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妹妹没事就好,你妹妹没事就好。”
林兰嘴角漾出一抹淡淡的微笑:“怎么没看到你爸?”
抿唇静默须臾,叶夏将目光挪向隔壁床看了眼,方把目光重新落回林兰神色:“妈,我说实话你可别急,不然,我就编谎话骗你啦。”
她说的俏皮,语气听起来轻轻松松,一时间林兰心里也松快不少:“好,妈不急,你说。”
“保证不急?”
叶夏眨眨眼,确认。林兰轻“嗯”了声。叶夏这才说:“给妈做完剖腹产手术,我紧跟着做了另一台手术……”
见叶夏神色逐渐变得认真,林兰心里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留意到母上大人情绪出现起伏,叶夏抿了抿唇,用尽可能柔和的语气续说:
“而这第二台手术也很成功,伤者是骑车不慎摔到一米多深的沟渠里,头部有轻微的脑震荡,肋骨断了两根,一条腿骨折,现在人虽然尚未苏醒,但生命体征恢复得很好,不存在任何生命危险。”
视线挪转,叶夏看向另一张病床上,戴着氧气罩,头部缠着绷带,断掉的肋骨位置和左腿皆固定着,依然在沉睡的伤患:“接到五叔从卫生院打到大队部的电话,得知您出事,我爸担心您的安危,心急之中,骑车不慎出意外。”
林兰循着叶夏的视线,在转头看清楚隔壁病床上患者的侧颜时,瞬间泪如泉涌。
“我爸真没事了,您别哭。”
帮林兰拭去泪水,叶夏嗓音甜软相劝:“要是你身体再出现个好歹,我爸醒过来不定又要怎么担心呢。妈,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相信我,你和我爸还有小妹妹过段日子就能恢复健康。”
“都是我不好,没有保护好你妹妹,还害得你爸担心我出意外。”
林兰哽声自责,与此同时,她对李雪婷推她那一把感到异常愤怒,她甚至都能想到,如果不是她闺女今日好巧不巧回来,她和腹中的孩子,以及当家的八成凶多吉少。
“妈没错,用不着自责。”
接连做完两台手术后,叶夏从牛萍萍口中得知林兰因何出事,而牛萍萍则是听魏大姐说的,大致了解整件事的经过,几乎没有深想,在叶夏脑中就闪现出一个人的影子——李雪婷。
在叶夏给林兰做剖腹产的时候,魏大姐想起林兰一手托着孕肚,坐在血泊中说的话,又结合她在供销社门口看到的那么慌慌张张跑远的身影,断定林兰出事,必和这抹身影有关,
于是,她悄声将自己的猜测说与牛萍萍,随后就有了牛萍萍转述给叶夏一事。而叶夏之所以想到是李雪婷,无疑是牛萍萍口中有关李雪婷的外貌特征和穿衣打扮。
——丹凤眼,瓜子脸,左眼眉的上方有颗差不多绿豆大小的黑痣,梳着公主头,衣着洋气,脚蹬小皮鞋。
“夏夏,你不用劝妈,今日这事确确实实是妈太过大意,才导致意外早产,害得你爸出事。”
定定地望着自家男人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的身体,林兰只觉一颗心钝痛不已:
“可我真没想到,她会对我起那样的歹心。”
叶夏静默须臾,问:“妈口中的她是指李雪婷?”
林兰微微一怔,随之“嗯”了声,说:“是她。”
“李雪婷是不是有和妈说过什么?”
叶夏又问。
“她就是个神经病,胡言乱语就罢了,竟然求妈让你和隽朗分手,说她很喜欢隽朗,你说她凭什么呢?难道就凭她对我说的那些有的没的?”
叶夏的表情没有任何异样,心里却已猜到李雪婷对林兰都说了些什么。
“好好一小姑娘,不学好,为抢个男孩子,编瞎话来糊弄我,她以为我蠢还是怎么着,会相信她信口胡诌?”
林兰声音虚弱,眉眼间的怒意毫不遮掩:“再说,即便她的谎话是真实的,作为一个母亲,看到自己的孩子由原先的乖巧懂事变得蛮横歹毒,这样的孩子,与其相认倒不如做陌生人,省得不知哪日被气死。
何况世上哪有那么什么神狐鬼怪,我要真信了她说的,除非没长脑子。”
话是这么说的,但林兰这会的真正想法是,就算眼前的闺女不是她原先的闺女,可数年相处,和亲闺女已无区别,且身体本就是她闺女的,又何须多做计较?
