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谪言从那日与顾清琬暂别茶室之后,便不曾出过品安居,一来她身体虚弱,二来,为了掩人耳目。
“雁帝说是派五万人马去旗辽山的事儿我可打听过了,到现在还没动静呢。”画眉端着药碗放在桌上,对谪言说道:“这两日盯梢的倒是越来越多了。你说,这雁帝是想过河拆桥吗?”
“他就算想这么做,也没那么容易。”谪言捧着本《渝林杂谈》看得颇为认真,乌黑的发丝落在了白得有些发透的脖颈上,画眉看了顿时充满不忍。
她于是上前抽走她手中的书,说道:“歇会儿吧,等吃饭了我叫你。”
她知道谪言成日歪在床上肯定是不舒服的,但是她现在的身体最好的保养方式就是躺着。
“兕心和修竹呢?”谪言依言躺下,她下午醒来后便不曾看到兕心修竹,便问道。
“兕心给你买药去了,说是东西多估摸着不好拿,便把修竹给拖去了。”画眉道。
“那舆图有感应了吗?”她又接着问道画眉。
画眉把被子一抖,将她严严实实盖好,说道:“我的姑娘哎,歇着吧啊,这些事儿你既吩咐了我定会给你办妥,别总有操不完的心。”
谪言这才笑着睡下。
可这一觉没等自然醒,便被画眉给推醒了。
“大姑娘,快醒醒,刑部来人让你去接修竹和兕心。”
…………
谪言这两日因为天渐热的缘故,骨子里受的寒伤愈发不发,正折磨的她成日昏沉发汗,原本心情就有些憋闷,来的时候听画眉说是兕心修竹是救人救到刑部去的,憋闷顿时转成了暴躁。
可即便是暴躁,她也就是面上的浅笑加深两分而已。
刑部里,兕心和修竹坐在那儿也是一脸的不情愿。
“主子。”两人见了她,立刻站了起来,兕心知道她这两日正是寒伤外发的关键时期,便过来搀扶住她:“让您受累了。”
谪言环顾四周,发现除了顾显风和顾峥之外,刑部大堂首座坐着个紫服官员,谪言看了眼官服便知道他是如今的刑部尚书,司观。
他的头顶上方,高悬着一个牌匾,谪言看到了牌匾上的四个字,一时有些怔愣。
明刑弼教。
“林姑娘,传你前来并无大事,只想同你打听个人。”司观唤人搬来椅座,招手让谪言入座。
“大人直说。”谪言语气轻缓,言简意赅,微微蹲身同顾氏父子见礼之后,便落了座。
顾峥见她赢弱苍白比前几日见她时要严重,便关心道:“林姑娘是什么病?”
“在云巅冻伤的。”谪言面上笑地温婉,眼中却没有一丝的笑意。
顾峥想起那日雁宫中她对陛下说的那番话,便一时不敢往下接话茬了。他看了看司观,示意对方继续。
“林姑娘,你知道夜煞吗?”司观问道。
谪言乍一听到这个名字,便想起了近日渝林的血案,她脑筋转得快,处事阅历也异常丰富,思忖了下,便对司观说道:“这是个江湖人,只知道性别是女,年龄不知,相貌不知,谪言也只是行走江湖听闻过此人而已。”她说话又回过头问道兕心修竹:“你们不会是从她的手底下把顾将军和顾老太爷给救了的吧?”
修竹有丝疑惑:“不确定是不是她,她手上有把剑,能结冰花,靠近还觉得异常寒冷。”
谪言听到这还不确定,便问道司观:“大人,前两日血案现场,那些人被杀之后,身体里流出的血有无在地上汇集成花的形状?”
顾明朗交接给他的卷宗里恰是这么记载的,司观为这个案子也很是头疼,听到谪言这么问,立刻说道:“正是如此。”
“那就是她了。”谪言肯定道:“妙书门第一女刺客,夜煞。”
她说完看了看顾氏父子,说道:“今日幸亏是修竹和兕心发现了您二人,若换成别的什么人,别说救不了你们,命也得搭上。就是兕心和修竹,也是因为武器讨巧而能跟她过上招,落华乃神兵,锋利无比,两百招之内,她二人也未必就能讨得了好。被这么个可怕的人盯上,您二人可得注意了。”
听了谪言的话,雁国三人皆是一脸凝重。
顾峥不明白也想不通,这个女刺客想杀的究竟是他还是他父亲?顾氏的仇人不多,但也绝不算少,到底是谁买通了这个刺客让她来取他们的性命的呢?
