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夜煞一口回绝男子。
男子清隽的脸上露出丝丝苦笑:“夜姑娘,这队人马都是男人,实在不懂怎么照顾幼儿,你……”
“我也不懂。”
夜煞,人的行事做派和说话方式确实如出一辙,言简意赅,不说废话。
男子看了看她满眼的煞气,想说些什么,可终是忍了回去:“走吧。”他放下车帘,坐回马车里。
“哇啊……哇啊……哇啊啊啊啊……”
马车再度前行,但那婴儿的啼哭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
又过一刻,马车内的哭声还是没有停止。
“吁……!”
夜煞勒紧缰绳,眉头一皱,粗鲁地掀开帘子将婴儿自那男人的怀中抱出,而后一个纵跃,人便消失在了马队的视线中。
那男子并没有惊慌失措,清隽的脸上还扬起一个温和的笑。他唤来黑衣人替他驾车,继续朝前赶路。
马车朝前赶了三个时辰之后,到达了东国南部崖州城所在,城外的野林子里,住了两户猎户。
夜煞站在猎户的门外,看见马队来了,便一个跃身,落在了马车前。
“已经吃饱,但还病着。”她掀开帘子对男子没头没脑说了这么句话。
别人听不明白,男子一听就懂了,他也没表露出过多的心思,而是叹了口气,说道:“赶路吧。”
夜煞入屋抱了孩子出来交给男子,正想回身再入屋,却被男子拉住了手。男子边拉住他的手边给旁边的护卫使了个眼色。护卫立刻拿了银袋走入了猎户的屋子。
夜煞看着男子的手,一瞬间有些恼怒,但却没有挣开来。
他看起来很柔弱,她怕伤到他。
他的手也很柔软,不像她,长年习武,一手的厚茧。
“妇人之仁!”她看着黑衣护卫出来,便冷哼了一声,男子果然一个倾倒,差点歪倒在马车上。
她愣了下,却没有迟疑太久,一个提气坐到马车上,而后挥动着缰绳,继续驾马前行。
前方,便是崖州城的城门了。
…………
楚国真觉,皇宫内院。
一个貌美分辨不出其真实年龄,梳着妇人发髻的女人和一个极为年轻的女子端坐在花园内的石椅上,执子博弈。
女人穿烟色褙子,同色纱裙,她棋下得很是不专心,只是就算她老是发呆,对面穿粉色锦裙的女孩子还是没能够赢她。
女子不禁有些懊恼,她一个抬头看见妇人偶尔抬眼望过花园对岸的桥廊,眉目流转,眼睛犹如星子灿烂。
她忽然就笑了。
“婶婶,叔叔不过离开两个时辰而已。”她已经魂不守舍两个时辰了。
女人笑了,放下手中的棋子,起身道:“我去外面迎迎,他兴许就快到了。”
女子支起胳膊撑着自己的下巴,看着女人纤细又有些蹒跚的背影,不禁心道,叔叔婶婶可真叫人羡慕啊。
“渘姐,渘姐,这个鸟儿好漂亮。”
远处跑来一个圆润可爱的小男孩,五六岁的模样,手上举着个鸟笼,一脸的兴味。
李渘上前接住他:“慢点儿,可不能让你父王看到你乱跑乱跳的。”
“有娘在呢,没事。”男孩举着鸟笼对着李渘道:“我爹不会在我娘面前训我。”
原是吃准了这个!
李渘不禁失笑,而后接过他手上的鸟笼说道:“这是安哥……陛下养的七彩文鸟。”
“七彩文鸟?”男孩睁大了眼睛,说道:“我还是第一次见呢。”
男孩说着便伸出手指逗了逗笼子里的鸟,却冷不丁被人抱了起来。
抱他的男子长身玉立,美如冠玉,看着男孩的脸,有些严厉,但眸子里掩映的却是极为温柔的光。
“爹!”男孩脆生生喊道他,而后又歪过身体喊着先前与女子下棋的烟衣女子:“娘!”
女子也起身行礼,唤了男子一声:“叔父。”
男子点了点头,而后抱着男孩坐了下来。
男子正是楚国传说中智多近妖的人物,成义王,李束。烟色衣装的女人则是他的妻子,而女孩则是李漠唯一的亲妹,李渘。
女人爱怜地摸了摸男孩的脸,声音很是温柔:“饿吗?”
男孩老老实实地点头。
李渘见了,便主动让宫人撤了棋盘,去准备饭食。
“爹,我想我的小马驹了。”男孩突然开口道:“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去?”