如此想,不是她不在意自己的闺女,是李雪婷说的若真属实,那么当日她闺女在院门前倒地,没了呼吸时,表明人是真得没了……是饿死的,是家里口粮紧缺,为省口吃的给弟弟,生生把自个饿死的。
后来婆母灌下红糖水,她闺女醒过来,或许是离开的那个闺女,不想他们一家人伤心,祈求神明送了个小仙女到他们家,陪着他们一家人开开心心过日子。
这些是林兰此刻所想,她只是假设,却又莫名地觉得这假设有一半可能是真的。究其缘由,不难想到,他们家这几年来的变化,尤其是闺女身上发生的变化。
林兰自认她闺女是个聪明的小姑娘,可聪明到小小年纪就有一手好医术,就能医治好瘫在床上好几年,不少大夫都医治不了的病患,并在短短数年以高考满分考上大学,
期间又是写出科学养猪计划,又是配制出三个来月就能把猪喂出栏的猪饲料……一瞬间,林兰不敢往下想,因为她越想,心绪越是复杂,她把目光从江安的病床上收回,微不可察地观察着叶夏的神色变化,看不出丝毫异样。
暗松口气,她心中苦笑,纠结个什么劲儿?
既已想到种种可能,又何必去纠结?但……但人是感情动物,如果亲闺女真在数年前那日没的,这心里终还是忍不住悲痛……
哪怕有小仙女陪着他们一家人,亲闺女就是亲闺女,不去想不去念,那绝对是假的。可转瞬,林兰在心里给自己打个×,亲闺女假如真没了,难道陪伴他们一家到今日的小仙女,不胜亲闺女?
人可以无情,却不能太薄情。小仙女倘若不是她亲闺女,这数年来为家里做的一切,为大队上做的一切,不是亲闺女也是亲闺女了。
总之,林兰心里左想右想,没把叶夏往孤魂野鬼上想,没把亲闺女真没了,成为李雪婷这儿想。“妈,你真就没想过李雪婷说的或许属实?”
叶夏与林兰四目相接,面部表情冷静而自然。
林兰朝她伸出手。
叶夏把手放到对方掌心,在被林兰握住的一瞬间,她神色微不可察地变了变,就听林兰说:“妈脑子不糊涂,就算那李雪婷的胡言乱语有一半是真,我也不相信我闺女会是她那样的,
而你,是妈的亲闺女这一点谁都改变不了,不要多想,你是妈的好孩子,妈不会蠢到因李雪婷的话疑神疑鬼。”
闻言,叶夏静默须臾,转开话题:“要报公安吗?”
她觉得林兰心里多半已经想明白些什么,然,对方既然不想言破,那就这样吧,免得一家人日后相处心生不自在。
“李老人挺好的,还有你李叔人也不错,不看僧面看佛面,把事情和李老说说,我想李老自有决定。”
以李家在京市的地位,他们在这报公安,如若李家有心包庇,事情到最后极有可能会不了了之,既如此,她索性把事情交给李家自个解决,看看李家会给她一个怎样的交代。
“好,我听妈的。”
叶夏点头。
W市。
“爸妈在大梨树,你还是拨个电话过去吧,我总觉得婷婷有点不对劲。”
郑蓉琢磨来琢磨去,推开书房门,看到自家男人,张嘴就说了这么一句。
今个是周末,郑蓉和李铭好好在家休息,不成想,本该陪着两位老人在大梨树休养的侄女儿,一声不吭就来到市里,进门更是二话不说径直上二楼,
这让李铭两口子觉得挺奇怪,不过,李铭是个大老爷们,倒没有多想,而郑蓉却眉头紧皱,坐在客厅沙发上,一直注视着侄女李雪婷的背影消失在二楼拐角。
李铭的目光从手中文件上挪移,他看向妻子:“婷婷不对劲?这话怎么说?”
“你真没看出来婷婷进门时的神色?脸色苍白,精神恍惚,咱们就在客厅坐着,她是没看到还是装没看到,直接就上二楼,这是把咱家当旅店不成?”
郑蓉的语气中略带着些不满:“你们老李家就婷婷一个闺女,大家宠着就宠着,我没意见,可她要是不把长辈放在眼里,就别怪我不待见。”
“好好说话。”
李铭眉头微皱:“你不也挺喜欢婷婷,宠着婷婷。”
“我那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宠着她一些,可就那丫头的性子,说实话,我没法做到真正的喜欢。”
郑蓉神色淡淡地说着,见自家男人半晌不语,禁不住催促:“不想爸妈着急,你最好赶紧给大梨树拨电话。”
“婷婷到市里,难不成没和爸妈打招呼?”
