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自己想泡的人忽然变成了一个信仰的领袖这件事,埃特伽耶其实接受起来非常快——对的,想泡,哪怕到了现在这般境地,埃特伽耶依旧不忘初心——并且现在更有自信了,自己老师把圣殿的圣主泡到了手,青出于蓝,没道理自己泡不到祭司。
光明与黑暗相伴相生是符合这个世界最根本法则的,所以黑暗骑士天生就适合泡光明祭司!埃特伽耶信心十足,重新找到了人生的意义。
——而且埃特伽耶骄傲地想:我比精灵年轻,我才是被老牛吃的嫩草,所以我很有优势!
从震惊中平复,埃特伽耶发现自己又开始不受控制地想象,在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就在想象那个场景,祭司穿着一身层层叠叠的华丽长袍,柔软的布料包裹着他的身体,却掩盖不了他的光芒。
可是看看现在,短袍!为什么执剑祭司的战袍是短款,虽然也很好看,但是和拖拖曳曳走路时衣摆来回飘的长袍完全是不一样的气质啊!埃特伽耶讨厌短袍!施法者不穿长袍都是犯规!一看就不像正经施法者!
怨气又有抬头趋势。
他哀伤地问:“您为什么要扮作执剑祭司呢?”哪怕扮作普通祭司,穿一身普通白色长袍也是很好的啊!
“我并没有假扮啊。”得到的回答是这样的,“一开始我就没有刻意隐藏我的身份,除了种族,不然万一遇到黑市抓精灵去卖的非法奴隶贩子,那会跟麻烦,相信我,这件事我很有经验。而且谁规定大祭司必须是治愈系专精?我在成为大祭司之前就一直是执剑祭司啊。”
这自然说得通的,但埃特伽耶其实真正想问的是,你能不能换一件长袍来啊!正殿里的极少数执剑祭司在平时也担任着普通祭司的职责,只有在上战场的时候他们才会区别于其他祭司,身披战袍手持圣剑……好吧,他们现在的确刚刚打完架,穿战袍没什么不对。
用雅蓝自己的话说,他穷得天怒人怨。
天怒不怒埃特伽耶不清楚,但他的确是怨的!雅蓝就像他自己说的,穷得只剩下一套战袍,所以他在分殿里领了两套真学徒穿的衣服,然后把执剑祭司的战袍仔仔细细清洗干净,放进包裹里收好,然后就愉快地跑了……
就算没有长袍,但起码执剑祭司战袍还是好看的,现在连战袍都不穿了,直接换成普通的白色粗布短衣服……埃特伽耶非常想打晕他,然后亲自动手帮他换一身!能不能穿些符合身份气质的服饰!
圣剑被他用亚麻布条缠起来,裹得像一根烧火棍,就别在腰带里,这下造型真的成了一个打杂学徒。
在等待圣殿援军来押送亡灵法师的这段闲暇时间里,埃特伽耶的怨气每天都会涨那么一丁点,偏偏他怨气的源头兴高采烈地穿着学徒服满地乱跑,还帮分殿干杂活!光明神在上,如果这些地方分殿里很不专业的普通祭司们知道,他们刚刚神气活现地欺压了一番,并且指使去扫地的家伙,其实是光明圣殿的大祭司,他们会不会下半辈子每天跪在神像前忏悔?
