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要是这样,梁九功那奴才该不会对外宣布他这个主子驾崩了吧?蹲在屋檐下,康熙帝仰着头,望着天上的明月,心情是既抑郁又焦躁。
小丫头和她二哥去市里上学了,据说那个学校很好,免学费,提供食宿,还有奖学金,总之,是一所有前途,极为了不起的学校。
康熙帝是不太懂,可那所学校不让带宠物,就让年轻的皇帝不满到极点。
疾风长得雪白,看着也乖顺,带去又能怎样?康熙帝用他的王霸之气,有逼迫疾风黏着叶夏,围着叶夏摇尾巴装乖扮可爱,目的就是想让叶夏把疾风带着一起去市里上学,这样他也能离开大梨树,离开山沟沟,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梦中异世,即便这是梦中的异世界,他也想多了解了解这里和大清的不同之处,然而,疾风摇尾巴,卖萌撒娇都没用。对此,他能说什么?
只能窝在疾风体内,感受着疾风的失落,陪傻雪狼待在大梨树。
他是大清皇帝爱新觉罗·玄烨,是一国之君,目前虽和疾风用一个壳子,可他毕竟是人,而非一只生长在山野间的雪狼,他做不出蹭着一个小丫头的腿,要求带他一去往大城市。
但是,他没那么做,疾风却有按照他说得做,结果……根本没用……
暗叹口气,康熙帝好想发出一声狼嚎,好宣泄宣泄心中的情绪,奈何不能。是的,不能,一旦他发出狼嚎,就算江家人户护着疾风,这大梨树的小民,怕是坚决不会容忍一只雪狼生活在村里。
异世行,于他来说是在做梦,回归自个的身体,只是时间问题,可对疾风来说,它从幼崽就和江家人待在一起,又黏小丫头得紧,
如果被村里小民赶上山,亦或者直接打死,以小丫头把疾风当宠物养的劲儿,势必得伤心难过。这是他不愿意看到的,自然不希望发生那样的情况,
再者,疾风是有点傻,可他到底有占据人家的壳子,且不止一次占据,没理由因为他的恣意妄为,给一只甚通人性雪狼崽招祸。
“你说朕什么时候能回到自个身体去?”
“本狼王如何知道。”
说什么要透气,把它逼回体内,这会儿它就要入睡,猛不丁又出声扰它,还要不要狼休息呀?疾风怨念,回应康熙帝的态度很不好。
“朕困了,现在由你掌控身体。”
康熙帝没去理会疾风的腹诽,说着,就将身体掌控权让出,熟料,疾风一点都没感到高兴:“大晚上的,本狼王掌控身体有何用?”
“那是你的事,与朕何干?”
神魂在疾风体内找了个极为舒服的位置,康熙帝闭上眼,没再言语。
也不知过去多久,等这位年轻的皇帝一觉睡醒,只见眼前是他所熟悉的一切。
回来了,他回到自己的身体里面,他就在嫡母暖榻边坐着,单手撑额,抵着炕桌,而嫡母双目闭阖,除过脸色苍白外,睡得很是安详。
“来人。”
起身,康熙帝随口低唤了声,很快,梁九功躬身走进内殿:“奴才在。”
“现在是什么时辰?”
随手打理了下身上的常服,康熙帝就听到梁九功回禀,闻言,他眉心微锁,梦中异世近一年,梦醒不过眨眼工夫,看样子皇额娘短时间内怕是不会醒过来。想到还有折子没批完,康熙帝走出内殿:“慎行司那边可有传来什么消息?”
梁九功紧跟其后:“一个个都在喊冤枉,无一人认罪。”
眼底闪过一抹凛然之色,康熙帝走至外殿中央顿住脚步,环视一眼殿内伺候的宫人:“照顾好太后,若哪个敢偷奸耍滑、疏忽大意,定斩不赦!”
殿内宫人吓得立马跪地:“奴才不敢!”
