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方方阴鸷地朝着山边看了半晌,突然吐气开声,揶揄的嗓音一如既往。
“原来竟是水兄来了么,哈哈,半月城一别,伤疤都还没好就忘了痛?”
“瞧你如今这副胆大包天的模样,可是得了龙的鳞片,抑或是凤的羽毛?”
水长天冷冷一哼,反唇相讥,声音清亮,干脆磊落。
“我一无龙的鳞片,二无凤的羽毛。”
“三无认贼作父,四无卖身投靠!”
他这话说得无头无尾,好没来由,却斩钉截铁,胸有成竹,一声更比一声高,秦方方顿时脸上绯红一闪,杀意腾腾而起,嘎声道:“你找死!”
水长天依然不动声色,冷冷说道:“人生一世,草木一秋,日月轮转,白驹过隙,谁又能不死?”
“一死而已,何足惧哉!“
“我今日既死,待以来日,必有人为我焚香奠酒,我当九泉含笑。“
“你也曾是大好男儿,可如今人不人鬼不鬼,天为之愤,地为之憎,祖不可归,宗所必弃,这是何苦来哉!”
赵子寒听水长天说到这里,脸上赫然色变:这个水长天,知道的可不少!
他说秦方方认贼作父,卖身投靠,又人不人鬼不鬼,信息量可就太大了……偏秦方方竟无法反驳,还羞恼成怒,保不定就是被他说中了啊。
他怎么似乎知道得比我还多?
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龙行会竟有如此恐怖的底蕴吗?
但见秦方方脸上凶光一闪,怒道:“我苦不苦关你个鸟事!终有一日,我要千万人为我俯首,芸芸众生一个个皆如猪狗一般成为我腹中美餐!”
“你不是想含笑九泉吗?哼哼,我今日就成全了你!”
话音刚落,他“呼”地一声腾空而起,丧心病狂一般,朝水长天扑了过去。
赵子寒早就暗暗戒备,听了水长天的言语,心道他知道的东西可能极其重要,那可必须要找个机会向他请教啊,可不能让这混蛋给干死了。
芸芸众生皆成他腹中美餐?哈哈。
秦方方这混蛋大约是觉得今日这里不会留下活口,所以才口不择言无所顾忌了吧。
“呛!”
赵子寒骤起发难,一招子午剑法之“道可道,非常道”向秦方方的背影偷袭了过去。
这一招剑式无风无雨,如羚羊挂角一般无迹可寻,却变化万方,圆转难测,无声无息的剑光袭向秦方方后背,眼看就要得手。
这一剑乃有道家真意,蕴含了赵子寒与青阳后山碧池之中,清源老道钓起的那尾红鲤“交流”后的心得。
秦方方究竟担了少年天才之名,而且显然并非浪得虚名,虽然他看起来已怒不可遏,却仍然机警异常,如此隐蔽的一招竟然被他早有防备似的闪躲开来。
赵子寒暗叫一声:“可惜!”
剑光离秦方方的后背堪堪只差二寸,竟被他泥鳅似的几下扭闪,手臂突然从不可能的角度弯曲,一剑挡住,“叮”的一声,双剑相击,如崩珠玉,然后他只是身形再一闪就已躲开。
“呼……”
燕媚儿眼疾手快,见缝插针,猛地一团大火朝秦方方劈头扔去。
秦方方身上的虚影却蓦然显现,愤怒地一掌横扫,火团顿时远远飞起,“哗”地一声熄灭于江水之中。
秦方方并无丝毫的停顿,亡命般地朝山边的水长天飞奔,赵子寒和媚儿在身后疾追,眼看离水长天只有两三丈之
遥,水长天空荡的左袖突然临风起舞。
咚!
咚!咚!
咚咚咚咚!咚!
空空的衣袖风起云动,一下又一下的敲打着巨大的战鼓,沉重的鼓声再度冲天而起,直达九霄。
秦方方顿时目眦尽裂,眼中流出缕缕鲜血,面目却更显狰狞,鼓声虽然对他造成了些许伤害,却并没有能阻挡他疯狂的脚步。
高大的虚影伸出巨掌,向水长天一把抓去,却抓了个空。
回旋的劲风将秦方方身后的赵子寒和燕媚儿一卷五丈,“啪哒,啪哒”两声,二人齐齐摔倒在河边砂砾之上。
“二位任重道远,不要在此逗留,请火速北去,这里由我来阻挡。”
水长天已立在悬崖之巅,崖上的风吹得他的发丝起舞,他负了一只独臂,遥遥看着赵子寒与燕媚儿,大声叮嘱,完全将正在飞身上山的秦方方视若无物。
“须记取,山河靖清之日,到我坟前为我焚香奠洒!”
“水师兄,万万不可!”
赵子寒大叫,一个鹞子翻身爬起,作势欲向悬崖上飞扑,却见水长天右手抱着战鼓,左袖急速敲打,从悬崖上临空而下,以一往无前之势向着秦方方扑去!
“咚咚咚咚”的鼓声中,水长天临空将秦方方一把抱住,战鼓被秦方方一剑劈成了两半飞落。
水长天的后背露出了长长一截带血的剑尖。
秦方方“哈哈哈“地大笑,脸上露出手刃强敌的狂喜与得意之色,一时显得快意无边,仿佛达到了人生**。
几乎在同时,他的头脑中却传来一道清晰的信息:危险,你已被锁定,极度危险……
他顿时赫然色变:被锁定?