李铭脸色微沉,看着他,郑蓉不雅地翻个白眼:“你侄女脸色苍白,神色恍惚,一看就有事发生,如果是正常情况下,她来市里,势必得先给咱们打电话说一声,但今个你我可有接到她打过来的电话?”
思索片刻,李铭拿起座机话筒,拨出一串号码,待电话接通,他刚说了没两句,对方就让他稍等,接着他在电话中听到有人喊:“李老,你等等,又有您的电话。”
很快,对面的话筒被人拿起,听到老父亲的声音,李铭看眼妻子,将侄女李雪婷来家里的事说出,问:“爸,婷婷是不是在大梨树那边出了什么事?
她也没给家里打个电话,就来市里,进门时脸色苍白,看起来恍恍惚惚,整个人很不对劲儿。”
“你把人看住,明一早给我送回大梨树。”
“爸,我听你声音不太对,能不能告诉我婷婷到底在那边出了什么事?”
李铭是李老的养子,但和亲子无二,和李钧更胜似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他极其尊重养父养母,将二老视作亲爹娘孝顺,这陡然间听出李老爷子声音不对劲,心里不免着急,然,李老爷子并未多说,只是叮嘱:
“就这事,别忘了明早把人送过来。”
“妈,我饿了,什么时候做晚饭啊?”
李昊南走出卧室,看到他爸书房门没关,走过来,正好看到他妈在书房,不由问。
“一会就坐。”
回儿子一句,郑蓉把目光落回自家男人身上:“爸怎么说?”
李铭摇头:“爸让把婷婷明一早送回大梨树,旁的一句没说。”
李昊南在门外挠挠头,眼里写满不解:“婷婷不是在大梨树吗,听爸这话,难道婷婷这会儿在咱家?”
他这刚音落,就听到有间客房门响,转头看过去,见李雪婷走出来,先是讶异了下,而后问:“你什么时候来市里的?”
李雪婷像是完全没听到他说什么似的,走到书房门口,望向李铭:“大伯,你给我订张火车票,我想现在就回京市。”
窗外已然日落黄昏,李铭静静地看了李雪婷片刻,问:“你在大梨树发生了什么事?”
李雪婷没有作答,她木着脸催促:“我要立刻回京市,大伯你尽快给我订着火车票,要卧铺。”
自家男人被一个晚辈如此没礼貌地催促办事,这让郑蓉心里感到异常不满,她拧眉看向李雪婷:“你为什么要急着回京市?难不成你在大梨树真有事发生?”
“不买是吧?”
不管是这辈子,还是上辈子,李雪婷都不喜欢郑蓉这个大伯母,她觉得郑蓉并不像在人前表现的那样喜欢她,宠着她。
半晌没听到李铭做声,李雪婷转身,干脆利落走人。
“把婷婷带回她自己的卧室,哪里都不许去。”
李铭对儿子吩咐。李昊南闻言,一头雾水,但还是照着自家老子的话去做。
“放开我,李昊南,你放开我,我要回京市,你放开我!”
李雪婷被李昊南拉回卧室,气得又是挣扎又是高喊:“你们拦不住我的,我今个一定要回京市,我一定要回去!”
不离开w市,等着她的就是被抓,被送往农场劳改。
“你很不正常,说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你想要立刻回京市?”
随手关上门,李昊南凝向李雪婷一脸严肃问。
“我的事要你管?”
李雪婷瞪眼:“让开!”
这会子李雪婷似乎忘记她尚且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女,忘记她比李昊南年岁小,以至于说话的口吻毫不客气:“你听到了没有?李昊南,一边站,我要回京市,回我自个家去!”
眉头紧皱,李昊南脸色略显难看:“我是你堂哥,你这么对我大呼小叫,直接喊我的名字,这是咱老李家的家教?”
李雪婷可没时间和李昊南在这谈论什么家教,她当务之急要做的,必须要做的是离开w市,只见其冷着脸,上手就去推李昊南,好让对方把门给她让开,然,李昊南站在原地纹丝未动:
“你在大梨树闯祸了,对吧?而且你闯的是大祸,所以你害怕,没和爷爷奶奶说一声,就独自来到市里……”
“没有,我什么都没做,更没有闯什么祸,我想我爸妈了,我不想再待在大梨树那种破烂地方,不想待在你家,想会自个家有什么不可以?”
李雪婷暗恨李昊南多管闲事,把她堵在屋里出不去。
大梨树。
“家里没出什么事吧?”
李老爷子脸色冷沉,走进院里就被李奶奶问了句。
闻言,李老爷子摇摇头,半晌不言语一句。“你这样可不像家里没事的样子,说吧!”