这些宫人是在慈仁宫走水后,由内务府拨出,到宁寿宫伺候的。
对,眼下这座宫殿就是宁寿宫,是康熙帝一年前名工部扩充,精心修缮好的一座宫殿,而这座宫殿对外正是给叶夏这个太后居住的,
因为小阿哥小公主们都喜欢往慈仁宫跑,又动辄留宿,而慈仁宫占地面积小,偏殿被叶夏整理出来给团子们偶尔居住,院里更是被叶夏划分出一块地方亲手种花种草,
一块开辟出来给团子们玩儿,如此一来,整个慈仁宫就显得小了很多,见状,康熙帝想到宁寿宫,以及寿康宫旁边的一座宫殿长期空置着,逐命工部将两座宫殿打通,再绘图进行细致修缮,以便叶夏日后和团子们活动的范围能大些。
“传朕口谕到慎行司,继续审,朕要尽快看到结果。”
眸光挪向梁九功,康熙帝冷声吩咐。
闻言,梁九功恭敬领命:“嗻!”
内殿,叶夏恍恍惚惚睁开眼,看到屋内摆设古色古香,嘴角不由掀起抹苦笑,暗忖: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毫无征兆,毫无规律,明明她前一刻在教室上完晚自习,好叭,她是在教室坐着,看似在上晚自习,实际上在忙自己的事儿,
等到下晚自习的铃声响起,没去管班里其他同学是否走人,她径直回宿舍休息。
可谁能告诉她,这好好地躺在自个铺位上睡觉,怎么就一睁开眼,便又来到大清?
头有点痛,还有点晕,而且喉咙干涸,她难道受凉感冒了?
揉着额头,叶夏低哑的嗓音缓缓溢出喉:“鸣烟!鸣烟……给哀家端杯水过来……”
康熙帝在外殿中央站着,正要提步离去,隐约间听到内殿有声音传出,登时神色微变,抬起的脚收回,转身就走向内殿:“皇额娘!皇额娘你醒了?!”
语声急切,待看到躺在暖榻的人自行坐起,康熙帝眼眶瞬间湿濡,三两步就到暖榻边,嘴角抖动,声音发颤:“皇额娘你终于醒了,儿子很担心皇额娘……”
没事了,皇额娘醒过来就没事了,按捺住满心激动,不等叶夏做声,康熙帝转头看向梁九功:“速宣太医到宁寿宫,给太后再好好瞧瞧。”
“玄烨……”
叶夏看眼被康熙帝紧握住的那只手,拧眉问:“宁寿宫?我这是在宁寿宫住着?”
就说一睁开眼,看到的虽是古色古香,屋里摆设和她之前住的那间屋没多大区别,但仔细观察的话,还是稍有不同之处,原来她现在在修缮后的宁寿宫住着。
叶夏知道宁寿宫,也知道宁寿宫是康熙帝着工部扩充、修缮好给她这个太后住的,但她想不明白,好端端的,怎就突然间搬到这边来住?
还有,为何伺候她的宫人全是生面孔?
秋瑾在哪?
高全在哪?
鸣烟、鸣翠又在哪?
李嬷嬷,闺名秋瑾。看出叶夏眼里的疑惑,康熙帝尽量用平和的语气,将叶夏自宫外给受灾百姓医治回宫后发生的事儿叙说一遍,
闻言,叶夏表情怔忪,半晌都没有做声。慈仁宫夜里走水,身中“醉梦”,差点一命呜呼,而现在距离慈仁宫走水满打满算过去两日,也就是说她回到自个身体生活一年多,大清这边仅过去两日……
暗自摇摇头,叶夏觉得此刻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她该想的是,慈仁宫走水当晚,向来无感敏锐的她,难道是死人吗?亦或者真睡成死猪,连慈仁宫起火都察觉不到,更甚至连自个如何被人下毒都不知,这不该呀……
莫非,莫非她医治受灾百姓那段时日累过头,以至于睡得太沉,继而回到自个身体调养神魂,而这边的身体,仁宪太后要么是不想从体内苏醒,要么是被醉梦伤到神魂,于是,“她”就这么被人算计,又是放火烧,又是下毒?
