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所有人都听出了他已经没了怒气,却都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突然出口伤人!
赵玄之和顾嶂立刻拧了眉头,顾清琬则无奈劝道:“殿下!”
“彤王殿下,您言语无状,未免有失体统。”赵玄之说道。
“殿下慎言。”顾嶂道。
谪言倒是混不在意,咽了口饭,微笑着回道:“回王爷的话,我家饭食向来不错。”
人生没有对比就没有突显,谪言言语之温和,脾气之淡定,微笑之从容,无一不在对比着慕容荿的恶劣和刻薄。
倒是一旁的赵玄之听了她的话,眉眼闪过一丝促狭和无奈。他了解她,她看似温和纤弱,却有着无比强大的心智和能力,绝不会因为别人无礼的话和对自己有瑕容貌的评判而生气。她极易相处,只要对了她的眼,就算是街边的乞丐,她也能和人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喝茶,但如若不对她的眼,她轻飘飘的几句话便会让你雷霆暴怒,瞬间在别人眼中变成最恶劣的模样。
而她,从始至终,都会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总是一副与人无争善良无害的模样。
这彤王,也不知哪里惹着了她?
慕容荿没有深想,只单纯地因为谪言的那副洒脱而对她产生了好奇,他不生气了,说出那句“丑八怪”是想看看她会不会生气?
结果是意料之中的,果然,不知丑啊!
他扬起了眼角,瞬间有万千风情在他眉梢聚起:“唉,看你吃得香,让人给我做份一模一样的呗。”
谪言咀嚼着口中的食物,听了这句话,腮帮子顿了一下,而后伸手拉起桌角的一根丝线。这丝线是所有品安居雅间的配备之物,它连着一串银制的小铃铛到一楼的柜台和每层楼跑堂的必经之处,他们听到声音便会安排人在最快的时间赶到雅间。
拉了两下之后,门外便响起了涟漪的声音:“彤王爷,需要点儿什么?”
“给我来份跟你家主子一模一样的饭食。”他对着屋门说道。
“是。”
“等等。”
那头涟漪刚应了声准备走,便又被谪言给唤住了。
“主子?”
“再来一壶清茶,八宝点心来一盒。”谪言交代道。
“是。”
“怎么?终于觉着自己吃得香,别人光看着不好了?”慕容荿以为她是点给其他三人吃的,便如是说道。
“不是啊,你们想吃可以自己点,那个点心是我点来自己吃的,大家想吃也可以,因为八宝盒挺大的,我也吃不完。”谪言喝了口汤,慢条斯理擦着嘴说道。
顾嶂惊了,顾清琬愣了,赵玄之笑了,慕容荿呆了呆之后,一脸嫌弃道:“你是猪啊,吃这么多?!”
他又盯着她细溜溜的胳膊和纤细的身形看了看,心道,瘦成这样怎么看都不像是特别能吃的样子啊,便继续刻薄道:“你林家家大业大,难道都是你平日里不吃不喝省下的?”
这个时间在这儿死撑死涨?!
慕容荿的刻薄程度在谪言行商这些年遇过的人中,只能算中等。这种程度既惹怒不了谪言,在嘴皮功夫上,也赢不了谪言。
谪言仍旧温温柔柔回话道:“要是想靠不吃饭省下我林家的家业,那王爷您这泽林城举城之人得不吃不喝个两百年才够。”
轻飘飘一句话,雅间内的气愤又瞬间僵持了下来。
倒不是因为生气,而是震惊!太过震惊!
谁都知道林家富裕,谁都知道林家生财有道,可是财富的积累程度,他们只能靠想象。现在这林家家主亲口说了两百年?
两……两百年?!这林家这么有钱?!
胡诌的!她一定是胡诌的!
可如果不是胡诌的,这东国就凭着这一个林家,就足以国富民强了啊!
这林氏,为何不是他们雁国的呢?!
慕容荿顾嶂和顾清琬不约而同地想着。羡慕、钦佩、嫉妒,无数想法在他们心内翻涌,最终却只能化成了一缕缕遗憾和酸楚,慢慢隐藏在自己的心田。
“谪言身形确实看不太出,她很能吃的。”
赵玄之出声打破僵局,他看向谪言的视线明明白白写着:这些人身份到底不同,也不能得罪地太狠了!
谪言转过头,敛了双眸,慢慢吃饭。
赵玄之知道她这是同意了,眸色一暖,笑了起来。
这点互动,顾嶂和顾清琬没太在意,但慕容荿就不一样了,他不仅看见了,还觉得,特别……碍眼!