这人,他居然……!
但见水长天仍然死死抱住他不曾放手,更是一口恶狠狠地咬住了他持剑的右手臂,让他一时根本无法抽出长剑。
“啪啪啪!”
他挥起拳头频频打在水长天身上,如中败革,可水长天仍如附骨之蛆一般和他紧紧连在一起。
也不知水长天用了什么密法,隐藏在秦方方身体中的虚影在这一刻竟然无法驳脱,在秦方方头顶露出个巨大的头颅挣扎狂吼。
这一次,秦方方头脑中传来的信息有点幸灾乐祸:你完了,你要落水了,我也没有办法了……
这条信息使秦方方感到恼羞成怒。
眼看就要落入湍急的水中,他的心底终于涌起一阵由衷的后悔:这狡猾的水长天着实可恨,哪曾想他居然如此狡计百出!
这便是元剑宗秘不外传的锁魂之法?
看起来,他此来本就拚着一死,一切竟然都安排得滴水不露!今番是中了他的算计了……
别无其他的结局。
秦方方的瞳孔紧紧收缩,击打水长天的双手无力的垂落,水长天奋力的拥抱使他感到绝望,他最终一声长叹,无奈地接受了失算的命运。
“哗啦!“
他被水长天紧紧抱着落入江中,这里的江水是如此地湍急,一个个巨大的漩涡使他不断地沉浮,饶是他一身玄功,甚至还有无所不能的妖魔附体,仍然只能随波逐流。
水长天此时仍然没有放手,这使得他就算想再做个“狗刨“的猥琐动作都不能够,很快呛了一肚子的水,对生命的珍惜让他急忙闭气,老老实实地随着湍急的江水向下游飞速流走。
……
这一系列变故,眼花缭乱
,大出赵子寒意料之外,他看得心怀激荡,目瞪口呆,好一阵才回过神来。
燕媚儿已远远寻了马,赵子寒信手牵过一匹,然后朝渡口一看,乌篷船已然破败,艄公死了两个,尸体冷冷地泡在水中,剩下的艄公已不见了踪影。
酒肆茶坊俱已倒塌,瓦砾之中生息全无,刚才还在喝茶闲聊的人想必都已去了阴曹地府。
这里却不便久留,秦方方那厮绝对不会这么轻易就死,说不定很快就会追上来,水长天拚却性命才争来的这一线生机可不能白白辜负!
“媚儿,赶紧走,没有艄公,船是没法坐了,咱俩就骑在马上过河。”
这拦江虽说接近两里宽,但根本难不到两个北地蓝河边上长大的孩子,就算没有马驮着过河,以两人现在的境界,飞身而过最多也就在水面上用脚点几点的事。
划船反而不行,不会。
记得儿时,燕媚儿她哥燕木儿有几回偷偷解开了白伦大叔泊在蓝河边上的小舢板,在河边上划得团团乱转,急得黑桑大妈一把鼻涕一把泪,尖叫:救人……
踏上河岸,赵子寒心有余悸地回首张望,嘴里喃喃自语:“月满拦江,河水殇殇。”
“水长天啊水长天,你算是条真的汉子,若果有靖清河山那一日,我必在月满拦江的时候,来此为你烧钱化纸。”
“但愿你在天有灵。”
心里有些异样的感动,其实这水长天,自己和他并算不上认识,当日在半月城,不过是打了个照面,但是从今而后,这个悍勇无畏的人却将长久活在自己心底。
“滴滴哒哒”的马蹄声中,赵子寒向媚儿说起了他所知道的水长天的过往,媚儿有些诧异,说道:“看得出他此来早就矢志一死,就算他与秦方方那厮早前有私怨,今日却是为了公仇,他如此不顾生死,着实叫人佩服。”
“我只是好生奇怪,他怎么会寻踪到此?”
赵子寒道:“他是龙行会的重要人物,以龙行会追踪捉影与渗透探密之能,要知道你我甚至秦方方的行踪只怕不是难事。”
燕媚儿咋舌,赵子寒正色道:“当初我被误会为龙行会奸细,其实颇有些勉强,可龙行会实在太…厉害,我妖族吃尽了苦头,我没有被杀掉,算是承了胡一刀的大恩了。”
燕媚儿“哦”了一声,不禁有些后怕,说道:“若是谁杀了你,回过头来我定会剥了他的皮。”
赵子寒笑了笑,道:“你终是女孩子,以后可不许这么凶。”
燕媚儿脸色一沉,鼓起了腮帮子,赵子寒抬头望天,不加理睬,然后悠悠地说道:
“现在最大的麻烦有两个,一是姚瑶到底到了哪里?”
“敌人实在太强大,她和文婵能不能安全到达白城是个很大的疑问。”
“二是我俩目前的处境比在青阳山还要危险,一帮的怪物追着我们,这一路上实在凶多吉少,这么明着走的结果无异于白白送死。”
媚儿接口道:“总得先想法汇合姚瑶姐姐啊。”
“若我所料不差,白城之边多半已是个死地,那里肯定有巨大的陷阱等着我们去跳。”
赵子寒点头,然后又摇头,道:“白城我们是非去不可,和姚瑶汇合比什么都重要。”
“我从青阳山出来就曾十分懊恼,若没有她,我总担心此去西域会更没有成算。”
“当然我们不能那么蠢得死地自投罗网,你附耳过来,我们且如此这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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