“皇额娘,你先喝口水。”
结过宫婢奉上的茶水,康熙帝递到叶夏手中。轻抿一口润润喉,接着叶夏将整杯茶水饮尽,方启口:“是有人想要我死?”
康熙帝脸色冷沉,抿唇静默好一会,颔首:“先前伺候皇额娘的宫人全被关在慎行司,整会将那晚的事查清楚,不管是哪个出的手,朕都会将其治罪!”
叶夏知道慎行司,知道那地方是做什么,想到总管太监高全,大宫女鸣烟、鸣翠等尽心尽力伺候她的宫人,心里不由一紧,对康熙帝说:
“如果真是慈仁宫的人动的手,我有法子找出那个人,现在我希望慎行司那边暂停审讯慈仁宫的宫人,等我稍作调理,亲自向他们问话。”
为免康熙帝多想,叶夏微顿须臾,解释:“在慈仁宫伺候的人不少,旁的人我不敢说他们会不会害我,但高全和鸣烟、鸣翠他们肯定不会。”
至于李嬷嬷,为救她,都能把自个烧伤,又岂会是哪个放火,给她下毒之人?
“皇额娘,你确定要自个问话?”
宫中眼线众多,哪怕他和皇祖母有梳理清除过两次,但有的眼线埋得太深,譬如在太宗和先帝时期,前朝后宫某些人埋下的眼线,要想一朝一夕挖出来,可以说很不容易。
让他想不明白的是,眼前这位嫡母,和皇祖母同出一脉,来自草原,和前朝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牵扯,在后宫,又是个万事不管的佛性之人,怎就招来祸事?
康熙帝能确定的是,放火和下毒的,绝对是两个人,准确些说,绝对是为两个主子办事,那么,这两个主子会是谁呢?
康熙帝如是想着,却不料,叶夏就问起他来:“是我做过什么事,才引来慈仁宫走水,和对我下毒这两件事吗?”
“皇额娘,朕……朕这目前没有任何线索,不过,朕定会给你个交代。”
摇摇头,叶夏眉头微蹙:
“我并不是要你给我什么交代,我就是想不通,我究竟得罪过什么人,从而给自个招来杀身之祸?!你知道的,我向来鲜少出慈仁宫,
后宫的事儿有你皇祖母帮你盯着,又有先前的赫舍里氏、钮祜禄氏和现在的贵妃佟佳氏为你打理,我平日里就在慈仁宫里消磨日子,要说和哪个过不去,是真没有……”
不等她说完,康熙帝一脸自责截断:“皇额娘,是有人要谋害你,这并不是你的错,你不用在自个身上找原因。”
叶夏一怔,须臾,她点点头:“好了,欧文不想了,你快回乾清宫歇着,明早我问过慈仁宫的下人,就能知道他们中间是否有谋害我的人。”
简单催眠术就能解决的问题,比严刑逼供方便得多,既然有人对她不利,也就别怪她用点手段,把事情问个水落石出。
“等太医过来给皇额娘瞧过,儿子再回乾清宫不吃。”
康熙帝如是说着,就在他音落不久,陈院判跟在梁九功身后走进内殿:
“微臣恭请皇上、太后安!”
康熙帝抬手着其起身:“仔细给太后瞧瞧。”
陈院判恭敬应声:“嗻!”
上前帮叶夏诊脉,约莫过去半刻钟,这位陈院判收回手,将叶夏的身体状况如实回禀康熙帝,闻言,康熙帝出言确认:“你确定太后已无大碍,只需要好生休养一段时日便能康复?”