傍晚的风儿夹带着丝丝缕缕的凉意,老两口回到屋里,李老爷子背着双手来来回回走圈儿,看得李奶奶心里不自主着急:“死老头子,有话你就说,可别把自个憋出毛病。”
“婷婷到这会子都没回来,你就不觉得奇怪?”
李老爷子停止转圈儿,看向李奶奶:“不担心她在外面出个什么事?”
“这大梨树安全着呢,我估摸着她快回来了。”李奶奶随口说着,见老伴不说话,只是不错眼地看着她,不由又说:“要不咱们出去找找?”
李老爷子再度在屋里转圈:“人在老大家,不用找。”
“你别转圈了,看得我眼花,咱有事说事,不过,婷婷好端端的怎么不说一声就跑去市里?”
李奶奶不解,语气难掩责备:“真是越大越不懂事。”
“村里下午传开一件事,你可有听说?”
李老爷子顿住脚,想起儿子在电话里说的,想起下午村里的传言,再想到长子打的那通电话,气得一瞬间喘气急促起来,见老伴情况不对,李奶奶紧张的忙上前给顺气:“你有事就说出来,做什么要气着自个?”
“小林在供销社上班突然出事,小江担心小林骑车去镇上,心急之下连人带车不慎摔到沟渠,一个怀着七个来月的身孕,差点一尸两命,一个头部摔成脑震荡,肋骨断了两根,还断了一条腿,你可知道这事和谁有关?”
“我怎么知道?!”
听村里社员传这一件两件事儿,她很是担心,毕竟出事的人和他们李家有些关系,哪怕两家已断干亲,但就江夏那小丫头救她儿子一命这个大恩,也让她无法对小姑娘爸妈的事儿不闻不问。
她这个下午没少跑小姑娘家问情况,在得知小姑娘正好今日回来,正好在镇上,给她爸妈成功做了手术,提起的心才缓缓放下。
蓦地,李奶奶眼睛大睁,紧跟着神色变得难以置信:“你……你该不会想说村里人传小林是被一个女孩子推倒,是婷婷所为?”
李老爷子不语,见状,李奶奶踉跄后退两步,摇头:“不会的……不会的……之前小夏滚落山坡,咱们知道这事后没少说婷婷,她应该得到了教训,怎么可能还去做坏事?”
李老爷子问:“和她没有关系的话,她为何说都不说一声,就跑去市里?”
村里知道林兰被人推倒导致早产,这事儿是送江安到卫生院的年轻社员从江顺两口子嘴里得知的,回到村里,有社员问起林兰出事的缘由,自然而然地在整个大队传开。
不过,村里人只知是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子推倒林兰,并不清楚那女孩子的相貌等特征,也就不知那女孩子是李雪婷。
“你……你确定吗?”
李奶奶心里拔凉拔凉的,她问李老爷子:“你确定是婷婷推的小林?”
“想知道是不是,现在去公社卫生院问问小林就能知道,或者等老大明一早送你的好孙女回到大梨树,你亲自问问就能确认。”
说着,李老爷子一脸怒气:“可你觉得这还需要问吗?老二把电话打到大梨树,他在电话中说你的好孙女竟然利用我的关系,托人把小夏弄去支援边疆建设,结果没成功……”
把李钧打来的那通电话内容说完,李老爷子气得一巴掌拍在桌柜上:“小夏是在大领导那挂了名的,远的就不说了,就说前不久小夏研制出的治疗心脏疾病的特效药,
就够让咱们国家在世界他国长脸,如若不是小夏坚持要到下面基层锻炼一段时日,人这会已经在国科院的实验室。就这样的人才,你说婷婷借谁的胆子,敢在暗地里耍手段去针对?”
国家要发展,需要人才,小小年纪,能在大领导那挂名,能让大领导直接打电话着有关部门安排人暗中保护,可见这人才对国家的重要性,
而他的孙女,却吃了熊心豹子胆,非得一次次去伤害国家看重,并加以保护的天才少女,她是疯魔了,还是被猪油蒙了心?
“婷婷……她怎就变得这么面目可憎?”
李奶奶难以相信自己听到的,可她知道自己儿子的性情,绝不会在电话里对他老子撒谎,这一刻,李奶奶和李老爷子一样,怒不可遏,对孙女感到极度失望,但她又想不通李雪婷为何要去害林兰一个孕妇。
“她针对小夏是和隽朗那孩子有关,可她害小林,为的是什么?难道就为了让小夏伤心?”
