇观--两个乡下小子到处求购食糖,可是所到之处,所有的店家、小贩甚至外来的番人早已经得知了诸家传下的“江湖封杀令”,一律加价三成!
可怜两个孩子傻乎乎的到处求告也没用,那个叫李波的甚至当街下跪号啕大哭,求人家平价卖糖也不可得,这事儿闹的,甚至连县太爷都知道了。
这日,县太爷升了堂,处置了几件公事,突然咳嗽了一声:“本官近日听闻有后隆村村民买糖被诸家强行加价之事,尔等可知晓?”
堂下诸官吏一听,得,这是哪个长舌的家伙,把这事捅到大老爷这儿了,不过,这事也瞒不得人,不要说鄞县,连州府都听说了。
当下有一趣÷阁贴式笑道:“这事儿已经成了笑话了,乡人以讹传讹,居然变成了卖后隆村食糖,可以加价三成,有些小贩挑着糖跑到后隆村卖,结果被轰出来了。”
县太爷哼了一声:“荒唐,这些子商人,眼里只有钱,伤风败俗。”
县太爷此话一出口,有几个官吏就互相对视了一眼--这食糖风波的背后,其实是诸家在捣鬼,县太爷不可能不知。以前,县太爷虽然身为父母官,但面对诸家依然十分恭敬,今儿这是怎么了?--是了,前阵儿京里传来消息--难道说,县太爷准备对诸家动手了?
这诸家,可是一块不得了的肥肉啊!
只是,区区一个县令,还不足以掰倒诸家,嗯,想来县太爷只是想借机敲打敲打。
立刻有一小吏道:“大人说得是,这强行加价实在是不该,那些商家不事生产,全靠倒买倒买赚取不义之财,原本应该货真价实,童叟无欺,怎么可以哄抬物价,坑骗他人,真正是见利忘义之徒,果然是为富不仁!”
堂下顿时一片附和声,有人道,应该传唤那些商家来,好好斥责一番,又有人言,需得好好查明,那些商家背后是否得了人的指使,故意扰乱市面,如确有其事,必要严惩!
黄学恒越听越心惊,这怎么隐隐有向诸家发难之意?他虽然从诸家分了一口食吃,但从来没想过要掰倒诸家,更不愿意与诸家为敌--这样的千年世家,根本不是自己一个典吏能惹的。可是现在看来,有心人想借食糖一事做文章,用来对付诸家,而自己以及后隆村,则成了枪杆子了!
这可不行!自己花了天大的代价,才从诸家手里夺得一分食糖经营之利,如果诸家突然倒台,换了另一家上来,那对方是否愿意与自己共享食糖经营之利,就成了未知之数,如果对方再强横一点,甚至夺了自己雪糖的秘方,那--
黄学恒当机立断,咳嗽了一声,越众而出,向县太爷行了一礼:“大人,这后隆村与糖铺之争,我倒晓得一二,听闻后隆村有一奇人,可将寻常的红糖制成雪一样的白糖,名为雪糖。后隆村大量收购红糖就是想制成雪糖出售,说起来,倒与如今销售红糖的店铺互为竞争关系,那些店铺联手起来,抬高红糖价格,只是寻常的商家争利之举,算不得什么大不了的事。而且据我所知,那些店铺也只是对后隆村抬价,普通百姓购糖依然是原本的价格,倒也算不上哄抬物价。”
县太爷抬了抬眼皮,瞟了黄学恒一眼,他心里知道,黄学恒近来了不得,居然搭上了三皇子的路子,那后隆村也与他有些不清不楚的关系,早有传言,令他名声大彰的积肥法、标点符号法,就是后隆村最早流传出来的。
这黄学恒此时为诸家辩护却是何意?他难道不知,倒了诸家,他也有莫大的好处吗?等等,难道说,三皇子曾经透露过什么风声,让黄学恒不要动诸家?嗯,自己所为,是否急迫了点,毕竟上面并没有传来明确的风声,反而隐隐表示,在太子登大位前,稍安勿躁。
县太爷清了清嗓子,皮笑肉不笑道:“黄典吏倒是通晓民情,难得难得,罢了,这等商家之间互相争利之举,不宜官府介入,且看着罢。黄典吏,维持市面稳定,是你的职责,你可仔细了,如果因此事闹出什么不堪的事儿,我可是唯你是问的。”
黄学恒心里暗怒,这是来找自己碴来了,但典吏一职的确负责县城的安全稳定,只得应了。
县太爷退堂,几位不知内情的官吏还在议论着食糖一事,主薄笑道:“也不知那雪糖究竟是何物,居然让诸家如此大动干戈。”
旁边一个小吏道:“左右不过是糖罢了,还能比冰糖更好?那些商家,惯会弄些嘘头,这后隆村与诸家相争,反倒让雪糖之名不径而走了,连我家娘子也听说了雪糖,还吩咐我买一斤来尝尝,可这市面上,根本没有所谓的雪糖。”
主薄一指黄学恒:“你是个糊涂的,有句话说得好,远在天边,近在眼前,黄大人刚才说了,是后隆村的奇人制出了雪糖,你何不问问他?”