陈院判眉眼低垂,躬身回应:“臣所言句句属实,万不敢拿太后的凤体安危诓骗皇上。”
康熙帝神色缓和:“行,你开个温补方子……”
良药苦口利于病,叶夏知道这个理儿,可要她喝苦苦的汤药汁儿,她是一口都不想碰的,何况她有给自个把过脉,除过体虚,身体并无大的病症,
再者,回头她服点灵泉水,就算体内残留对身体不利的杂质,也会在灵泉水作用下排出,完全用不着和什么温补汤药,如是想着,叶夏看向康熙帝说:
“是药三分毒,温补方子就不用开了,我好好休息两日,就能缓过劲儿。”
康熙帝不放心:“这……”
“皇上要是不放心的话,就让陈院判每日过来给哀家请个平安脉,这样总成了吧?”
“好吧。”康熙帝做出妥协:“那皇额娘好好休息,朕这就回乾清宫了。”
叶夏点点头,目送康熙帝的身影走出内殿。
辛者库。
秦栓这两日总是惴惴不安,生怕慎行司的人突然闯入辛者库将他带走,以至于他白日里做事动辄就走神,没少被管事太监磋磨。如果……
如果他干爹没有出事该有多好,那他就不用被干爹托关系调离坤宁宫宫,不用背着干爹和主子娘娘的仇恨苟活,也就不用违心去做害人的事儿。
但想是这么想着,世上却哪里有如果?!
“小栓子,你都什么时辰了,你还不去把马桶倒了,难不成还想着杂家去干这腌臜活儿?”
许是做了恶事,秦栓心里惊恐难安,昨夜后半夜又是发热又是咳嗽,以至于误了起身的时辰,此刻,一位长相稍显猥琐的矮个管事太监,进屋就揭开秦栓身上的被子,紧跟着一瓢冷水就浇在秦栓身上:
“起来,别给杂家装死,快点起身,不然你今个就饿着吧!”
秦栓身上实在没力气,被冷水那么一浇,他知道自己再不起来,肯定不是饿一日肚子这么简单,因此,忍着满身不适,强撑着气力起身,哑着嗓子说:“小的……小的这就去倒马桶,这就去……”
说起来这秦栓也是个没福的,被继后钮祜禄氏身边的总管太监秦福暗中收做义子,本以为从此就能有大树依靠,就能在坤宁宫逐渐出头,
熟料,主子娘娘从被册封为皇后,从翊坤宫搬到坤宁宫没两日,就开始生病,药没少吃,身子却一日比一日糟糕,半年,仅半年时间便香消玉损,
而他是在主子娘娘患病没多久,就被义父悄然调到辛者库当差,记得义父当时对他说,这么做都是为他好,还说他和主子娘娘万一出个什么事,
必和太后脱不开干系。那一刻,他脸色煞白,不知义父作何要告诉他这些后宫秘辛,并最后交代他,要记得给他和主子娘娘报仇。
报仇?
他一个刚进宫没多久的小太监有那个能力吗?
结果不等他做声,义父像是看到他的难处,在他耳边嘀咕两句,就这样,他带着义父告知的秘辛,从坤宁宫的一个小洒扫太监,
变成辛者库里一个任人欺负,倒马桶、刷马桶的小可怜。辛者库不会有贵人来,是能掩藏身份,可他做错了什么,需要躲在这种没有出头之日的地方?
心里有委屈,却说不出口,就这样时间一日一日掀过,直至有日他听到宫里丧钟敲响,得知皇上的继后,孝召仁皇后,他以前的主子娘娘薨,
他一瞬间全身血液凝固,想着法子打听义父的消息,被帮忙探听消息的人告知,翊坤宫的秦福总管早一个月前病逝。
主子娘娘和衣服都死了,两条人命,真是太后所为吗?他不太相信,因为宫中都在传,太后最是好脾气,而且太后身份多尊贵,
怎么可能和主子娘娘还有义父有过节?但义父的话犹如在耳边,他即便不相信太后会做那样的事,却不能不帮主子娘娘和衣服讨公道。
于是,他暗中活动起来,和义父告诉他的几个眼线悄无声息取得联系,终寻得机会向太后出手。
义父说过,要他尽管放心,被他唤醒的暗线,就算不慎东窗事发,也不会把他给暴露出来。
……
用过早膳,贵妃佟佳氏坐到摇篮边,心不在焉地逗了团子胤禛一会,就听到有匆忙的脚步声靠近,不由问:“出了何事?”