一尸两命,再加上小江出意外,三条人命啊,今日险些有三条人命断送在孙女手上,李雪婷,这孩子莫非和他们老李家有仇不成?
不然,怎一桩桩地往出惹事,就没个消停的时候?
翌日,公社卫生院。
“姥姥姥爷,那我走了。”
林姥姥林姥爷昨个下午得知女儿女婿出事,两人在卫生院呆了不短时间,今一早两人提着鸡汤又过来,叶夏因要去找李老爷子说李雪婷的事,免不了拜托林姥姥林姥爷照看江安和林兰一两个小时。
“去吧,这里姥姥和你姥爷在,你爸妈和笑笑不会有事的。”
林姥姥慈眉善目,朝叶夏摆摆手。
“我会很快回来。”
叶夏说着,背起军挎包,疾步走远,不料,就在她推着林姥爷的自行车出卫生院大门时,碰到江老爷子和江奶奶带着江小五和龙凤胎走过来。
“爷爷奶奶,小五小杉小柠你们来啦?”
和几人打了声招呼,叶夏嘴角噙笑对江老爷子和江奶奶说:“我爸妈恢复得很好,这会我姥姥姥爷在病房,我有事得回村里一趟。”
“姐,咱爸咱妈真没事了吗?”
江小五眼里满满都是关心和担忧,看着小孩儿,叶夏揉揉他的发顶,又招呼龙凤胎到跟前,在两人头顶也揉了下:“别担心,爸妈和笑笑都好着呢。”
夜里她有在病房燃安神香,然后将病床上的两人先后带入空间,用专门的仪器进行全身检查,没有发现身体除过本身创伤外的异样,从空间出来,她拿出空间里的特效药物,给二人挂上点滴,方便身体早些恢复健康。
她相信,有灵泉水,有特效药作用,江安和林兰的身体定能轻轻松松,在短时间内得到康复。至于她家母上大人早产生下的小宝宝江笑,
对,小宝宝名叫江笑,是母上大人让她取名,她没多想,就给小不点起了“江笑”这个名字,希望小不点能够开开心心长大。
“笑笑?姐,这是妹妹的名字吗?”
江小五问。
“嗯。”
叶夏点头。
“笑笑,这名字好听,妹妹以后肯定是个爱笑的小姑娘。”
江小五如是说着。
“嗯。”
叶夏眉眼弯弯,再次点头。
“路上小心点,我们进去了。”
江奶奶叮嘱孙女儿:“别骑得太快,一定要注意安全。”
叶夏微笑应了声,骑上自行车,一转眼远去。
李雪婷没想到自己昨晚到今早像是犯人一样被她的好大伯看守起来,更没有想到会被好大伯强行带到车上,由好堂哥禁锢着她的胳膊,以免她跳车逃离,两父子一路把她押送回大梨树。
“跪下!”
进了堂屋,李铭爷俩就听到老爷子的怒喝声,这爷俩知道老爷子是让侄女(堂妹)跪地,奈何老爷子上位者的气势散开,把爷俩吓得也够呛。李雪婷站在堂屋中央低垂着头,一动不动。
想着大侄女有心脏病,李铭禁不住劝老爷子:“爸,您有什么话心平气和地说,这样对您身体好,也免得吓到婷婷。”
李老爷子无视长子相劝,冷凝着李雪婷:“我让你跪下没听到?”
“我为什么要跪?我有做错什么吗?”
李雪婷抬起头,红着双眼迎上老爷子看过来的冷然目光:“再说现在是新社会,又不是封建时代,你是我爷爷,也不能随随便便让我下跪。”
就在李雪婷音落之际,一抹纤细的身影走进堂屋,她在李雪婷面前站定,扬手就给对方两巴掌。
“贱人!你打我?你凭什么打我?”
脸上火辣辣的疼,李雪婷怔愣须臾,怒视着江夏,熟料,江夏神色清冷,又给了两巴掌,一字一句质问:“我妈差点一尸两命,我爸担心我妈出意外,差点也丢掉一条命,这些就是你要的?”
不等李雪婷做声,她眸光嘲讽,语气冷然续说:“就那么喜欢程隽朗,喜欢到害我的家人,逼我和程隽朗分手,好成全你的喜欢,好成全你和程隽朗在一起?
李雪婷,你怎么就没有一点自知之明?你是有我漂亮,还是有我聪明,又或是你有其他胜过我的地方?看看你,小眼睛、塌鼻梁、厚嘴唇,比我年长一岁,
却没有个头高,就你这样一个矮冬瓜,一无是处的女孩子,哪来的勇气和我争程隽朗?”