对于这件事,雅蓝神神秘秘地眨眨眼,悄悄跟他说:“所以,我现在才是真的在隐藏身份啊!”并且还给自己脸上补了一个让外表看上去更平庸的幻术。
于是埃特伽耶去撞墙了。
夏兰城还被魔法阵笼罩的时候,雅蓝曾在一位分殿祭司面前施展过高阶治愈术,可惜那种抽取情绪的魔法过度之后,会造成精神恍惚,那位老祭司几次犹犹豫豫地看着学徒雅蓝,挠挠头,揪住自己的胡子,一脸百思不得其解的困惑。
魔法破除后,人们用了一点时间重新产生该有的情绪,具体状况还要因人而异。在公墓里,埃特伽耶看到那个被亡灵法师从树上打下去而摔死的男孩墓前,他的家人正失声痛哭,仿佛陷入一场噩梦,分不清哪边才是真实。
“魔法的后遗症仍会持续一定时间,很多在这段时间遭遇一些大变故的人,可能会分不清什么是现实,不过过一段时间,大概也就好了。”雅蓝站在远处远远看了一眼,手上捏了一个镇定安神的法术,但是想了想还是放下了。
“他们最终依然要依靠自己,让生活重新回到原本的正轨。”
分殿里那位经常被埃特伽耶恐吓的圣骑士兄弟还是难逃厄运,这或许就是他的命运轨道?埃特伽耶顶着他老师的脸,然而那是一张看上去比他本人更符合黑暗设定的脸,再加上埃特伽耶依旧对这位圣骑士兄弟没有好脸色,所以圣骑士兄弟依然在抖个不停。
埃特伽耶不耐烦地敲敲桌子:“你喊我来干什么?”
为什么那个祭司学徒的同伴都这么可怕呢?圣骑士兄弟抱着柱子,哆嗦着指指门口:“那个……那个人找你们。”
一回头,门口正站着局促不安的格里森。
看到埃特伽耶的时候,那个年轻人紧张地行了个大礼,说:“大人,打扰您了,我是来——”
“感谢就不用了。”埃特伽耶懒懒地挥挥手,转身就往后院走去,那年轻人结巴了一下,原地踟蹰了一下,急忙跟了上去。
圣殿的建筑一般都标配一个后花园,这里也一样,只不过杂草丛生,植物们歪七扭八地自由生长,一看就是基本得不到照顾——作为打杂学徒的雅蓝被差遣过来收拾花园。埃特伽耶算是见识到了精灵这个种族的天赋,雅蓝走进花园,那些长得乱七八糟的荆棘就会自动歪到一边,给他让开一条路。
他正半跪在泥巴里面,粗布衣服上沾满泥土,然而即使用幻术去隐藏,那种天然的、被自然界所钟爱的神赋天资依然没法藏匿。小半个钟头,这个花园就被收拾得非常规整,现在雅蓝正在细心地一棵一棵重新栽种那些歪了的花。
格里森看到他的时候,明显比看埃特伽耶更激动:“大人!!!”
他一路小跑过去,站在雅蓝面前,兴奋得满头大汗。
埃特伽耶耸耸肩,没办法,拥有光明属性的祭司就是会给人更亲和的感觉,那叫格里森的年轻人看他一眼就结巴,见了雅蓝却可以毫无顾虑地畅所欲言。
然后雅蓝就会很温和地微笑着听。
只是埃特伽耶严重怀疑雅蓝又悄悄用了什么精神系的魔法,不然那个格里森怎么会滔滔不绝,连他小时候被邻居小朋友抢走了棒棒糖这种小事都事无巨细地讲出来了?
但是也有可能是人格魅力?埃特伽耶眯着眼睛,认真欣赏着自己的目标猎物。
格里森压低声音说:“大人,您是在执行什么机密任务吗?”
雅蓝捏了一把手边的泥土,笑笑:“是的,这事关圣殿核心与安全,所以请千万不要把我们说出去,好吗?”
又开始了。埃特伽耶兴奋地看着雅蓝骗人,纯粹就是趁着圣殿支援没来,装作普通学徒躲清闲而已,这也算机密任务?
——那这么说的话,埃特伽耶觉得自己被老师撵出家门,一定是来自君主的试炼了。
精灵不应该是从不说谎的吗?埃特伽耶饶有兴致地想,他的师姐幽泉作为林地精灵,的确从不说谎,这些年顶多学会了说一半留一半、含糊其辞和似是而非这几种说话技巧,但直直白白张嘴就是胡说的精灵,埃特伽耶迄今为止只见过雅蓝这一只。
莫名地让人血液沸腾啊!