“林姑娘可知道让这个女刺客出手的条件是什么?”顾峥问道。
“这我却不知道了,妙书门是个杀手帮派,干的,都是些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买卖。将军要查,不若从妙书门着手吧。”谪言摇摇头,有些困顿道:“我的丫头要是没犯事儿的话,我想带他们走了,我挺累的。”
修竹兕心听她说累,赶紧上前。一看,她的脑门上沁出了一层层的汗珠。
“主子?”兕心急红了眼眶,心内后悔救了人还答应来刑部调查,却不小心说漏嘴说自家主子对妙书门的了解远超她们。不是这样,这雁国官员也不会传唤她来此。
修竹赶紧搭起谪言的手臂,将她背了起来往外走。
兕心抬脚要跟上却被顾峥喊住:“我稍后找个大夫去给林姑娘看看。”
兕心没说话,福了一福便赶紧跟上了修竹。
到了外头,谪言昏昏沉沉的,躺到马车里抓着兕心的手就道:“你们救了他,真是太好了。”
兕心有一瞬间的茫然,救了他?他是谁?不过也只一瞬间,谪言很快入睡,兕心也只将那句话当做是她迷离梦中的呓语而已。
…………
第二天的雁国朝堂上,司观向慕容昊汇报了渝林血案的始末以及顾氏父子暗巷遇刺的经过。
“臣以为因即刻派人前往妙书门调查此事并派人捉拿夜煞归案。”司观道。
慕容昊准是准了,不过,他以闵罗战乱为由,只准了司观加派人手在渝林四处查找夜煞的下落。
城内除了五城兵马司和京畿卫成日不得闲之外,顾家的私宅护院也尽数出动,里三层外三层将顾宅的一整条长街给严密保卫了起来。
顾显风借此要求顾峥回府居住。顾峥以不日将启程回邕城为由给拒绝了。他拒绝了顾老太爷的当日便将跟着自己入渝林的精兵两百派到了青尧殿,也借此举再一次向世人同时向慕容昊表明了,他仍旧与顾氏不睦的事实。
青尧殿的顾清琬自那日在茶室听了谪言的话,这些天一直闭门不出,研读各类巫族典籍,找寻血微术的施术方法。顾峥的人刚赶来青尧殿的时候,她面前的一小碗兔子血已经能顺利的化成血蝶,在青尧殿的蓍草丛中灵动飞舞着了。
“这孩子,打定主意要做的事儿八匹马都拉不回头。”春洛水看着蓍草丛中的两三血蝶,对着一旁煮茶的卢巫公说道。
“若非她是这么个性子,你也不会收她为徒吧?”卢巫公扶袖拎起沸腾的茶水,朝桌上的茶壶中轻轻一倒,刹那间,淡淡茶香随着滚水的热气浮上了空气。
氤氲之后,遮住了春洛水少有表情的脸。
“近日城中乱,让她无事少出门。”春洛水看着罗盘上一朵缓缓浮上空中的白色花瓣,淡淡说道。
“这话说迟了,她刚出门。”卢巫公端起茶杯递上前去:“您呐,安心喝茶吧。”
卢巫公话音刚落地,那白色花瓣缓缓坠落,落在了那根无数凤凰花包围着的黑骨之上。春洛水眼角余光瞥见,弯了眉眼的笑脸,被挡在扣在嘴角的茶碗之内。
顾清琬去了品安居,她出门看见青尧殿周遭多出的护卫时并没有放在心上,城中大小事情就算躲得过卢巫公的耳目,也避不开春洛水的罗盘,她知道血案一事,也知道兕心修竹救下顾峥和顾显风的事。
她今日,是特地去看谪言的。
只是她未料到会在品安居的门口碰见顾峥。
“城里不太平,出门还是带些人吧。”
顾峥此番是特意带着顾老太爷给的各种名贵药材和宫中请来的太医来向谪言表达谢意的,他见顾清琬只身来品安居,便说道。
顾清琬一如既往对着他不言语,垂首侧身进了品安居,进去以后才知道,谪言从昨日一直昏睡到了现在。
太医诊断后对顾峥说道:“姑娘受了极严重的寒毒,内伤倒是没有,只是,寒毒一直淤积在她的身体里面,时间长了,终是不妥。”
兕心听了没说话,甚至悄悄舒了口气。
林家全家都知道,林谪言因为血液缘故,所以巫法不受限,百巫所擅长的术法,她全都能掌握,但是她自幼修习的内功却是阴寒的玄冰诀,是故,她在巫术中掌握霜雪要比他物更为游刃有余。
那日封山,她的内力全都散尽了,所以才会被冻伤。
按照常理推断,她的内脏在无内力护持的情况下,也应该会被冻伤。但是那个太医说没有内伤,那也就表示,她这些日子恢复的内力已经将那些寒毒从五脏六腑驱逐到经脉之中了!
这也就表示,她正在一点一滴的好转。
至于一直昏睡着,也正是因为她进入了排除寒毒的关键期了!
太医开了药方,顾老太爷送的名贵药材,兕心自个儿做主全给收下了。她想着,有这些药,主子一定会好得很快!
顾清琬顾峥见谪言昏睡,便没有久留。兕心将他们送到大门口,看着亦步亦趋跟在女儿身后始终不敢上前并行的顾峥,眼中充满了疑惑和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