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于月山宗众多弟子的紧张戒备,闯入山门的那两人此时只能用风淡风轻来形容,巨汉双臂叉胸,挤眉弄眼的看着众人,而另外一人则是来回踱步,四处打量,似乎在等着月山宗宗主亲自来见,口中嘀嘀咕咕。
直到一位老道手持拂尘在十几人的簇拥下来到主殿前,两人才收敛了许多,重新并肩而立。
李道一看着来人丹凤眼一眯,小声道:“这月山宗的护山大阵已是看得九不离十,会等按先前说的办。”
楚小川挤了挤眼睛,苦道:“师兄,有架打我是很高兴,可是这月山宗又不是南疆妖人,要是被我师父知道,你没事,我可惨了。”
李道一没好气道:“唷呵,先前喝了我那么多酒都是白喝的?天底下哪有光哪好处不办事的理儿?”
“可是”楚小川还要再说,却被李道一出声打断。
“让你出手,又不是要你杀人,只要月山宗不死一人,这事就闹不大,如果万一被掌门师兄晓得了,我去帮你说,可如果是师伯揪着你的辫子不放,那我可没法,顶多回去后多补你几坛子酒。”
“唉,唉。别这样啊师兄!”楚小川苦劝。
“就这么定了。”李道一冷冷的丢下这句话后,举步朝迎上前来的月山宗宗主柳剑岸走去。
“唉。”楚小川无奈的重重叹了口气。
柳剑岸一路从大殿来到白石广场上,途中白衣弟子纷纷让道,他将手中拂尘递于身后剑侍从,取来一柄细窄长剑,疑惑的看了一眼负剑巨汉,这才将视线转向负匣男子,眉头微皱,止步于男子三丈外,微微致礼。
“两位远道而来,月山有失待客之道,还望两位莫要怪罪。”
突然,柳剑岸脸上厉色一凝,又道:“可我月山宗向来只招待由正门入,经得弟子通传入内的规矩人,无故闯我月灵壁影,无论其来历、目的皆视为贼人!”说罢,手中长剑炸起青金异芒,竟是脱鞘而出,在空中翩翩起舞,每舞一次便有一轮青金月相立于当空,眨眼间便有九轮不同月相立于头顶,青金之色透过月相洒在柳剑岸的周身宛如魔神下凡。
柳剑岸身后白衣弟子散乱的站位立刻一凝,呈半月形,结阵。
李道一见状低声咒骂道:“老狐狸。”
虽然他近些年来少有露面,一般小宗门皆是只听其名未见其面,可与他一同前来的楚小川不同,外形特征一眼便能辨认,这月山宗宗主明明知道他二人身份却不点破,还要摆出一副毫不知情的样子,无非是想让他二人当场表明身份,如果表明,那么他们便必须按三大仙踪定下的规矩行事,想要在月山宗自由行动便不可能,可如果不表明,一旦动起手来,月山宗胜了只当教训了一下无礼散修,败了到时只用道破他二人身份,一则不至于丢尽颜面,二则倒是借此咬上一口,索要补偿。
毕竟规矩都是他三大仙宗自己定的,如果连自己都不遵守,那么这些规矩便形同虚设,毫无约束力可言,势必影响仙宗威信。
上前几步的李道一转身默默退回到了楚小川身旁。
“这便退了?”柳剑岸心中疑惑。
背对月三宗众人的李道一此时口中念念有词,向楚小川使了个眼色,后者眼皮直跳,无奈的点了点头。
李道一身后剑匣表面突然流转起五色流光,陡然脱离肩膀,电光火石之间便窜到脚下,带着李道一直接向空中飞去,眨眼间便没入银光熠熠的波纹中,竟是要直接硬闯护山大阵。
他李道一入得云山宗一十七载,有几时守过规矩?于他而言,这世上可没有规矩可讲,只有三种不同的人和不同的行事风格,能守规矩的都是庸人,照心情做事的都是怪人,按脾气做事的都是浑人,他自己浑人一个,上山露面那是为客之道,原本打算解释此番山上缘由,居然还敢摆谱?