她没去看来人,语气听起来轻轻淡淡,却唯有她自个知道,近两日她的心一直空悬着,就担心做过的事儿露出马脚,从而被皇帝表哥彻底厌弃。
“主子,奴才刚得到消息,太后昨夜里醒了,这会子正传懿旨到慎行司,要亲问询慈仁宫的宫人有关那晚的事儿。”
“你确定?”
佟佳氏神色骤变,但转瞬又强装镇定:“皇上知道吗?”
回佟佳氏话的是承乾宫的掌事姑姑,名叫锦慧,自幼跟在佟佳氏身边伺候,随主子进宫后,作为心腹大宫女没少为佟佳氏办事。
“太后昨夜醒转,皇上就在宁寿宫,今早太后下懿旨到慎行司,这事也是皇上准允的。”
锦慧双手交叠置于腹部一侧,眉眼低垂,低声回应。“那现在该怎么办?”
佟佳氏心中生急:“你说过不会有岔子,这话本宫现在还能信吗?”
锦慧回应:“主子放心,即便事发,慈仁宫那边也攀扯不到咱们这儿。”
“有你这话本宫就安心了。”
静默须臾,佟佳氏摆摆手:“退下吧,本宫想独自在这陪陪小阿哥。”
锦慧应了声,行礼告退。
“胤禛,额娘没有错,对不对?”
看着摇篮里熟睡的白嫩团子,佟佳氏神色怅然,低喃:
“额娘从来没想过去害人,一切都是现实逼的,当日要是乌雅氏那个贱人血崩毙命,就不会发生后面那些事儿。而额娘要乌雅氏死,
只是因为额娘想要个孩子,本来额娘可以饶乌雅氏一命,可谁让她贪心不足,竟背着额娘迷惑皇上,想借着额娘往上爬。这是额娘绝对不能允许的,
额娘安排她给皇上侍寝,就给她说好了,要借她的肚子生个皇子,只要她乖乖听话,额娘允她继续在承乾宫伺候,这样她也能日日看到你,
但乌雅氏不满足额娘的安排,这让额娘如何再容得下她?!所以,额娘就在她生产时动了些手脚,熟料,她竟颇有手段,竟事先和太后牵上线,
在生产时给她做后盾……就差一步,额娘就差一步要了那贱人的命,想不到太后及时赶到,救下那贱人一命。额娘不甘心啊!
那贱人就因为生下你,就因为和太后走得近,帮助灾民捐了点银钱,便被皇上直接册封嫔位,她凭什么?她乌雅氏不过是个包衣奴才,生来就是伺候主子的,结果她踩着本宫摇身一变,像本宫一样做了主子,更是很长一段日子独霸圣宠……”
眸中被嫉妒和恨意填满,佟佳氏抓着摇篮边沿的手青筋毕露:“乌雅氏该死!但太后更该死!如若不是太后插手,坏本宫的事,
乌雅氏哪有机会坐上嫔位,哪有机会夺本宫的圣宠?!胤禛,你说她们是不是都该死啊?额娘出手还击,是不是天经地义?”
说到这,佟佳氏眼角滚出一滴泪珠,这滴泪顺着她清丽秀眉的脸庞滑落,她掀了掀嘴角,笑得自嘲,笑得悲凉:
“本以为一击必中,可太后竟然命大,让额娘所为泡了汤……皇上,你那个皇阿玛,额娘喜欢他,爱他,一颗心全在他身上,
他却对额娘没用几分真心,得知太后出事,整夜守在太后榻边,真是个孝子啊!你说他要是知道额娘对太后做的事,会怎么对待额娘?是赐死额娘,还是把额娘打入冷宫?”
