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历泰安三十二年正月十九酉时,月子安轩辕睿等人带着东楚联军出现在邕闵关平原上,看到那些漫无目的,穿着铠甲四处晃荡的巫尸时,没有一丝犹疑的先下令焚烧。
此时的月子安联想着映红的垂岸上空,在看看眼前的巫尸,又是一阵知异变不知因何异变的状态。
军队带来的物资被使用到这些巫尸身上时,他们很快便发现了进攻的目标,朝着十万东楚联军攻来,只是东楚联军物资充足,也不曾与他们硬拼,平原上现成的战壕沟壑成了利用火油的最佳战地。
城内的人在看到旗幡的时候便知道援军来了,他们绕到了巫尸的后方,两支军队前后夹击,将这不足十万的巫尸烧毁,已是六个日夜之后的事了。
六天之后,援军驻守邕闵关平原待命,月子安轩辕睿和大狐微兰则入了邕城。那里,比入目一片焦土的平原并没有好多少,一城的疮痍和败落,死伤人员中倒没有一个普通百姓,多是些两**士。
“她在哪儿?”微兰下了马便问道一脸疲色的兕心,她身后跟着的月子安轩辕睿也是一脸的担忧。
兕心眼眶立刻就红了,她侧首看了下那幢屋子,转过头对微兰道:“在那屋里,毕将军也……”
她说道这里,一个哽咽,微兰三人也不追问,拔脚便朝那里赶去。
那幢贩售笔墨纸砚的空屋前,门窗破败,黄色的沙土带着些微诡异的红土,被大风卷的到处都是。
阿古达等一众岭南巫军面带悲痛,将屋子围得水泄不通。
“我先进去看看吧。”微兰说道。
轩辕睿没有意见,月子安倒是说道:“她性子执拗,你好好劝劝。”
焚烧巫尸时三人便听说了毕摩以及他在璇玑谱上书写的事儿,月子安和轩辕睿不明白他为何会死,微兰当时则道:“言巫敕令并不像传闻中的那么神乎其神,巫道奇诡却不能违拗阴阳,言巫施咒是要付出相应的代价的,他们的术法玄妙之处就在于可将自身功力化成承受施咒应承受的代价,但是普通人和普通巫族却不能。”
“那璇玑谱……?”月子安道。
“璇玑谱乃言巫所留,普通人确实可以通过璇玑谱发出平时所不能发出的敕令,但同样,言巫施术需要付出的代价,写字的人也必须要付出。”
所以,毕摩既然在璇玑谱上写上了愿望,他就必须,要为这个愿望付出代价。
屋子里,毕摩的尸首被海棠平放在了地上,她人也不说话,也不动,就静静坐在离他不远的柱子边上,像个雕像一样。
她旁边散落的璇玑谱上,密密麻麻,“毕摩复生”,“毕摩活过来”的字样布满了一页又一页,微兰捡起来翻看了一下,在看到毕摩留下的“闵罗巫尸巫蛊之术尽数失效”时,她一愣,回过头看了看他有些**的尸首,突然想起昔日并肩作战,共同相处的那些时光,不由得,鼻子一酸,红了眼眶。
“朵朵……”她回头轻声唤道。
海棠失焦的目光在听到她的声音时,渐渐看了过来,待看清微兰的样子时,这个名噪一时的战将,从压低嗓子的哭泣渐渐转变成了撕扯着自己衣服的嚎啕大哭。
那哭声像破箱而出,四处呼啸的骇人狂风,从屋内传到屋外,带给所有人震惊的同时,也将悲伤痛苦,传到他们的心里。
…………
绿鸹将毕摩在璇玑谱上动笔后去世的消息带到渝林的时候,谪言坐在屋中呆愣了整整一天,等她回过神来,天已经黑了。
她没有惊动任何人,独自去了青尧殿。
青尧殿门庭的衰败比半年之前更甚,大门斑驳,油漆掉落了一地,石缝中杂草丛生,像是许久都未曾有人整理过了。
“吱呀—!”
她才走到门口,大门便从里面打开了。
像是知道她会来似的。
“来啦?”卢巫公笑颜亲切如旧,只是腰间佝偻的痕迹却加深了许多。
谪言乍闻他亲切随便的问话,不知怎地,心中的酸楚像是要将她淹没似的,她清了清嗓子,笑着回道:“我找春姑姑。”
绿如池畔,蓍草一如既往茂盛,谪言前两次来,胸腔中都带着一团火气,而此时的心境,却又与那时大不相同了。
“毕摩死了。”茶气袅袅散开,氤氲雾气之后的身影一顿,而后便继续煮茶了。
“巫族每年都要死很多人,不然怎么会败落地这么快呢?这没什么可稀奇的。”春洛水说得有些不以为意。
谪言看着一旁的骨盘,说道:“你应该都知道啊,他死于我的算计。”
她两次来青尧殿,眼神沉稳,话语中的坚毅和笃定好似对这世间的艰难都不放在心上,可她现在的话里,却带着十分的悲痛和疑惑,她似乎,对自己走的路产生了怀疑。
春洛水瞬间就看懂了,她侧首看了看骨盘,说道:“你算计他一个人是为了救更多的人,而且,不是他,也会是别人,你要走的路上,注定要铺满了无辜之人的性命。这一点,你不是早就明白了吗?”
