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国,湖州枣林城。
湖州位于云国南部,毗邻萧国,接壤东国安州水域,是一个四季分明之地。时近三月初,路边的桃花棣棠开得正眼,远处翠微入眼,水秀山色,恰是一年最好的时节。
兕心跑上了品安居三楼的客房时,谪言和碧萝以及另外一个眉心有着一抹白色水痕状的白衣女子在商议着什么。
“主子,还是没有找到。”兕心对谪言道。
谪言面色平静,只点头作知道了,而后转头对碧萝以及那水痕状女子道:“你们先去休息吧。”
二人遂退出了屋。
兕心皱眉上前,给谪言倒了碗茶后说道:“我们从宏佑赶来这里都快一个月了,这些人会不会另寻他路,已经绕开了湖州了?”
谪言呷了口茶,没说话,而是指着书桌上的一封信件道:“你看看吧。”
兕心拆开信件一看,面上闪过凝重,放下信件便道:“主子,这慕容荿到底炼制了多少控制巫尸的蛊啊?”
谪言没说话,眼睛扫过那页信纸上“岭南巫军,余有二十一众,其中,八人重残”几字,淡淡开口道:“帝皇凤女只能是一国之君,一国之后,皇亲贵胄皆不在此列……”
谪言一句话未尽,屋外突传一阵吵嚷,谪言和兕心听到的同时,便蹙了眉。
兕心道:“是瑞雪的声音。”
谪言道:“去看看。”
谪言所在的客房乃是枣林品安居内东边拐角处的屋子,安静,离斜对面的雅间餐厅比较远,这阵吵嚷,恰似在对面的雅间传出来的。
兕心走出拐角,发现碧萝瑞雪对着数十个军士,其间有两个身着华服的男女,男的,正是泠王元季。
他怎么会在这里?
兕心上前,看到了华服女子和瑞雪两人身上都是油渍,她们脚底下还有碗盆的碎片,便猜到了是怎么回事儿,便给元季行了个礼:“见过泠王殿下。”
元季认出来她是谪言身边的侍女,还没来得及说话,旁边雅室的门却开了下来。门后,是一个一脸明朗的年轻男人。
“兕心姑娘,言姐在这里吗?”众人听他出声询问。
兕心瞧见他,一愣,刚想行礼,却被他出手阻止了。
“李……公子,覃大哥,真是多日不见了。”兕心笑着对李漠和他后头跟出来的覃二说道。
那头元季看了李漠一眼,而后瑞雪说道:“今儿这事儿,你怎么说?”
眉心白色水痕状女子正是瑞雪,她原也是谪言手底下的管事之一。她和碧萝出了房门便打算简单吃些然后再睡,没成想,这姑娘低头走路似没瞧见她俩,直接撞了上来,她站在外侧,饭菜油渍洒得她一身都是,任谁看了,她都是祸首。
兕心未来之前,她还跟这姑娘争执了两句,这兕心一来,泠王的身份一明朗,她便知道,今儿这事儿,只能是她不对了。
“殿下恕罪。”瑞雪低头道:“未曾看见这位姑娘,是瑞雪不是。”
元季刚想说话,那华服姑娘便道:“我刚也说了,是我撞得你。现在我只要你赔我这野李果子酱和松茸糕,这事儿就算了。你急着领什么不是?”
“你撞了人,还要人赔你东西?这是什么道理啊?”蓦地,又有一阵轻柔的女声加入。
李漠出来的雅室,有两个身着华服,一身贵气的姑娘走了出来。说话的姑娘看着那个撞瑞雪的姑娘,拍了拍自己的耳朵,对李漠道:“三哥,我耳朵是聋了吗?”
李漠忍了笑,低声道:“没。”
兕心碧萝瑞雪听罢,也皆眼中带了笑意。
兕心看了看地上的食物残渣,可算知道了这姑娘为什么会背着道理,还要跟瑞雪扛起来的原因了。
“姑娘,枣林的野李很少,松茸更是稀有,这野李果子酱和松茸糕便是品安居依据地方食物特征所制作的特供食物,偶尔才有得卖,下次再卖的时间,是根据厨房采办收集到足够的李子和松茸的时间来定的。”兕心说道:“要不我去帮你问问。”
那华服姑娘眉头一皱,说道:“我提前两天就订了这么一份,早卖完了都,还没吃上一口呢。”她说完低头看了看脚边脏了的食物,眉宇间有一丝丝委屈。
“这你怪谁啊?自己走路小心一点不就好了?”李漠身后的姑娘又出了声。
姑娘低着头似在哀悼自己的食物,不发一言,倒是元季转身朝她一瞪,视线中的凌厉隔着老远,兕心三个也察觉到了。
李漠上前将那姑娘往身后一护,他仍旧保持着一脸的明朗看着元季。
“这样,下次店里做这个,我给姑娘您多留几份,亲自给您送府上去,您看呢?”兕心说完,又对元季道:“泠王殿下您看?”