比起那人,闯你月山宗又算得了什么?
“十七年前的旧账是时候该结了!”
柳剑岸同月山宗绝大多数弟子一样,只听闻过李道一的名头却未曾见其一面,但楚小川不同,这位年纪轻轻便坐上天珠峰首座位置的巨汉,曾参加过天泉庄的极武大会,便是在那次,他远远见过,这人不仅修为过人,而且还是上任云山宗掌门师兄天罚道人的关门弟子,上一代云山宗的老人皆已魂归天海,唯独此人健在,辈分在云山宗独一份,惹恼了他,恐怕连整个云山宗都要得罪了,可那又如何?
柳剑岸冷笑不已,三大仙宗定下的规矩已经是传了七百余年,你二人再狂能狂得过自家祖宗?
见李道一执意硬闯,柳剑岸陡生怒意,手中剑鞘直直插向白石广场,剑鞘入石三寸,空中银光不再如水波般温良,而是狂暴的泛起波澜,有电光开始游走。
下一瞬,沧溟剑入手,九道月相虚影归于剑前,青金光芒不再四散,而是凝在剑尖,光芒之盛竟是由青金变为刺眼的白炽,柳剑岸手腕一抖,剑指李道一,白炽光芒沿着剑尖穿过九道虚影,须臾之间便来到了李道一身后。
李道一此时身在空中,双手捏剑指,警惕着周身四处电光,突感身后异状,只是瞟了一眼,左手朝那炽光轻轻一点,脚下漆黑剑匣便冲出一柄青剑悬在了身后。
炽光迎面撞向薄如蝉翼的青剑,随后炸裂成团。
忽然,月山宗有凤鸣清喝,青剑剑身陡然泛起温润凤纹,竟将炽光上的威能吸了进去,随着炽光由白转金,由金转青,猛烈气浪以青剑为圆心倒卷而回,其中更是夹着无数细小风刃,站在广场上的月山宗弟子苦不堪言,有的被狂风掀翻在地,有的则不得不出手阻拦。
这时,护山大阵中银光波纹泛起几道黑色电芒,两者夹杂在一起竟是形成了几条紫黑龙蛇,几次闪耀便形成了几道闪电朝李道一当头劈下。
李道一右手剑指一转,脚下黑匣再开,一柄仅只有一尺来长的短剑出匣,短剑剑体黝黑并无剑格,表面坑洼粗糙并无剑锋,剑柄至剑尖由粗到细犹如春笋,浑然一体,竟是看不出有任何铸造痕迹。
黝黑短剑刚一现身,便有无上威势陡然散开,使得银波陡然一顿,法力流转便慢了几分,随后剑上泛起紫芒,一分为三,竟是主动迎向了空劈来的三道闪电,紫芒与闪电相互碰撞在空中炸开无数火光如绽放烟花,几个呼吸后,烟花消散,天空再次归于平静,然而月山宗的护山大阵中的银色水纹并没有就此散去,似乎正在酝酿更为迅猛的一击。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月山宗弟子应接不暇,少有将整个过程看得真切的弟子无不羡慕闯入大阵的那人。
宗主亲自出手,护山大阵协同,前后两次攻击,那人竟是未使出一招一式,仅凭剑器之力御之,可见其剑器之强利,可这样强横的剑器那人居然有两把,谁也不敢肯定黑色剑匣中是否还会有第三把,甚至更多。
柳剑岸看着驭匣瞬间远去的男子,眼眉直跳,暴怒之下便要御剑而起。这时,一阵地动山摇之感从脚下传来,竟是连他也站不稳当,身后结阵弟子更是七倒八歪。
柳剑岸转头朝楚小川看了过去。
此时的楚小川已将身后的“大川”取了下来,他将足有六尺长短的巨剑单手握住,直指柳剑岸等人,还未等月山宗弟子稳住身形,便以剑作杖,狠狠地朝白石广场上砸了下去。
广场上的白石没有丝毫损坏,这让月山宗众弟子大感意外,然而当已停止的震动再次从脚下传开时,在场的所有人不仅大吃一惊,更是心神难宁。
震感由山脚传至山顶,每高一丈便强上一分,到达广场时便立刻有几座楼阁坍塌大半,大殿剧烈抖动,震落无数粉尘,平日里清静出尘的白石广场顿时乌烟瘴气,众人狼狈不堪。
“谁敢再动一步,信不信我把你们老家给拆咯?”
