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吧。”慕容昊说道:“你跟楚国结盟得来的册子呢?”
“那册子是假的。”慕容荻起身,月牙衣袍轻滑顺畅,未因他跪下的动作而留下丝毫痕迹。
慕容昊绝不怀疑他这句话的真实性,他这个儿子,什么都会,唯独撒谎不会。他要么不说话,说出口的,必然是真话。
“你宁可忤逆我也要救下那许许多多楚**士,就为了得到这假册子?”慕容昊淡淡一笑:“这可不像你的作风啊。”
“孩儿是为了雁国他日若被群起围攻之时,可以少一个敌人。”慕容荻说道。
“阿敏,你难道不知,我雁国今时今日已非那五国可以相提并论了吗?”慕容昊唤着长子的小名,自负一笑:“况且,他们已经没有联盟的机会了。”
慕容荻看了看花园外围一株刚刚垂下绿条的新柳,再没有说话。
慕容昊也觉得与长子素来话难投机,只留他吃了午饭便让他离开了。慕容荻离开的时候,阳光有些微的灼人,他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大雁皇宫,宽阔富丽,幽深重重,层层绵绵,好似没有尽头。
……
笔尖聚宝篆,泥里赋新花。
诡谲奇幻的云巅密境,黑袍白缎的姑娘,以桃枝为笔,泥土为纸,不过两三个瞬息,便落笔成画。
地上,一朵巨大的凤凰花,傲然绽放。
“姑娘这是打算封山?”罗息笑着问道。
谪言不理会二人,而是在凤凰花的周遭用桃枝补着一些奇怪的纹路。墨凛和罗息见了,面面相觑,面色都有些凝重。
“姑娘,还是放弃这个打算比较好。”墨凛捏着巫杖,僵着脸说道。
谪言淡淡瞥了他一眼,他便感受到巨大的压力扑面而来,额上的汗水也旋即低落了下来。
“是你们放弃比较好。”
谪言说着,便脱下了外衣黑袍,奇怪的是,虽则经过昨夜那样血腥的杀戮,但是那件黑袍上,一丝印记鲜血也不曾沾染。她里头只穿了一件长及脚踝的白练裙,裙摆用白丝线绣着花叶纹,不细看的话是瞧不出的。
“我二人虽不才,但是阻止你还是能够的。”墨凛继续说道。
谪言看着他的眼神,眼里充满鄙夷:“是啊,从我上云巅的那刻起就落入了你们的算计,你们筹谋这么久,我的功力应该是不剩多少了,是吗?”
她不管二人僵到有些冷凝的面色,继续说道:“风灵子的出现,药圩两名驭巫军的被害以及……带兵去药圩剿杀平瑶巫,这些,都与你们脱不了干系。料定我会去云巅,绩牙一族亲自确认我用雷勘术封印山鬼,我杀了那一千军士你们没料到,但恐怕……也是喜闻乐见的吧。”
谪言说完,将桃枝一甩,直直插入二人身后的树干上。“嘭”一声,大树轰然倒地的瞬间,二人内心虽震惊谪言的功力,面上还得竭力维持着镇定自若的表情。
“即便我只剩了一口气在,这云巅我也封得!”谪言一字一句说得极为缓慢,到了后面,她加重语气道:“我比你们强大的从来不是身为言巫的功力,而是心性,我决定要做的事,便是天塌下来也要做到。心性素来便是凌驾在功力之上,是言巫族的绝对实力!我不怕你们的阴谋诡计,在绝对的实力前面,这些比尘土还不如!觉得我做不到的你们,拦我试试?”
墨凛将巫杖重重叩地,巫杖顿时陷地寸余:“言巫的术法到底是怎么回事,骗得了世人,可骗不了我们绩牙一族。”
罗息也再度笑劝道:“是啊,姑娘,大家各退一步如何?您不封山,我们也不要那巫草精魄了。”
罗息说到后半句的时候,墨凛一脸不赞同地看着他,只对方摇摇头,继续冲谪言说道:“您看?”
谪言站在凤凰花的花朵上,看着两人,蹲下身体伸手拂过那泥土作成的花叶,轻轻笑开:“话说清楚了,不是你们不要,而是你们拿不到。”
语音落地,墨凛罗息才被她空灵到近乎致幻的语气给摄住,又突然被一阵合着金芒的风给迷住了双眼。
待风散光淡,立在他们面前的,是一朵破土而出,有形有体,高约七八丈的巨大凤凰花!金色的,凤凰花!