黄学恒一愣,这话怎么又绕到自己头上了,忙道:“我也只是听闻有雪糖一物,自己也没亲见过,只不过我想,如果真有雪糖,早晚有一天随处可以买到,毕竟那只是糖,并非什么贵重东西。”
黄学恒又与同僚们扯了几句,寻了个借口,匆匆回了家。
正好,傻大个和李波也从街上回来,看两人蓬首垢面的样子,显然又是处处碰壁。
黄学恒一把抓住李波:“两位贤侄,你们可回来了,听我一句,别再到街上到处乱转了,今儿连县太爷都知道这食糖之争了,还在堂上问了几句,责我妥善处理此事,务必让市面稳定。”
李波一擦脸上的泪痕:“真的,连县太爷都知道了?”
黄学恒叹了口气:“可不是。”便将堂上发生的事详细说了,当他说到有官吏打听雪糖这一细节时,李波和傻大个飞快地对视了一眼,傻大个心直口快,道:“果然如郭大哥所料,咱们到处装可怜,虽然引来了世人的嘲笑,但也引起了人们对雪糖的关注,原来这就是郭大哥所谓的‘靠出位搏眼球’。”
黄学恒一怔,抬手指着李波和傻大个:“什么?!你们俩个天天上街求购食糖,是故意的?”
李波一笑,从袖子里掏出一块生姜:“黄伯父,我实在是装不出哭,只好靠这生姜出泪,不过,我和傻大个一番辛苦没有白费,如今雪糖的名声已经传出去了,连衙门里的老爷也知道了,如今,到该收网的时候了。”
黄学恒哭笑不得:“这也是郭师傅的主意--罢了罢了,随你们胡闹去吧,只不过县太爷已经盯上此事了,你们闹得不要太份,不然的就算是我保着你们,也不好收拾--这扰乱市面之罪,可大可小,真得要往重里判,流三千里都是轻的。”
李波忙道:“黄伯父放心,我们再不上街装可怜了,郭大哥说过,人人心里都燃烧着熊熊的八卦之火,只要咱们把火头点起来,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流言会传得越来越广,甚至面目全非。”
当天晚上,全鄞县城的人都知道了,后隆村的两个乡下小子终究斗不过诸家,以高出三成的价格,从诸家的店铺里购了红糖,运回后隆村去了,诸家倒也讲规矩,说好的免费运货就免费运货,一辆辆满载着红糖的车子,轰隆隆连夜驶向后隆村。只不过,送糖出门的胖掌柜,鼻子抬得高高的,似乎是在向世人表明--看,这就是和诸家做对头的下场!
片刻后,胖掌柜匆匆赶到诸府,向大夫人秉报:“夫人,那后隆村的小儿乖乖多付了三成价钱,把咱们码头积压的那船雨淋过的红糖全给买走了。哼,这些乡巴佬也敢和我们诸家糖铺斗,看他们到时候赔得底裤都要掉了,那船红糖在县城里根本脱不了手,只能卖到偏远山村。”
大夫人听到胖掌柜说粗话,不禁皱了皱眉:“罢了,不管怎么说,外人还是挤进咱们诸家的食糖生意了,唉,想起来,真是咱们这些不孝子孙丢了祖宗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