密室中二人听到钟鸣的反应皆是不同,木子心中一惊,脸上惊疑不定,老人则看了一眼木子身后的银蛇剑,剑身上的裂痕虽然已愈合不少,却仍旧剩下大半尚未恢复。
黑袍老人垂下眼帘,心思急转。
黑袍下的枯手轻轻蠕动,一颗透明的石子滑入掌心,这时,孙老微微抬起褶皱的眼帘看了木子一眼,正巧撞见木子那双灵气大眼。
老人脸上眼中闪过一丝果断,大手一挥,袖中黯淡灰光一闪即默,一团灰雾凭空显现,直径朝木子罩去。
然而,还未等灰雾靠近,灰雾便四散开来,仿佛失去控制一般。
老人脸上表情呆滞,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胸口,那里正牢牢的钉着许多短箭,不多不少正好九支。
“你是如何发现的?”老人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
木子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左眼,说道:“自然是看到的。”
原来在老人抬手的那一瞬,木子已将小黑手的机关启动,短箭一连九发直奔老人胸口。
钟声未鸣之前,木子原本正处于两难的选择之中,而这一声声钟鸣顿时打断了他的思绪,他无意间看了老人一眼,却发现先前波澜不惊的老人,此时并没有将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而是仔细查看身后池中剑器,这让他疑心大起。
为何老人进入密室后第一件事不是处理他这个毁坏画卷的祸首,而是首先将那柄剑安置在池中?
为何将池中剑器看得如此重要的老人,在与他交谈时并未瞧上一眼,反倒在钟鸣响后却看了一眼?
木子不知道答案,他只是将魂火融入了左眼,本不奢求能看出点什么,只是这些天的习惯使然,可他这一眼,却发现孙老体内魂火并没有停留在丹田中,而是凝聚在掌心,形成了一道印纹。
木子这才心知不妙,抬手扣动机关,两人几乎同时出手,只是他手臂上射出的短箭,比起老人袖中灰雾快了几分,这才有了如此结局。
木子扶着幽池缓缓站起身,眼中无悲无喜,刚才还盛气凌人的老人,如今四肢微垂呼吸沉重,也许下一刻就会睡着,从此不再苏醒。
“有没有想过会是这样的结局?”木子道。
老人缓缓闭上双眼,使得木子精神为之一缓,看来麻药已起作用,只是他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处理,是将他杀了?还是将此事上报给宗门,或者一走了之?
忽然,身前老人陡然睁开了双眼,目光炯炯,只是一眼便让木子感到心中一寒。
老人的身体突然化作灰雾消散开来,九支短箭掉落在地,叮叮作响,木子心中忽生警兆看向了密室入口,发现黑袍老人正一脸阴沉的盯自己。
“老夫从未想过会有这般结局,倒是你的结局,老夫不妨可以先告诉你,你将被我炼成魂石熔入魂剑之中,助我逃过一劫。”
四散无主的灰雾瞬间倒卷至老人身前,老人凌空伸手一抓,灰雾立刻便凝实了几分,化为利爪直接爪向木子。
木子抽出短刀当头劈下,短刀直直穿透了灰雾却落在空处,自己也陷入其中。
被灰雾包裹住的木子,陡然发现自己根本不能动弹,情急之下左眼妖光一闪而过,发现灰雾中居然暗藏十几张青灰色人嘴正抽丝剥茧般吮吸自己的灵魂,大惊之下赶忙调动魂火覆盖在周身。
两者一经接触便相互抵力,可木子丹田魂火只有拇指大小,覆至全身后,更是只有薄薄一层哪里抵得过?眼看魂火便要消磨殆尽,木子握住了神秘小刀。
神秘小刀虽然前后三次在木子面前绽放青芒,但每一次都是自行运转,他哪里知道如何驱动,拿在手中的小刀此时根本没有任何反应,此举倒是让老人轻咦一声,看着木子手中小刀状的薄片露出思索之色。
喀嚓一声!