“我明白。”谪言刚说完,便怔怔落下泪来。她低垂着头,哭道:“这些人也明白,他明知道我算计他,可是却依然心甘情愿被算计,这点,才让我痛苦难受!”
春洛水虽是第一次见她哭,却不是第一次感受到她内心的挣扎和痛苦,身为巫族,有些不必言传也能意会的相同感受让她此刻充满了不忍。
她伸手擦拭着她的泪水,言语中也带上了哽咽:“他也是个好孩子,他只是明白,这世间有些事,注定是只有自己能做的。他身为岭南巫族首领,身怀召唤金鹏神的灵力,此灵力浩瀚强大,是难得的可以抵御言巫敕令带来反噬的灵力之一,他定是明白的。”
一阵风来,绿如池畔蓍草摇曳微微作响,合着谪言低低的哭泣声,在夜间,更显悲伤。
…………
皇宫内的慕容荿比谪言晚一步得到消息,只不过,他得到的是顾峥已经攻入了渝林之外的消息。
“袁大,去通知江尧,让她做准备吧,渝林是得不了手了,我总得有个落脚处啊。”
他举着酒杯,对着高悬天空的明月,浑不在意道。
袁大领命而去,片刻后,邢云入宫,一刻后,又带着一队人匆匆离去。
谪言刚从青尧殿出来,便发觉被跟上了,绕了一圈甩了这些人刚走到品安居的门口,便发现了不寻常的地方。
店里死尸遍布,都是林家的护卫和工人。她心内一惊,在听见五楼传来的兵刃之声后,她瞬间恼了起来。
五楼西厢门口,画眉浑身浴血跟六七个功力不俗的大巫对打着。
谪言的蝙蝠扇一扇,这些人便全都动弹不得了。
“姑姑,怎么回事儿?”谪言扶起受伤的画眉问道。
画眉还未来得及说话,“嘭—!”数声声响齐发,五楼所有的窗户被人从外破开,二三十的黑衣人亮出兵器,站在了谪言的对面。
控鹤卫?不对,寻常的控鹤卫不会有这么强的驭巫之力。谪言看了对方一眼,便感知到了他们的实力,但却猜不到他们的身份。
为首的邢云谪言是认识的。
“林家主,识相的就将人交出来吧?”他虽然只能看到她身后的一堵墙,但却被慕容荿告知了慕容荻的方位,于是对谪言说道。
“哼!”谪言扯了嘴角露出一抹讥诮道:“我这儿没人,你要拿谁啊?”
邢云是见识过谪言的可怕的,听她这么一说,迟疑了许久,才对身后的人朝前抬了下手,做了个攻击的手势。
那些人一涌而上,却不过奔跑没两步,全都定在了原地。
昔日云巅,慕容荿欲捉拿她的那一幕,如今还原在了邢云的跟前,他心内一颤,而后指着谪言:“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一句话说得七零八落,颤抖无比。
若她是巫族,那不可能在这么多功力强劲的驭巫军面前还能使出巫术,可若她是普通人,就更不可能在瞬间定住这些人了!
她是妖怪,一定是妖怪!
邢云举着剑,而后奋力朝她一攻而上!
“唰—!”
蝙蝠扇金光乍现的瞬间,林立五楼,包括邢云在内的所有黑衣人在瞬间被坚冰包围。
“唰—!”又是一声,这些包裹着活人的坚冰在瞬间碎裂成齑粉,散落在地。
厚厚的一层白沫,无血无水,诡异得像是洒在地上的盐沫,让躲在暗处的一道身影,不自觉地吞了吞口水。
谪言耳朵动了动,嘴角的弧度加深,她收起扇子,才将画眉扶起做好,暗处身影看到的那堵墙中却突然走出来一道高大的身影。
“林家主看上去弱不禁风,出手居然如此狠辣。”慕容荻看着那一地的齑粉,皱眉道。
“少跟这儿装大尾巴狼,我这施了障目术可没堵你的耳朵,来的人是谁你别说你不知道。”谪言利索地将手中聚起白光,一一扫过画眉身上血流不止之处,又跟着道:“你弟弟想对你怎么样,我不清楚,你还不清楚吗?”
“你不应该滥杀无辜。”慕容荻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