那边的格里森继续说:“大人,我……我想要应征成为圣骑士!但是……但是夏兰城的分殿没有名额,而且我想去正殿应征圣殿骑士团!在很多像夏兰一样的城镇,圣骑士都变成了贵族子弟镀金休假的职位、甚至更恶劣的,会被当成泡妞的本钱……我从小没有接受过正规的武技训练,大家都觉得觉得我已经这么大了,没有希望的,我想请您……请您指点我,我真的没有希望了吗?”
所有服膺圣殿的骑士都被叫做圣骑士,但就像夏兰城那个每天按时下班、多加班一分钟都不愿意的男人是祭司、雅蓝这种也叫祭司一个道理,大家都能知道区别在哪,圣骑士也是同理。一些比较尖刻的学者甚至公然提出,只有隶属中央正殿的两个圣殿骑士团,从他们的武技和品德来讲,才配叫做圣骑士。
雅蓝认真看了看眼前这位年轻人,他虽然年轻,也已经过了二十,如果能在十几岁甚至更小就系统地进行训练,他的确有着成为一流武者的天赋,可惜他自己也说了,他年纪有点大了。
所以雅蓝点头:“是的,他们说的对,你已经错过了训练的最佳年龄。”
格里森听到这话,表情明显地落寞了起来。
“但这不是绝对的。”雅蓝忽然说。
年轻人忽地一下抬起头,瞪大了眼睛,“您说真的?我还有希望的?”
“希望永远都在,除非是你先抛弃了希望。”雅蓝说,“成年之后,你的身体已经定型,所以不再有少年人那样的柔韧和成长空间,因此如果你想要成为圣骑士,你将承受更多的苦难,你要付出远比其他人多得多的辛苦,甚至训练时你每天都要和伤痛为伴,你真的有把握熬过去吗?”
“我当然可以!”格里森顿时挺起了胸膛,“骑士的信条里,本就有着不怕磨难、甚至不畏牺牲的精神!”
雅蓝看着面前的年轻人,他说:“我曾经有过一位……挚友,他也是成年之后,才开始训练武技,他大概只用了十几年,就成为了一位人人敬仰的圣骑士长。没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的。”
年轻人握紧双拳,眼睛放光,“我准备一下,我这就启程去正殿!”
“我很期待,等你成为圣骑士的那一天,你就可以证明给那些看不起你的人,你会比他们还要优秀。”
格里森兴奋地大口喘气,但是他平复了一会,说:“我不需要证明给谁,我从来都不记恨那些人,我也不在意他们究竟怎么看我。”
雅蓝略微惊讶地扬了扬眉:“对于那些侮辱你的、诋毁你的人,你都不在意?”
格里森摇头:“我对得起我自己就好了。”
这一回换做雅蓝摇了摇头,他笑着说:“那么,或许你的确……不是很适合成为一名圣骑士。”
“为什么?”格里森惊愕。
“对于圣骑士而言,他们把名誉看得和生命一样重,并且以此成为表率,你如果可以完全无视身边人的诋毁、刻意的侮辱,不在意名声好坏,那么圣骑士会认为你这是不在意荣誉,你没有荣誉感。”
格里森一下子变得茫然了起来,骑士的荣誉,这对于圣骑士而言如同生命,但是他没有接受过那样的骑士精神,所以他似乎不太能够想象,一位圣骑士向侮辱他名誉的人提出决斗,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场景。
雅蓝又问他:“对于那些完全不理解你、甚至污蔑你、羞辱你的人,你都不会感到不甘、不会愤怒吗?”
想了想,格里森依旧迷茫地摇了摇头:“开始会的,但是很快我发现,这样的人太多,就没有意义了,我只要……对得起心里的道义就可以了……额,圣骑士们,大概没有人天天被人戳脊梁骨骂的吧。”
“那对你而言,我知道一个更好的去处。”
说这句话的时候,雅蓝微笑着抬头,看的却是埃特伽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