木子体内以魂火凝成的壁障如透明琉璃般骤然裂开几道口子,下一瞬便碎了开来,壁障化为碎片倒回到丹田,所过之处竟是如实质炽热刀片一般,将他体内各处割伤。
此时木子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毫无异样可体内已经是血流成河,而魂火碎片重回丹田后竟就此熄灭,变成了一颗死气沉沉的灰青小珠。
木子痛不欲生,浑身浴汗,尽管他已是出声嘶吼,却没能发出丁点声响。
在老人眼中,此时的木子便如同那皮影戏里的假人,他让他动,他才能动,允他出声,他木子才能嘶喊。
老人从袖中取出一颗透明石子放置在掌心,口中念念有词。
木子只觉得天灵处出现了一道旋窝,卷着他体内剩下的灵魂不断翻滚,竟连先前被吸走的魂魄也在漩涡的搅动下朝漩涡中心卷去。
木子体内血气翻转不定,意识已经逐渐开始模糊,紧握神秘小刀的手指也松了几分,可他求生的本能依然还在。
“动啊,动起来,哪怕只是动一下也好。”
“死在哪都好,唯独不想死在这里!”
神秘小刀仿佛回应木子请求一般炸开极为清纯的青色柔光,灰雾立刻便被驱散开来,而处于木子天灵处的旋窝也在青色柔光中支离破碎,被吞噬的魂魄也倒卷回体内。
木子眼中露出一丝清明,手握小刀猛然向前一挥,两刀齐出直奔老人胸口。
突如其来的变故着实出乎老人意料,自从他开始摄取他人魂魄以来,任你是刀枪不入的玉魂修炼者,还是百丈外取他人性命的神魂修炼者,都不是任由宰割?老人眼光何等毒辣,一眼便能看出其中缘由,定是他手中的异宝所致。
老人盯着木子手中青芒四溢的神秘小刀,不由得舔了舔嘴角,不紧不缓的伸出一手迎向了上去,而另一手则以灰雾附袖,以袖作刃,迎向那柄锋利短刀。
忽然,老人枯指上佩戴的戒指表面绚开暗金魔纹,一只暗金鬼爪陡然探出,瞬间便抵住了青芒,使得木子不能靠近分毫,正当老人欲将神秘小刀镇压,将其收入囊中时,却意外的发现原本以为万无失一的袖刃却是被破开一条长口,不得已只得收手画圆,化掌为爪直袭木子持刀手腕。
“你这小子好东西竟是不少。”
随着老人话语落音,短刀坠落至地,发出一声清脆声响,木子手腕被老人紧紧抓在手中不能动弹。这时,一道血水顺着老人肩膀流了出来,老人一惊,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肩头不知何时多了一个手指大小的血洞。
“孽畜。”
老人进入修炼者的行列已有七十余载,不管面对何等局面,哪曾这般憋屈过?随即大怒。
正当他决定要将木子手臂折断,使他丧失行动力时,脑中突然一片恍惚,竟感觉有些昏沉,大手一挥,便将木子掀了出去,撞在幽池池壁上猛地吐出一大口鲜血,随后倒地不起,而青芒与暗金鬼爪也就此分开。
青芒在木子昏迷后陡然消散,老人戒中暗金鬼爪也骤然收回,然而戒上的暗金魔纹却没消失,而是翻转不断。突然,一只血金色的瞳孔出现在了魔纹当中,竖立的瞳孔左右一扫,只是朝木子手中神秘小刀看了一眼,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老人运功内视,将麻药以魂火逼出体外,脑袋立刻感觉清爽了许多,他看着倒地不起的木子,一步步逼近,手印接连变化,不想再给木子一丝机会。
“吱、吱。”
一只通身雪白的鼯鼠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密室的角落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