元季不语,只看着姑娘,看得出来,他对姑娘很是纵容。
姑娘抬头道:“不行,我就要这个。”
一句话,气氛彻底僵掉了。
兕心和瑞雪互看了一眼,想着怎么劝说比较合适,李漠身后的姑娘旁边一个圆眼雪肤,长得极为乖巧动人的姑娘拿着一份完整的野李子果酱和松茸糕走了出来。
“我那边提前预定了两份,这个送你,大家交个朋友。你别不开心了,我也爱觅美食,我懂你。”
她这一句话,既轻巧化解了眼前的僵局,又让华服女子收东西收得不是那么难看,可谓两全其美。
拐角处的谪言瞧了,不觉朝那姑娘多看了两眼。
“言姐!”李漠侧头看到了她,眼中即刻迸射出了灿烂的笑意。
几月不见,谪言乍一见他,发觉他又成熟了许多,宽厚的肩膀像敦实可靠的坚固堡垒一样,将自己的亲妹妹牢牢护在其间。
看见他的笑容,谪言脸上的笑也映入了眼底。
“安弟,渘姑娘,好久不见。”
那被李漠护在肩膀后面的,正是昔日谪言从涿州施法送至崖州的楚国公主,李渘。
李渘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自家兄长满眼的愉悦,便对她笑道:“林家姐姐,好久不见。”
谪言同他二人打完招呼,这才将脸转向元季。
“不知泠王大驾光临,倒是怠慢了。”
元季再看见她,心情是非常复杂的。
自打他知晓自己的性命乃是她的师傅救下的,不知为何,再看见她,心里总觉得有些气短。
“走吧,清儿。”
元季只冲她轻轻点了下头,而后便带走了旁边的华服姑娘。
华服姑娘得了野李子果酱和松茸糕,倒是没再闹腾,安安静静跟着元季入了雅室。
清儿。
谪言听见元季如此称呼她,又看着她姣美熟悉的轮廓,眼眸便是一颤。
一旁的李漠见了,也朝元季二人的背影看了看。
“言姐?”谪言怔愣原地半响,李漠便轻声唤了唤她。
谪言回神笑道:“吃饭了吗?”
时近午时,这个时间出现在品安居,多是为用餐而来。
李漠摇了摇头,李渘接着道:“刚拿了预定的点心,还没点正餐呢。”
谪言回头看了兕心三人,三人会意,即刻退下,谪言指着敞开的雅室大门,对李漠等人道:“请吧。”
入了雅室,李渘便朝那圆脸的姑娘抱怨开了。
“明明就定了一份,你非得撒谎说两份,咱们一口都没吃呢,平白便宜了那个不讲道理的。”
谪言一听,有些诧异地瞧着那圆脸姑娘,圆脸姑娘冲李渘温婉一笑,似对那糕点并不在意。
“这位姑娘是……?”谪言问道李漠。
李漠面上微微一愣,而后眼中闪过自嘲的光,继而才对谪言道:“楚国兵部侍郎宣曙之妹,宣昭。”
宣曙,师兄李束看重提携之人。谪言心道,他的妹妹,怎会跟着李漠来云国呢?
“昭儿除了是宣侍郎的妹妹,还是哥哥未过门的媳妇。”
李渘跟着补充的话,让谪言彻底怔愣住了。
宣昭听李渘说得这么直白,面颊泛红,却仍保持着一脸的微笑,看得出来,是个修养极为规范的闺秀。
宣氏乃楚西泾阳望族,娶了宣氏的姑娘,对李漠而言,无论从哪方面来说,都是有利无弊的。
“今日多谢宣姑娘为我家瑞雪解围了。”谪言回过神来,冲那圆脸姑娘笑道。
李漠一见她的笑,眼中的自嘲更甚,面上也渐渐露出了黯淡。
“林姑娘客气了。”宣昭笑道。
她眼光沉稳坚毅,又透着聪慧之相,谪言对她实在讨厌不起来,但是如此面对,她心中有些压抑。她笑着与三人寒暄了一阵,便道:“今儿我亲自下厨请你们吃饭,就当是谢礼了。”
不待三人挽留,她便出了雅室。
出了门的那刻,她面上的笑,便消失的干干净净。
“言姐,我喜欢你。”
“言姐,你别难过。”
“言姐,我只是,不希望你涉险。”
“言姐……”
男子由稚嫩到沉稳的声音随着她迈动的脚步,一点一点,在她的脑海中回响起来。
林谪言,你看看,这世间,有真,可未必有长久;有爱,但未必能轻易得到;有心,只是从来善变;有你所钟爱珍视的宝物,可惜,一切化成流沙,自你指缝,慢慢滑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