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陈皱起了眉头,这个手腕上系着铃铛的男子,看起来年纪和他差不了多少,凭什么能靠一言两语,一个投机取巧的主意,解决这些复杂、靠命搏来,让人讳莫如深的难题?陈陈有点不相信,况且系铃铛的男子看起来也没有十分魄力的气势和手段,相反还长得温温和和,说话有点腼腆似的。
陈陈忽然感觉自己偷偷摸摸地躲着,有点像贼。他是一个有自我尊严的人,就藏得更严实了些,能听到就好,反正又没人看见他。
果然,有人说话了,陈陈偷偷瞄了一眼,是那个刀疤男。他把背后的长刀置在了石桌上,说:“都是拿命的买卖,这些年的日子比以往好了不少,我老了,不想再起什么争执,能靠言语解决的事情,最好不要流血。但我还是那句话,公道不公道也不是靠琐碎的言语能说清的,做错了事情,就得付出代价。我后边的这些兄弟跟了我这么多年,什么时候都得把脑袋别在腰上,能和和气气解决就解决,如果不能,那就只能来硬的。”
东胡汉子说:“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和我有很大的关系,如果我能好好盘查清楚,就不会发生这种事。我可以拿出我自己的那一份,但是其他的,都得公公道道。”说完也把长刀置在石桌上。
系铃铛的男子还没说话,外城领队里却有人冷笑:“你的那份?你的那份恐怕只剩一只蹄!你不仅要拿出自己的那份,你还得给我们拿出所有的碎银。公道?凭你们也配讲公道?”。
陈陈听了这话吓一跳,这双方明显有解决问题的打算,这话一出不是明摆的挑事吗?东胡汉子皱了皱眉,但在刀刃上走了这么多年,他可能在思索这话更深的含义。可东胡汉子后面的人不干了,几个在骂,想过去干他娘的,只不过被东胡汉子拦住了。
一人红着眼,骂道:“谁愿意死人?逼人太甚!谈不拢,就他娘的来硬的!”
东胡汉子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那人欲言又止,重重叹了口气,不再言语。气氛一下就冷了,陈陈觉得现在安静得有点可怕,谁知道是不是狂风骤雨前的片刻宁静。
东胡汉子思索片刻,突然道:“好!我拿出......”话还没说完,就被系铃铛的男子打断。他笑道:“不必不必,你们现在只要安安静静听我说几句,任何事情都可以皆大欢喜。”东胡汉子沉下气,不再说话。
没有人再说话。系铃铛的男子说:“这牛的角加上毛皮和肉,拉到市集顶多换三百七十六银,是不是?”头发灰白的男子没有答话,东胡汉子却摇头:“不值,当时情况危机,顾不得毛皮的好坏,已经扎烂了,没了好毛皮,价格会下压,二百八十四银,算是不错的了。”
一人冷笑:“你还不算糊涂。”
系铃铛的男子说:“如果完完整整是不是三百七十六银?”东胡汉子点头。
“按完整来算,三百七十六银,我给你三倍的价格,买下这牛,可条件是,这银归我分配。如果有什么不满,分完以后再说出来,你们看如何?”
陈陈觉得这是个好办法,这些人拼了命也不就是想换些钱财,解决了这些问题的根本,其他的就都好说了。他仔细想想,如果是他自己,肯定不会想出这样的办法,因为他没钱,别说三百多银,三银他都拿不出来。只是他们为什么要花三倍的价格买这牛,亏本的买卖可不是谁都会做的。
系铃铛的男子说拿三倍的钱买下这头牛,反倒没有人说话了。这些人好像有点不相信,你看我我看你。刀疤男有点警惕,皱眉道:“你做主?”系铃铛的男子摇头:“老板娘。”
这话一出,刀疤男脸色都缓和不少,仿佛老板娘三字有一种让人定心的魔力。他说:“那就多谢了。”东胡汉子还有话说:“可......”却被突如其来掌声打断了。
陈陈听到起了一身冷汗,声音是从二楼传来的。他回头一看,就看见一个长裙女子从二楼款款而下。她貌似看到了躲在圆柱后的陈陈,吓得陈陈慌做出擦拭的动作,像个小二一样,在那里擦来擦去。
长裙女子一边鼓掌一边走了那个东胡汉子旁,所有人都看着她。她不慌不张,眼波流转,嫣然对那汉子笑道:“嫌钱多,还是嫌少?”东胡汉子紧张地涨红了脸,说话吞吞吐吐:“不...只是平白无故要你们出钱,不是道理。”
老板娘道:“钱是用来买牛的,一手钱一手货,算得上平白无故?”