她就是要摧毁这又毒又蠢玩意儿的快要飞上天的自信,清冷的眸光犀利如寒电,叶夏全然不顾堂屋里有其他人在,每个字每句话都直击李雪婷的心脏:
“嚣张跋扈、自大恶毒,这就是我从你身上看到的优点,有时候我就在想,李爷爷李奶奶,李叔叔谢阿姨明明都是很好的长辈,怎就会有你这样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晚辈。
我原本不想和你计较,毕竟喜欢一个人没有错,可你不知道好歹,在明知你喜欢的男孩子对你无意的情况下,一而再、再而三针对我,这便也罢了,但你千不该万不该对我的家人作恶!”
李老爷子和李奶奶羞愧得很,两位老人感到很是无地自容,站在一旁的李铭爷俩,脸色是变了又变,有些明白老爷子为何要让大侄女(堂妹)跪下。
“如果不是我昨个恰好回来,不是我恰好去供销社找我妈,到时我听到的将会是我妈一尸两命,将会是我爸身受重伤,甚至极有可能也失去一条命。”
她妈若真一尸两命,保不准她爸承受不住打击会跟着去,即便不跟着去,怕是也会变得颓废,不再像以前那般有精气神,只是作为行尸走肉般活着。
“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李雪婷面目狰狞,不承认她有作恶,且抬手就朝叶夏脸上招呼,但却被叶夏一把攥住腕部,接着狠狠甩开。
“你以为你装傻充愣就能掩盖你的罪恶吗?李雪婷,在你大白天当街从身后推我妈那一把时,就该想到会被人看到,是,
你跑的够快,可是看到你作恶的人有好几个,他们都把你的样貌看得清清楚楚,指证你有意害一个怀着七个来月的孕妇,这事你逃不掉的。”
叶夏说到这,冷嗤了声,不带丝毫温度的嗓音方重新扬起:“长在京市,有着好家世,站的起点高过无数同龄孩子,按理说,
在这样的环境中,你该成长为一个善良、富有正义感、积极向上的女孩儿,但你没有,你不珍惜身边的亲人,肆意给家人脸上抹黑,
不把精力好好用在学习上,用在助人为乐上,非得钻牛角尖,去喜欢一个不喜欢你的男孩子,你说说,你为什么要这么认死理儿?
是,程隽朗是长得好,是有出息,可那是他爸妈的基因好,是他够努力,才成为大院里别人家的孩子,成为闪耀的存在,
你若真喜欢他,就该从喜欢那一刻起,严格要求自己,努力向程隽朗看齐,这样你或许还有几分可能得到程隽朗注视的目光。
长得不好,是你的硬伤,可你该听说过,腹有诗书气自华,只要你用功学习,多看书、多长见识,完全可以弥补你的短板。
但你偏偏不那么做,稀里糊涂混日子,一门心思找我的不是,觉得是我抢走程隽朗,李雪婷,我没你那么闲,我有很多事要做,和程隽朗相识,是我在h县救过他一命;
和程隽朗熟悉,是我在小学四年级上学期参加的作文竞赛,获得全国特等奖,应邀到京市参加写作交流会开始变得熟稔,
然而在那个时候,我不到八岁,没有任何意识要和程隽朗发展朋友以外的关系,后来我们作为笔友共同努力学习,共同进步,
直至我读高三,是程爷爷程奶奶给我爸妈打电话,说是想要和我家结亲,给我和程隽朗定下亲事,你现在告诉我,程隽朗是我从你手中抢的吗?”
“你是孤……”
李雪婷欲说出“孤魂野鬼”四个字,欲拆穿叶夏的身份,却在话到嘴边的时候,生生憋回腹中。
孤魂野鬼,她说了,即便在场有人信,可要是被问起她是如何知道的,该如何解释?