蓦地,佟佳氏笑出了声:“额娘不怕的,皇上的额娘可是本宫的亲姑母,额娘背后站着佟佳一族,皇上即便查到额娘这,额娘也不怕的。胤禛,你说太后到底碍了多少人的眼,竟有人和额娘一样,想要太后的命……”
团子胤禛,不对,准确些说,是陆小八,嗯,也就是顾墨尘,他没想到寿终正寝后,会穿到大清朝,会成为康熙帝的皇子胤禛,
只不过,这个大清好像和他那个世界的大清有些出入,譬如清史上胤禛是康熙帝的皇四子,但在这个世界,胤禛排行七,
是七阿哥,也就是说,在他这个七阿哥前面,有三位本该夭折的阿哥好好地活着,对此,他心里感到挺怪异的,可相比起这个,那个被大阿哥保清等团子们挂在嘴边的皇玛嬷,被佟佳氏挂在嘴边,恨到极致的太后,更令他感到好奇。
出生至今,他的皇兄皇姐们成群结队已经到承乾宫看过他两次,他们在他摇篮边叽叽喳喳说皇玛嬷有多好有多好,说皇玛嬷会讲好听的故事,会带着他们做游戏,会给他们做玩具……
听那些皇兄皇姐们说太后越多,他越是觉得太后熟悉,尤其在听到皇兄皇姐们在摇篮边给她讲小故事的时候,他莫名地觉得太后是他认识的人,且极有可能是娘,对,就是他前世最为敬爱的母亲。
会是吗?
太后会是他前世的亲娘吗?
佟佳氏说乌雅氏,他这一世的生母即将血崩而亡,却被太后施针及时救下一命,而他的母亲是医界大拿,不管是中医术还是西医术,皆属于业界泰斗。
奈何他再好奇,再觉得太后十之**是他的母亲,却因为尚在襁褓中,不曾见过太后一面。
说起来都是佟佳氏这个女人心眼小,抢了别人的孩子,担心抱出去被对方看到,就以他还小为借口,前往慈宁宫和慈仁宫请安,没把他这个七阿哥抱去一次。
顾墨尘自生下来第二日,听到佟佳氏和她乳母胡氏之间的对话,就对佟佳氏的品行深感厌恶。
是,后宫是藏污纳垢的地方,后宫女人都有着自己的不得已,可他前世活到一百来岁,虽说谈不上有多了解女人,却也没见过佟佳氏这种得了便宜还怨怪,甚至憎恨他人的女人。
乌雅氏是她主动推到皇帝面前的,又怨责对方抓着机会往上爬?是她蠢,还是把乌雅氏想得太蠢?
夺人子后,又理直气壮想要人命,且迁怒不相干的人,如此品性,顾墨尘是真不知道康熙帝是如何喜欢上的。
挥去脑中这些乌七八糟的事儿,顾墨尘这会儿迫切想要见到太后,迫切想要知道太后是不是他前世生母,尤其是刚刚听到锦慧向佟佳氏禀报的事儿,
这让顾墨尘很是担心太后的安危,哪怕已然知道太后昨夜醒转,可不亲看一眼,他真得很难放心得下。
应该是的吧?
太后应该就是他前世的母亲,是他亲娘,是直觉告诉他,太后十之**就是。
不然,清史上在大阿哥胤褆之后,本该早夭的三位皇子,不会好巧不巧全活了下来。
想到这,顾墨尘心里微他的母亲感到自豪,肯定是太后,他家母上大人出手,救下长华、长生、万黼三位阿哥的。
“胤禛,额娘说话你听到了吗?”
佟佳氏轻抚着摇篮中团子白皙柔嫩的脸庞,柔声说:“你是不喜欢看到额娘吗?不然你怎么会在额娘和你玩的时候,总是闭着眼睛?”
的确如佟佳氏说得这样,顾墨尘只要听到佟佳氏的声音,听到佟佳氏的脚步靠近,就会阖上眼睛装睡。他不耐烦佟佳氏叨叨,尤其是在他耳边叨叨后宫那些你算计我我算计的腌臜事。
“瞧额娘这是糊涂了,你才多大点啊,又哪能听得懂额娘说什么。”
佟佳氏苦笑着起身:“来人。”
须臾后,乳母才低着头走进屋里:“奴才在。”
佟佳氏凝向乳母看了好一会,方启口:“给本宫看顾好小阿哥,要是年前小阿哥出一点岔子,本宫揭了你的皮!”