刀疤男突然道:“老板娘赏的脸我受了,这牛原本按每队一半来算,只不过是那高汉子引来了意外,之前是起了分配的问题,现在既然出了三倍的高价,那就按原本的算,我这一半就当卖给了您,剩下的那一半,您再好好和那个高汉子好好商量商量。”
系铃铛的男子摇头:“我们要整个,不论几斤几两。你同意,这汉子不同意,那咱这买卖就做不成。”
陈陈听着心里着急,只觉得这个东胡汉子太硬直,脑子转不过弯。他恨不得现在出去把那汉子的头摁下去。人家买你就卖啊,更何况是三倍高价,只要点个头,所有问题都解决了。
东胡汉子像决定什么似的,一梗脖子,说道:“我不同意,说法有说法,规矩有规矩,钱我自己拿,但我不要这平白无故来的恩施。”
刀疤男的脸色有点阴沉,陈陈偷偷看到他藏在后边的拳头已经捏紧得暴起了青筋。陈陈心一惊,真怕这刀疤男突然发作。
可接下来的一幕让陈陈和所有人都吃惊了。
老板娘突然出手,用掌拖住东胡汉子的下巴,直接把他打在了地上。这东胡汉子硬生生摔倒,仅仅一招,看似举重若轻,可让陈陈感觉力道大得很,不然这牛高马大的壮汉也不能就这样倒下,巧力占三,出其不意占二。
老板娘眼神变冷,她对东胡汉子道:“你不同意?你问过了你后面同生共死的兄弟了?不识好歹,老娘花三倍的银买你的牛,你就得拿命来还,如果这客栈出了事,无论你是在王城的窑子里,还是在你婆娘的肚皮上,都得老老实实,快马加鞭地给老娘赶过来。“她冷然的眼神环顾一周,“你不拿命,我就要你的命,明白了?”
众人浑身打个颤,陈陈也感到了一阵冷风,可那刀疤男却放松下来。陈陈觉得这个老板娘像龙门客栈的孙三娘,泼辣又风情。她穿得是长裙,但腰间束了宽带,身上披了皮袄似的外服。不是风韵犹存的半老徐娘,也不是弱不禁风的柔情女子,但陈陈觉得她的一举一动里面透着一股英气和野蛮,有点帅气。
系铃铛的男子这时候说:“几位爷,看样子你们是头一回儿来这客栈,小店有几个不成文的规矩,可得告诉你们一二。凡是在客栈起争执的人,无论是为了什么,我们都得出办法替你们解决,若是不同意,那咱富贵在天各走一边,若是同意,你们受了好处解决了办法,那可是欠命的人情,若是以后客栈有求于你,你千万得答应。我们现在花三倍的价格买下你们这牛,如果你们接受,就在这张纸上画个押,你们看如何?”系铃铛的男子从怀里掏出了木盒,从里边拿出了一张纸,工工整整铺在石桌上。
陈陈觉得有趣,这系铃铛的男子开始还这么规规矩矩,现在说话就有了一股江湖味儿。客栈要在复杂的环境里生存,看来必须要一些过人的手段。东胡汉子也没有错,而且品行很难得,只不过是触犯了大众利益,显得愚不可及,要不是老板娘提到他身后的同伴还有并不是无故的施恩,这汉子估计还得犟下去,那就局势难控制了。
后来东胡汉子想通了,画了押,其他人也跟着画了押,分到了一比合理又比平常多了几倍的银,有的那拿了银激动得手都发抖,有的甚至想吼两嗓子。再来就是系铃铛的男子叫来了一拨人,把石桌上的牛给抬下去了,个个都是从陈陈后边出来的,而且个个都看到了躲在圆柱后面的陈陈。他往后一瞧,发现楼梯还可以往下,不知道下面是干什么的。刀疤男拿上长刀,一个抱拳,不做声地出了客栈,后边的东胡汉子也行了个礼,跟着出去了。
客栈没了其他人,陈陈才想到自己是为了那个破盒子才跑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