总不能说她身体里住着另外一个灵魂,那个灵魂才是真正的江夏。如此荒诞的事儿,不会有人信的,何况她自己是重生的,程隽朗既然都已知道她的秘密,眼前这贱人不可能不知道。
一旦贱人编排她,她又该怎么办?否认?就她这几年做出的事,和性子变来变去,想自辩成功,不可能的。
“李爷爷李奶奶,我今个过来,就是想把李雪婷做的事向你们说清楚,好让你们知道,在你们看不见的地方,李雪婷都做了些什么,
突然过来,打扰到你们,实在对不起,可李雪婷实在恶毒,差点害得我妈和小妹没命,这是我无法容忍的。”
朝李老爷子和李奶奶抱歉地鞠了一躬,叶夏把目光落回李雪婷身上:
“想要继续找我的不是,尽管对着我来,但请你不要把手伸到我家人身上。”
给李家二老鞠躬,说出刚才那番话,是她在作态,没错,就是她在作态,为的是加深李家二老的愧疚,好给她,给她的家人一个交代。
不要怪她耍心眼儿,如若不是看在这二老的情面上,不是看在李雪婷父母的情面上,她真的会直接报公安。
“孩子,是李爷爷和你李奶奶,还有你李叔叔谢阿姨不好,是我们没有管教好婷婷,使得她长成今天这幅面目可憎的样子,你放心,李爷爷会给你们家一个交代。”
李老爷子说着,就要朝叶夏鞠躬赔罪,与此同时,李奶奶亦要鞠躬,当即被叶夏抬手拦住,她说:
“李爷爷李奶奶你们别这样,我就是觉得,一个人哪来的那么深的执念,竟然要一条道走到黑,这次是我及时回来救下我妈和我爸,
不然,后果真得很严重。要是把这次的事放在其他家,又或者我不懂医术,那么无需我多说,你们也能想到结果。”
该说的都说了,叶夏没有多留,礼貌别过李老爷子和李奶奶,转身离去。李雪婷没想到自己白挨四巴掌不说,且被叶夏像开机关木仓似的一阵冷嘲热讽,
几度想要言语反击,却在一道道聚焦在身上的目光注视下,难以张口,不,即便她张口,也不知该拿什么话回击对方。
小眼睛?她的确没有那孤魂野鬼的眼睛大。
塌鼻梁?她的确没有那孤魂野鬼的鼻梁俏挺。
厚嘴唇?她的确没有那孤魂野鬼的嘴唇好看,薄厚适中。
她长的不漂亮,学习一般般,除过家世,身上真找不出能胜过那孤魂野鬼的地方。
回想着叶夏说过的话,李雪婷心火腾腾燃烧,面部表情不其然地变得扭曲起来。
“南南,你去大队部给红渠派出所打电话报案,让公安同志过来把人带走。”
李老爷子不想多问李雪婷一句话,他现在要做的就是把人交给公安,由公安着手处理李雪婷有意害人一事。
“爷爷……”
李昊南站着不动,这真报了公安,他家不受人待见的堂妹铁定会被送往农场劳改。
“怎么?对爷爷的话有质疑?”
李老爷子难掩失望地望向孙儿。
“没,没有,我这就去。”
老爷子的脾气,李昊南是了解一些的,其中有一点就是说一不二,既然老爷子要把人交给公安,那是谁劝都改变不了的。
“等等。”
见儿子转身准备走人,李铭喊了声,继而对李老爷子说:“爸,您真要这么做?”
李老爷子尚未做声,李奶奶透着疲惫感的声音先扬起:“这人啊,做错事就该为自己的错负责。”
眸光挪向李昊南,李奶奶摆摆手:“去吧。”
李雪婷这时急了:“奶奶!你这是想毁了我吗?”
眼里泪花萦绕,李雪婷直接跪地:“我知道错了,奶奶,你和爷爷说一声,就原谅我这一次吧,我真得知道错了,别把我交给公安,这样真得会毁了我的!”
见老爷子老太太无动于衷,李雪婷转个方向,求李铭为她在老爷子面前说话:“大伯,大伯,你帮我劝劝爷爷吧,我知道错了,我不该一时失手去推人……”
李铭心有不忍,但他还能说什么?老太太的话很明了,不是他能说动二老的。
“老大,就是刚才那个小姑娘当年在京市火车站为老二挡子弹的,要不是小姑娘挺身而出,老二那日绝对命丧火车站。这份恩情咱们家到现在都没回报人小姑娘,
前年小姑娘又用针灸法帮老二医治好双腿,现在老二的腿走起路,就是跑步,和正常人没有一点区别。可谁又能想到,咱们家会出个搅家精,
会出个小小年纪不学好,只知道害人的不肖子孙,她前面为自己的私语,对人小姑娘使坏,害得那小丫头滚下山坡,若不是小姑娘懂得自救,
能不能好好活着真不好说。后面小姑娘在大院被这不肖子孙诬陷,差点背上不好的名声,昨日,她竟然再度害人,老大啊,我算是看出来了,这不肖子孙对人命没有半点敬畏感,要是一直这么放任下去,迟早得给咱李家招来大祸!”
“爷爷,在您心里我就这么恶毒?专门给家里招祸,没一点好吗?”