乳母王氏跪在地上,低眉顺眼回应:”娘娘放心,奴才会尽心竭力照顾小阿哥。”
这是团子顾墨尘的乳母之一,但顾墨尘打出母腹,就不要乳母喂奶,哪怕把奶挤到碗里,用勺子喂,顾墨尘也是碰都不碰一口,最后乳母没少换,但顾墨尘就是不吃乳母的奶,佟佳氏见状,没得法子,只能设法给其喂煮好的牛奶。
虽有点兴味,但顾墨尘为免饿肚子,喝牛奶倒是没叫佟佳氏再操心。
宁寿宫。
叶夏早起先去看了李嬷嬷,并亲自为李嬷嬷把了一脉,又看了眼太医院给李嬷嬷开的汤药,见没什么大问题,方叮嘱两句,
在宫人搀扶下回到正殿,坐到主位上,着人前往慎行司传懿旨,将原先在慈仁宫伺候的宫人全带到宁寿宫问话。让叶夏没想到的是,
康熙帝下了早朝,给孝庄请安后,来到宁寿宫向她请安,便主动提出来留下坐镇,以免慈仁宫那些奴才在宁寿宫放肆,对此,叶夏并无异议。
正殿内只坐着叶夏和康熙帝两人,宫人全部在院里候着,殿门口有梁九功守着,等之前在慈仁宫伺候的宫人被带到宁寿宫,叶夏每次只叫一个人到殿内问话,每次只问一句话:“是你做的吗?”
这话听似简单,事实上也的确简单,是普普通通一句话,然,在问这句话的时候,叶夏让回话的人看着她的眼睛回答,不用怀疑,就在两人四目相接的一瞬间,叶夏悄无声息给对方用了初级催眠术。
总管太监高全和鸣烟、鸣翠几个大宫女率先被叶夏一一叫进殿内,看着曾经伺候自己的人一个个在慎行司被打得遍体鳞伤,有的甚至已被打得奄奄一息,叶夏心里真得是五味杂陈。
这就是封建皇权社会,主子出了事,做奴才的势必会被问讯,得不到想要的证词,挨打受刑在所难免。
叶夏问的简单,要的回答也简单,被问话的人只需回答是或不是。不是,在叶夏这自然无罪,若回答是,叶夏后面的问题将会出口。
总管高全第一个被排除在外,鸣烟、鸣翠紧随其后被排出,待名叫鸣薇的大宫女被传进内殿,叶夏问出同样的问题,得到的回答是是,
接着叶夏一连问出三个问题,而后一句“带走”,鸣薇略显呆滞的眼神恢复清明,不等弄清楚自己说过什么,就被走进殿内的侍卫押了出去。
康熙帝很惊讶,就一句话,便找出下毒之人,并找出同党,这简直很不可思议。等先前在慈仁宫的宫人被叶夏逐个过了一遍后,继鸣薇后,又被叶夏找出一个年约三十来岁,相貌一点都不起眼,在慈仁宫打理花草的太监。
“皇额娘,儿子没想到会是她们要谋害你……”
鸣薇供出延禧宫一个宫女,而延禧宫那名宫女被康熙帝命候在宁寿宫殿外的侍卫押过来,张嘴就咬定是受荣嫔马佳氏指使,
结果被叶夏催眠一连两问,说自己是诬陷荣嫔,接着供出承乾宫贵妃身边的锦慧,听到锦慧的名字,康熙帝眼里瞬间涌起暴风雨,
同时脸色黑沉的厉害,待那位打理花草的太监供出一同党,那个同党又供出辛者库秦栓,由秦栓口中扯出秦福,已故孝昭仁皇后身边的奴才,到这一步,康熙帝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
他的妃嫔,要他皇额娘的命,多半和他皇额娘救下他的皇儿们有关。恶毒的女人,一个个长着芙蓉面,心却狠毒如蛇蝎……
她们心存嫉妒,为争宠,残害他的子嗣,迁怒他的皇额娘,以至于想要除掉当朝太后平息心中的怨恨,好,好得很呐!