李束摸摸儿子的脑袋,说道:“暂时不行。”
这话虽然是对着自己的儿子说得,但身旁的两个女人都听出了话外之音。
“叔父,可是出了什么事儿?”李渘问。
“无大事。”李束说着,看了看自己的妻子道:“只是闵罗稍有异动,我怕陛下在外不安全,做了些安排。”
李渘听罢,压根没生岀一丁点儿担心的念头,她的叔父未雨绸缪之深,眼界之远,鲜能有人与之匹敌,楚国有他坐镇,即便外面翻了天,也都乱不起来。
烟衣女人则点点头,伸手抱过儿子放在李渘的身边坐着,却不料刚坐下就被李束伸手揽住肩头给紧紧搂在了怀里。
“我失言了,对不起。”李漠沉声说道。
烟衣女人靠在他怀里不做声,只是如星灿烂的眸子里有着满满的眷恋和暖意。
“我自嫁你那天起,就觉得得到的已经够多了。”她缓缓开口,语气铿锵:“李束,我们之间从来就没有谁对不起谁。”
李束将她紧紧搂住,旁若无人地吻了吻她光洁的额头。
李渘一贯知晓叔父婶婶恩爱非常,饶是见惯了二人平日的亲昵,此刻也不免羞红了脸,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堂弟,眼神里满满都是“你爹你娘看没看到我们还在这儿坐着啊”?
男孩回她一个纯真灿烂的笑。
少顷,宫人端来了饭菜,李束一家三口并李渘坐在春意渐暖的花园里慢慢吃着。
李漠一登基就离开楚国带给李渘的不安,在李束一家的陪伴之下,被一扫而空。她心中甚至在想,若哥哥回来,叔父不再离开,那该多好?
…………
东国临都,皇宫御书房。
轩辕业端坐书桌前,看着暗卫带回来的密函,眉宇间凝结成一个“川”字。
“来人!”他看完信函,沉声呼唤道。
一旁的薛严从那压抑的语声中听到了明显的怒气。
书房的门被两个黑色玄甲的护卫推开,两人跪在书房内,听轩辕业吩咐道:“一着月子安林海棠即刻觐见,二令湘水郡王带大巫百人即刻前往崖州。”
“是!”二人得令立刻出门。
半个时辰之后,月子安的身影出现在了御书房中。
轩辕业将那封密函交给他看,他快速扫视一眼,脸色大变:“陛下,这……!”
“闵罗的荣安王此刻已经到了崖州了。”轩辕业对他说道:“闵罗那边的暗卫无一人得诏回信,这事儿怕是假不了了。”
“如此说来,荣安王是如何逃脱的呢?”月子安疑惑。
轩辕业皱了眉:“这倒是不知。”
这头话音刚落地,那厢便有人来报说是林海棠到了。
速度快得令人匪夷所思。
“速度这么快?”海棠一进门,轩辕业便问道。
海棠给轩辕业行礼道:“陛下着‘黑甲卫’来召臣,臣不敢耽搁。”
轩辕业摆了摆手,海棠起身后才看了眼月子安,客套了句:“见过月都司。”
轩辕业看了眼这一对俊男美女之间诡异的气氛,叹了口气正色道:“你二人速将临都所有悍龙军领往崖州,朕另调五万兵马给你二人带去崖州。”
海棠还没看到那封信函,听轩辕业这么一说,也知道肯定是出了大事,便问道:“陛下,崖州何事?”
月子安将手中的信函递给她,她快速浏览了一下,瞬间睁大了眼。
“这……不是吧!”
感叹完后是一脸的凝重。
三人密谈一个时辰之后,轩辕业对两人说道:“留下来吃顿饭。”
月子安理所当然的领命,林海棠却无所畏惧的拒绝:“谢陛下美意,只是臣的大姐出门前交代臣帮臣的三妹接礼书纳征的,这会儿怕是不能够了,臣得找师傅和臣姐的掌事交待一下,明日就得出发,诸事颇多,这顿饭臣就不吃了。”
海棠离开后,轩辕业对月子安说了句:“这孩子打个官腔还那么直。”
月子安笑回:“林将军心性纯直。”
轩辕业看着他笑笑没说话,眼睛瞥过书桌上的密函,脸色又沉了下来。
…………
东历泰安三十一年三月初二,东国崖州。
城门下,夜煞并一众黑衣侍卫已经等了近一刻了。这一队人里头,多数都是懂时事忍得住的成年人。
除了那个婴儿。
“哇啊……哇啊……哇啊……”
婴儿的哭声中气十足,把刚赶到城墙的微兰小小的惊了一下。她一个提气跃下了城墙,看着那些黑衣护卫又一惊,等看见了马车上坐着的夜煞又是一愣,而后对着马车迟疑道:“神应炻?”
马车帘被掀开,里头的男子冲微兰笑得温和:“是我。”
闵罗皇族神氏,神应炻,隆昌一年,被封荣安王。闵罗隆昌帝神应炎一母同胞的亲弟弟,也是隆昌帝登基之后,闵罗唯一存活下来的皇子。
大概是四年前,海棠在崖州驻守时曾率军狠狠攻打过闵罗屠安城内外的游牧族,那场战役中,闵罗三员猛将被羁押在崖州。彼时,闵罗国派来议和接人的钦差正是神应炻。
微兰和他也正因如此,有过一面之交。
“开城门。”微兰仰头对城墙上的守兵说道。
神应炻的黑衣车队缓缓踏入了东国的崖州城。彼时微兰不曾想到,自己亲自迎入城门的会是在四方大陆这片平和了二十年的大地上掀起的那阵滔天巨浪的……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