“赵玄之,你先前说你和林家主是很好的朋友?”慕容荿问道。
“是啊,我十三岁那年认识的谪言。”赵玄之说着,侧头看着谪言道:“这一晃,都快十二年了吧。”
“有了。”谪言点头。
慕容荿看他们说这句话还要互动,便越发觉得碍眼,于是便道:“赵玄之,你至今未婚,不会是因为思慕这个丑八怪吧?”
“殿下!”
“殿下!”
一清一沉两道声音先后响起,赵玄之捧着茶杯的手一顿,先是一愣,而后看着谪言的眼神便有些抱歉。
谪言则面色不变,看着赵玄之的神色似乎在说:这种人也值得你做滥好人?!
慕容荿本就存着惹恼一直淡定从容的谪言的心思,压根没想过,估计也是不在乎因为这一句话,彻底将存着息事宁人想法的赵玄之得罪个干干净净。
“敬平未婚,我未嫁,男女之间的思慕本也不值得大惊小怪吧?”谪言再度开口了,她饭已经吃得差不多了,只是汤剩了一半没喝:“不过跟彤王您说这些您也未必懂,你耽于女色久矣,色与爱都未必能分清,又怎会懂什么是思什么是慕呢?”
顾嶂顾清琬没有立场和脸面反驳,他们甚至觉得谪言说的话句句在理,也想赶紧借她的话堵住慕容荿那张嘴,于是都低着头喝茶装哑巴。
对付嘴巴坏的,你比他坏,那人家会觉得你泼你比嘴坏的更没教养;你没他坏注定要生气吃亏;对付这样的,你得狠,你得逮着机会往他的七寸上狠狠插刀子,让他有嘴巴都反驳不了!
慕容荿如此无状,除却年幼就住在封地这个原因之外,剩下的一个原因便是被雁帝给宠坏了。
雁国谁敢得罪他啊?压根没有好吗!
而顾嶂顾清琬和赵玄之这些世家名门出身的,不是不敢,而是根本做不到像他那样说话。但是谪言可以,她商户出身,又年幼便在外走马行商,见过人种万千,慕容荿这样说话的,于她而言,还真不难对付!
慕容荿爱美人的德性不知哪一年就传遍四方大陆了,他也确实无言反驳,憋了半天只能说道:“那你能分得清吗?”
上钩了!
谪言唇角一勾,起身道:“谪言愿为彤王您一解其由。”
你不懂,我就来教教你。
“思,从心,容也,心之所虑,无不包也,五者之德也。思贤若渴是思,国乱思良相是思,清秋有余思是思,寄余思于悲弦还是思。”谪言说到这儿,顾嶂的视线带上了一丝赞赏和了然的投来,慕容荿听懂了她的话,脸色则有些黑,但她还没有停止的意思:“慕,习也,恋也,同思也;其往也如慕是慕,人少,则慕父母是慕,佳人慕高义是慕,断无蜂蝶慕幽香也还是慕。”
她说到这里,顾嶂看着赵玄之的视线是一片了然,难怪啊,这样一个与金银为伍的商户女会跟四方大陆赫赫有名的才俊赵玄之成为莫逆啊?从她举例教育彤王的那些例子便能察觉出,这姑娘的学识并不低。话里话外全都在指桑骂槐,话说得漂亮是解惑,说白了就是在骂人。
什么思贤若渴,国乱思良相,那是摆明了告诉彤王位高者什么要做,什么不能做,如果做错,就只能清秋有余思,寄余思于悲弦了。还有那慕,其往也如慕,你得想到你爹娘,想到爹娘,你就得反省自己的教养;人少,慕父母,这更是意在指彤王幼稚,行为失当;这后面两句话更是明摆着告诉彤王,姑娘爱慕的都是品德高尚的人,人再好看品德不行也不会有人喜欢。
顾嶂分析地一丝不差,谪言就是这意思,在场所有人都听得明明白白,慕容荿黑着一张脸,谪言却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彤王爷,二者合之便是思慕,既有仰慕爱慕的意思,也有怀念追慕的意思,谪言与玄之确实互相思慕,因为我们彼此仰慕。”
谪言说到这儿,门外传来了涟漪的声音,涟漪和兕心端着托盘入内,就听她们家主子说道:“彤王爷,除了思慕之外,我建议您回家找个先生,或者也别舍近求远了,就让顾侍郎给您授业几日,好好教教您,什么是真心,什么是风月?”
朋友相交,贵在真心,混入风月此等说法,着实下流。
慕容荿被她这么一个脏字儿没带的给修理了个透心凉,一时所有的话都烂在了肚子里,憋得额头青筋直爆,却忍住不再发火。
本来已经是言语无状了,若在行为无状,今儿这人不仅丢到了东国,他以后再也不能在这个女人面前抬头占上风了。
他端起饭碗扒了一口,恶狠狠的咀嚼着,仿佛跟那些米饭有仇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