叶夏只是想找到真相,至于康熙帝如何惩处他的宫妃,这于叶夏来说不重要,毕竟前朝和后宫关系密切,如果因为惩处一名宫妃,引起前朝出现变故,这个责任她担不起,也不想担,基于此,叶夏看着康熙帝,缓声说:
“后宫和前朝多有牵扯,这一点哀家是知道的,所以,皇上想如何做,哀家不会过问,哀家今日之所以亲自询问先前在慈仁宫伺候的宫人,为的不过是一个真相,免得无辜之人蒙冤而死。”
微顿须臾,她续说:“鸣薇和王禄二人,皇上尽管带走,如何惩处,皇上看着办就好,至于慈仁宫其他人,等他们养好伤,就留在宁寿宫伺候吧。”
“皇额娘……”
康熙帝欲言又止,见状,叶夏摆摆手:“皇上想说什么哀家都知道,皇上无需顾虑哀家的感受,尽管按照你的想法去做。”
康熙帝撩起袍摆,单膝跪地:“儿子多谢皇额娘理解。”
钮祜禄氏已亡故,而钮祜禄一族的势力犹在,现今他要是拿钮祜禄氏谋害太后说事,十之**会引起钮祜禄一族不满。
毕竟逝者已矣,他再把死去的人拉出来降罪,并降罪其母族,论私,他没有错,论公(从律法而言),他亦无措,可朝堂上的局面,
有时候需要他睁只眼闭只眼,而非律法惩治就能把事情解决。大清入关时间还不长,内忧外患不少,朝堂是真经不起动荡。
要说钮祜禄一族对朝堂有影响,那么佟佳一族无疑对朝堂亦有影响,且佟佳一族是他的外家,要是他真论罪惩处佟佳氏,佟佳一族必起风浪,他现在这么做了,九泉之下的额娘怕是难以瞑目。
但就这么放过钮祜禄一族和佟佳一族,就这么放过佟佳氏,自是不可以!康熙帝心里做着计较,在别过叶夏后,提步出了宁寿宫。
承乾宫。
“主子!主子,您救救奴才,您一定要救救奴才啊!”
锦慧流着泪,声音里充满惶恐和不安,被俩侍卫夹着胳膊强行拖出承乾宫。
贵妃佟佳氏这会儿哪里还顾得上这么一个奴才,只见脚下不稳,恍恍惚惚走进内殿,接着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上,她知道自己这回怕是真得要被皇帝厌弃了,
比之上次要取乌雅氏那个贱人的命,引来皇帝表哥厌弃她好一段时日,这次她谋害太后,只会让皇帝表哥越发厌弃她。
因为这宫里谁都知道,皇上对太皇太后,对太后都极为孝敬,而她谋害太后的缘由,实在有些无中生有,这样的她,皇上肯定觉得她异常丑陋,
彻底厌弃她是必然的,就是她自个,也厌弃如此丑陋的自己……可是她为何会变成今天这样?面目可憎,心狠手辣,她究竟是如何一日日变成这般?
“主子……”
大宫女锦春低头走进内殿,欲搀扶起佟佳氏,熟料,佟佳氏一把推开她:“滚!滚开!本宫现在谁都不想看到!”
锦春被推倒在地,爬起身,退后数步,转身到外殿候着。
“表哥,表哥你会厌了玉晴吗?不会的对不对?表哥不会厌弃玉晴,表哥最喜欢玉晴了,表哥……”
佟佳氏泪流满面,嘴里喃喃不停:“玉晴没变,玉晴还是以前的玉晴,表哥……你还是在意玉晴的,对,你肯定还在意玉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