李雪婷哭得异常伤心,然,李老爷子看都没看她一眼,摇摇头,被李奶奶扶着往卧室走,不过,他有吩咐李铭:“看好
她,我去歇会。”
叶夏在返回红渠镇途中遇到两名公安,眸光微闪了下,她知道这两名公安八成是去大梨树。待那俩公安从身旁经过,她回头望了眼,就没再去想李雪婷的后续剧情。
说起来,她本来六月初就能动身回大梨树,不料,程老爷子圈里一位大佬双腿风湿严重,及头部曾中过弹片,术后动辄出现轻微头痛,
但那位大佬靠坚强的意志力一直都能忍住,可到了今年五月,大佬头部疼痛加剧,双腿过草地浸雪水造成的风湿也在今年五月大折腾,
眼看着大佬被暗伤病痛折磨得几度陷入昏迷,身边的医务人员按照常规疗法不见效,事儿被大领导得知,一个电话打到程家,留住了叶夏回大梨树的脚步。
纯中医疗法,叶夏用银针和服用汤药,及泡药浴,经过一个来月的治疗,将大佬从病痛中解脱出来,这才得以坐上开往家乡的列车。
叶夏很庆幸自己回来的及时,回来的恰到好处,很庆幸自己昨日想着去供销社去看望母上大人,否则,她家母上大人真的会凶多吉少。
李雪婷恨极老爷子老太太,恨极李铭父子,没有一个人帮她说话,就由着公安将她带走。不管她如何哭求,都换不来一分亲情。
想要直接死去,奈何那所谓有问题的心脏,今日争气得很,让她晕厥不了,只能在大梨树社员的指指点点中,戴着手铐被公安押出大梨树。
望着村口远去的三道身影,社员们议论纷纷。
“你说李老的孙女看着是个挺好的女娃儿,怎就想到去害人啊?”
“这谁知道。”
“该不会是脑子有毛病吧?之前我还听那女娃儿唤大队长两口子干爸干妈呢。”
“人心隔肚皮,大队长两口子多亏有小夏这么个好闺女,不然啊,李老的孙女昨个怕事要霍霍三条人命。”
“李老老两口多好的人啊,养出的孙女却是另一个样子,这回李老老两口怕是不会再待在咱村里咯!”
“是你你能继续留下?”
“我可没那个脸。”
“既然你都知道的理儿,李老老两口难道会不知?”
看到李雪婷被公安带走的社员们正在村道边议论着,一辆小汽车从众人眼前开过,朝村口方向驶去。
“李老老两口这是被他们的长子接走了?”
“我有看到李老在上面坐着,肯定是接回城里。”
“没准人家是去公社卫生院看望大队长两口子。”
“看了又能怎样?就因为他们没教好孙女,害得大队长两口子一个差点一尸两命,一个断了两根肋骨和一条腿,真是造孽哟!”
“别乱说话,李老可是大领导,这孙女不学好,李老能有啥法子?”
“咋没关系?做大人的好好管教家里的娃儿,娃儿能长歪,能想着去害人?”
“说的也是。”
“要我看,都是给宠歪的。”
“有道理有道理,就想咱大队的李卫东和姜宝福那俩崽子,被他们爹妈给宠得成了二流子。”
“那都是老皇历了,人家李卫东和姜宝福被小夏那娃儿一通教训,现如今都好着呢。”
驶出大梨树的小轿车上,李昊南实在没忍住,小声问李老爷子:“爷爷,咱真就不管婷婷了?”
李老爷子眼皮子半阖:“怎么管?”
摸摸鼻头,李昊南有些心虚说:“婷婷到底还小,我觉得她不是有意要害人的,再说,那谁她爸妈不是没事么。”
李老爷子豁然睁开眼,看向坐在副驾上的孙子说:“你有没有点是非观?我看啊,你在大学怕是混了三年。小夏她爸妈在卫生院躺着呢,那叫没事?还是说,真出了人命,才会被你认为是出了事?”
李昊南支支吾吾半晌说不出话。李老爷子冷哼了声,训斥:“国家培养你,是叫你学本事,叫你明事理,不是让你越学越糊涂,连是非都分不清楚。”
“我……我就是想着,婷婷的事儿咱们完全可以私下和对方协商解决,没必要把婷婷交给公安,这样对婷婷的未来不好。”
李昊南为自己前一刻所言做解释。
“协商解决?之前小夏滚落山坡,你爷爷我凭着一张老脸,和小夏的爸妈已经协商解决一次,今日,我又哪来的脸再去和人协商解决?
何况小夏一家没性命之忧,那是人一家运气好,可是罪一点都没少受,凭什么就要迁就咱们,一次又一次原谅咱们家的坏丫头害人?又或者说,你觉得咱家能耐,随随便便就能欺负人?”
“我,我没这么想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