谪言站在花朵之上,注视着远处绿意绵绵的山峦,还有那高耸入云的,一峰,一树。
“云巅,我是封定了。”
而后,她垂眼看着近处地底,无数朝着她这个方向急速奔跑的黑影和花朵之下,那两个渺小的身影。
……
慕容荻回到府邸刚下马车,便有下人疾奔而来说是顾府来人了。慕容荻去了书房,屏退了所有下人。
书房里,等着他的,是个普通的中年男子,衣着普通,长相普通,从头到脚都普通的不会让人多看第二眼,一淹没在人群中,是再也找不见的那种。
“仲赢见过大皇子殿下。”
原来,这普通男子便是谪言手下七大掌事之一的仲赢。他拱手给慕容荻见礼,慕容荻颔首客套一声:“仲先生。”
看上去,彼此很是熟稔。
“仲赢接遇家主之令时,恰好已至渝林,所以,特来向殿下您,打听个人。”仲赢直接说出此行的目的。
“谁?”慕容荻自坐到了书桌前,看着仲赢问道。
“江尧。”仲赢道。
慕容荻闻言沉默了一会儿,随手抽过书架上的两本绿皮册子,往仲赢面前一推:“你主子有几分本事,依我看,倒是和李束不相上下的人物啊。”
仲赢看着那两本册子,也知道那是传遍四方大陆的言巫册,他先前因别的事,倒还不太清楚这两本册子的来由,但是慕容荻口中的李束,他知道,不仅知道,还清楚六国对此人的评价。
智多近妖。
慕容荻用他来跟自家主子相比,是?
“大皇子您与我家主子见过?”仲赢问道。
“没有,这两本册子和楚国李三逃出江尧之手,皆出自她的手笔。”慕容荻说道。
仲赢一点儿意外的感觉也没有,只笑了笑,说道:“这不是正中殿下您的下怀吗?”
慕容荻的神色始终淡淡的,听到这句话,嘴角一扯,露出几许无奈:“只希望来日仍旧能够有相同的立场吧。”
说话间,拿起纸笔,笔走龙蛇,迅速地画好了两幅画,递给仲赢道:“江尧此人,我弟弟熟悉,这两幅画像我调查了几年才得手,送你了。”
仲赢接过画像,谢过慕容荻后,便转身离开。
“仲先生,来日荻若有求,还望您能相助一二。”慕容荻对着仲赢的背影说道。
“投桃报李。”仲赢转过身,举着手中的画,笑着道:“我跟我们家主子已将这四字学得很深刻了。”
……
覃二带着队伍在月境走到中段的时候,远处数道惊雷齐下,不多时,天地便暗淡了下来。
“这……是怎么了?”不知是否因为药效的关系,还是路途颠簸的原因,李漠听到雷声之后,便醒了过来。
“言姐呢?”他在队伍中没有看到谪言和兕心,便问道。
覃二便走近,将事情的经过交待了一下。
李漠趴在担架上,看着远处越变越暗的天际,眉宇间的凝重也越来越深。
言姐,千万不要有事。
……
“哗啦!”这已经不知是第几声惊雷落了下来。
而随着这声雷声的响起,凤凰花底,泥土松动,花朵开始下陷,花梗也已没在了泥里丈余。
这一切发生在墨凛举着巫杖,掐出手印,念着口诀后。
谪言仍旧纹丝不动。
罗息见状,赶紧掐诀,少顷,有无数枝蔓和细小的花朵像灵蛇一样,蔓延在了凤凰花的花梗上,那些枝蔓和花朵蔓延到哪儿,花梗便迅速变黑枯烂。
花朵开始抖动,谪言却站得稳当当的。
“姑娘,还是下来吧,凡事都好商量。”罗息见她迟迟不出手,以为她在缓着劲儿,便不忍喊道。
实际上,谪言一直在注视着远处的黑影,等那无数黑影快要到了他们位置的时候,她缓缓高举起了右手的手臂,口中念道:“以吾之言,唤请风伯,借八风消息,通五运气候,鼓雷霆罡风,驱吾山中人,逐去吾外巫。吾祀凤神花,以此报神功!”
语毕,山中蓦然刮起了厉风,那风呼啸有力,带着一股子罡劲。墨凛和罗息暗叫一声糟,欲尽快掐诀将那株凤凰花给弄死,却不想,罡风已至,他二人顿时落入风中,被罡风旋得无影无踪!
远处的黑影悉数落入了罡风之中,被不断不断地卷走。
谪言头顶豆大的汗珠滴落在了花朵上,瞬息隐没,她的面色苍白,唇上也一丝血色都没有了。
那罡风还在不停地旋转,朝着更远处的地方。
走在林间的覃二队伍,正欲下山的慕容荿一行人,往西南方位拼命赶着路的兕心,在密林中给菜园浇水的巫尪柳老丈,每个人都是带着惊恐莫名的表情被旋入了罡风。
等罡风环聚到谪言周遭时,已是半个时辰之后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