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枫第一次见识到这般始料未及的夜晚,仿佛没有预兆,只有这座楼阁的暮鼓声是信号,只要暮鼓声响起,抚琴山脉的夜晚就会到来。
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端倪。
陆枫无端地萌生出想要顶楼去看一眼大钟以及敲钟人的想法。
绿淑似是知晓他的心思,当即道:“小公子,姐姐好心提醒你,这座楼你最好不要进去,更不要想着往上爬。”
陆枫诧异道:“姐姐,你的意思不会是让我们风餐露宿吧?这都已经到了阁楼外了,怎么还不让进去呢?”
绿淑轻轻一笑,解下背后的古琴,她笑道:“在抚琴山,有琴声就有一切。”
琴声起,曲声清冽空灵,这种格调仿佛是女子特有的琴律魅力,可惜陆枫对琴声的了解可谓是一穷二白,青藤也是如此,所以两人听着琴声只当是一首小曲儿,外行人凑个热闹罢了。
他们丝毫察觉不到琴声的玄妙。
他们更察觉不到这并不是绿淑的琴声,这曲琴声来自抚琴山的山野,来自夜空,来自山中无根无依的风,来自空冥,甚至来自……幻想!
不知不觉间,他们的心境已被琴声牵动,被琴声笼罩,被琴声征服。
他们陷入到一种空灵的境地。
他们没有发现绿淑已不见,但琴声犹在继续。
他们本在聆听琴声,却无缘无故地闭上眼睛,但现在他们眼前出现了一个画面,宛若梦境般的画面。
陆枫和青藤的梦境重叠。
在这个梦境中,他们浑浑噩噩地来到不远处的这座阁楼里,在厅堂中摆着一张方桌,上面摆放了诸多美食,想来是招待客人用的。
他们仿佛明白这些珍肴是用来招待他们的。
他们走到餐桌前大快朵颐起来,介于他们性格的不同,陆枫那模样就是狼吞虎咽,而青藤要斯文恬静许多,但不管吃相如何,他们都不曾坐下,且重复着同一个吃东西的动作。
从伸手取来食物,到放入嘴中,到咀嚼下咽,这些动作如出一辙,一直重复着。
不知吃了多长时间,似是因为琴声的转折,他们才终于停下吃饭的动作,一同来到更高一层楼中的卧房中躺下,睡去。
这些全是他们梦境中的内容。
但就在这样的梦境中,陆枫居然又做起梦来,他这个人只要躺下睡觉,就一定会做梦,如果是夜里的梦,他的梦会被星海笼罩。
他做梦的能力很强大。
现在他又做起梦来,一个梦中的梦。
他梦见自己的心神醒来,他缓缓地从躺下的那个名叫“陆枫”的身体上坐起。
元神出窍。
他看见陆枫和青藤躺在一起,即便是陷入到这样的梦境中,他们也没有任何亲昵的举动。
很单纯,很洁白。
就像这张大床一样。
他们两臂相依,青藤睡相恬静可爱,就像那张可爱的小脸一样,至于陆枫,他的身体不知为何有些瑟缩,总会莫名地颤抖,但不知为何,每当他浑身颤抖时总会有一股奇怪的暖意从心口涌出,是真的从胸膛涌出,一层皎洁的光芒将他笼罩,然后他的身体会缓缓趋于温暖,不再颤抖,他的脸颊上有一抹笑容,仿佛正沉浸在美梦中。
他坐在床边,仔细地看着两人,其实主要还是在看青藤,在看她十万年后,是不是还有那张可爱的笑脸。
十万年前,她是不遮青巾的,她笑的时候,小脸上会露出两个梨涡,即便是那个世界,也是最美的一道风景。
他曾辜负过一个人,千万年来,他只辜负过一个人,那就是这个女子。
隔着青巾,他依然能感觉到熟悉的面容,只是少女倔犟了许多,小脸虽可爱,却没有了那两个梨涡了。
不过他又睨了一眼陆枫,相信这个小女孩以后还会拥有那般灿烂天真的微笑的。
陆枫眉心有一颗“星星”,准确说这是一缕星光,他手掌轻轻拨过,那缕星光似乎受到了牵引,更是一颗星,变成一百颗星,一万颗星,无数颗星……
星光将陆枫笼罩。
星光融入陆枫的身体。
当星光消散,眉心那缕星光也消失不见,他微微一笑,忽然瞧见床上有一只小兽在盯着自己。
这只小兽是从陆枫的腿上爬下来的。
他笑了笑,轻轻在小兽额头上弹了一指,小兽捂着脑袋,眼角似乎噙着泪水,埋怨地跑开,想要跳到陆枫腿上,远远躲开这个“凶神恶煞”,但一只手却揪住了他的尾巴。
他揪着小兽走出这座名叫镜月阁的楼阁,在傍晚时分陆枫坐过的石台坐下。
天空中星星异常明亮。
这座山脉中犹有琴声飘扬。
在抚琴山,有琴声就有一切,没有琴声就寸步难行。
除了抚琴山上的人,没有人知道这句话的意思。
夜空中有一轮明镜般的圆月。
这座楼阁与明月遥遥牵引。
月光如流水般倾泻而下,这片绵延的山脉似是拢着一层轻纱似的梦,朦胧,沉醉。
但在山脉之巅,仿若有一股五颜六色的光雾缠绕着,光雾虽似超然物外,却透着诡异的感觉,忽然间,这团七彩光雾竟是张牙舞爪起来,两只如同大灯笼似的眼睛盯着楼阁下那个模糊的光影。
从陆枫身体上出窍的元神正提着一只小兽闲坐,小兽像一只玩具般被摇来摇去,很生气却丝毫不敢反抗,怨气淤积了不少,这时察觉到山巅上有一头妖魔望了过来,当即朝那座山巅吼了一声,不见天地摇晃,不见任何动静,那只名叫“梦貘”的妖魔竟是动也不动地呆滞在山巅上。
琴声停下。
元神瞪了小兽一眼,小兽撇了撇嘴,它只记得以前有个老头跟它说过一句话:该吃吃,该睡睡,不怕天来不怕地,管你天仙下凡,管你古神遗世,一屁嘣出尽狼狈。
小兽撅了撅屁股,想放个臭屁,虽然知道熏不死跟前的元神,但恶心他一下也没有什么不敢的。
小兽忽然被元神踹飞,滚落在楼阁门前,元神想起了陆枫在村子里叫了几年“徐老伯”的老头,陆枫经历过的事情一一映入脑海,仿佛只是在一瞬间就经历过了陆枫的十年。
小兽恨恨地望了一眼元神,钻进楼阁,元神兀自坐在石台上,感知着这个新奇的世界。
妖魔“梦貘”则一动不动地站立在山巅上,五颜六色的,身躯即是光雾,奇哉怪哉。
元神释放神念,顷刻间便覆盖了整个世界,可以说这个世界所发生的事情他都知道,甚至往前数数十年,往后数数十年,所有的事情他都知道。
不过他并没有去探查未来,也没有去看看过去,对他来说,这个世界已经无他无关。
短暂的认知,让他了解到这是一个“武”侠的世界,虽然隐藏着许多来自仙界的传承,但能够连接天道轮回的人很少。
江湖侠客,武道争锋,这些也是轮回的命数。
看了眼那头梦貘,元神道:“这次我会出窍与你的妖力有些关系,既然你的主人并无恶意,也不必担心我会对你怎样,去吧!”
光雾凝聚的梦貘如获大赦,迈出步子,身形转瞬间消弥。
元神兀自望着星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