购买比例百分之三十, 防盗时间三十六小时, 看不到的就多买两章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男人的身上,又因为男人白到透明的皮肤折射出淡金色的光晕,光晕里面每一颗汗水都变成了彩虹的颜色,在这个空旷的空间里, 在色彩斑斓的初夏背景下, 美得像是一幅静止的画。
但是男人的对话并不美丽。
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 他把手机里说话的那个人的声音连接到了健身房的音响上, 昂贵的音响如实的播放着电话里听起来语气不怎么好的女人的声音, 抑扬顿挫,低音部分还在空旷的健身房里引起一阵机械震动的共鸣。
“你是不是根本没有在听?”齐宁口干舌燥也没有换来电话那端应一个字, 有些挫败。
“我在听。”齐程终于应了一声,跑步机速度不快, 他声音听起来很稳定,“生意上的事情我不懂,不知道应该回答什么。”
乖巧的甚至隐约有些委屈的语气, 和齐程低沉的嗓音搭配在一起很突兀。
齐宁叹气, 知道这每日一劝又失败了, 换了个话题:“另外你让我找的那个私厨资料已经找到了。”
停了一下没有等到回应, 很认命的继续自言自语:“S市人本地人,已经做了两年私厨, 主要是预定外卖的形式, 现在在经营一个粉丝八百多万的美食视频微博, 爱钱但是专业, 业界风评很好。而且是林经武旗下的人,我们和他合作过两次,虽然贪财,但合同还算正规,事后的保密也做得不错。”
齐程调慢跑步机速度,眉头微微蹙起。他很了解自己堂姐的行事作风,不爱夸人,夸人之后肯定有重大转折。
“只是迟稚涵是女私厨,二十四岁,大二那年因为家里变故休学,身高一米六零,单身,长相……”齐宁停了下来,听到电话那端的跑步机关闭的提示声,心底微微叹了一口气,“长相就是你最怕的那一种。”
甜美可人型,圆眼圆脸,有笑眼,有梨涡,四个条件迟稚涵全都完美满足。
齐程站在已经停止工作的跑步机上,一言不发。
“S市愿意做专职私厨的厨师我们已经全部都试过了,以你一个月换一个厨师的速度,符合条件的已经基本都轮了一遍,迟稚涵是最近这两周里,唯一一个符合你要求的。”齐宁刻意忽略掉电话那端安静的连呼吸声都快要听不到的诡异气氛,“漫画大纲再不交上去,很快不需要我每天劝,你也得回齐家了,从公事角度来说,迟稚涵是目前能找到的唯一选择。”
“从私事角度……”齐宁叹了口气,语气放软,“你已经很久没去赵医生那里了。”
“他说我已经好了。”齐程走下跑步机,按掉音响拿起手机,眉心一直微蹙。
“是你逼他说,你已经好了。”齐宁纠正他的措辞,“大哥下个月回来你是知道的吧。”
“……嗯。”齐程带着鼻音很轻的哼了一声,原本因为跑步变红的脸开始细细密密的出汗。
“爷爷给他安排了一个月的相亲,能让他逃避相亲的唯一借口就是过来督促你看病,这你也是知道的吧?”齐宁说的很慢,话里的意思让齐程一边出汗一边打了个寒颤。
“姐。”齐程拿了一块巨大的白色浴巾盖住自己,蒙在浴巾里声音听起来异常委屈,“你为什么每次都要逼我。”
“……因为我是家里唯一一个能硬起心肠逼你的人。”齐宁苦笑,“赵医生说过,你的病起因并不是不可逆的深层伤害,试试直接面对对你并没有坏处。”
沉默。
齐程个子高,身材因为长期健身房锻炼显得匀称有力,包裹在巨大的浴巾里显得有些滑稽,但是他仍然一动不动。
安静的静止不动是齐程最本能的反抗反应,但是对齐宁向来没什么用处,她显然没有挂电话的意思,也丝毫不想妥协。
两个人都用这样诡异的安静方式拉锯,半晌,齐程裹在浴巾里的身体动了一下,非常不情愿的问了一句:“那个人,为什么会在大二休学?”
“迟稚涵。”齐宁一字一句纠正,“家里原因,她父亲急病去世,家里的生意被合伙人吞了,还留下了一些欠债,她休学后就一直在做私厨的工作。”
“因为之前家境不错,所以她做的家常菜味道才能入得了你的眼。”齐宁解释完又补充了一句。
这句话成功的让齐程又一次窝在浴巾下面沉默了半天。
“欠了多少钱?”齐程不安的动了动,这样争锋相对的气氛会让他紧张,哪怕齐宁是家人,他也会忍不住一直冒冷汗。
社交恐惧症其实需要这样的适度施压,只是家里人大多都顺着他,身边能胜任这项任务的只有这个关键时候能硬起心肠的堂姐。
“以你的概念来说不多,以生活温饱的概念来说,她现在赚的钱不吃不喝估计得还五六年。”齐宁回答的很详细,为了齐程,齐家人都去上过心理课,针对社交恐惧症的施压,压力的度很重要,需要让对方感觉到沟通的乐趣,又不能太温和让对方失去警戒。
所以需要尽量的详尽,并且坚持立场。
“欠钱方面你不用担心,林经武虽然贪但是做生意还算规矩,迟稚涵本人的风评我也做过详细调查,她的账务我找财务查过,虽然不少烂账,但是没有高利贷。而且,做齐家私厨这件事本来就可以提高私厨日后的身价,这件事情是双赢,迟稚涵私人的经济问题不会对这次雇佣造成任何困扰。”知道齐程反驳需要时间,齐宁索性一次性把话说完。
果然电话那端又一次陷入绝对安静。
“我现在的选择只有两个,要么雇佣迟稚涵代替赵医生的治疗,要么放弃漫画回齐家打工?”齐程有气无力,这样的施压下他的结论一般只有妥协,他还站在原地,包在浴巾里,话题快要结束,齐宁给他的压迫感小了很多。
他从浴巾里面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细长苍白的手,抓住浴巾的一角一点点的往下拉。
像是战士卸下盔甲那样,一点点的,带着不舍和隆重的仪式感。
“还有第三个,就是等大哥回来抓你去治疗然后顺便回公司上班。”齐宁一边凝神听齐程那边衣服摩挲的声响,一边语气轻松的调侃。
每一次,要对齐程施压,她都会心跳加速小心翼翼。
他们都太知道齐程反弹的后果,也知道自己根本无法承担这样的后果。
如履薄冰。
有时候会觉得,就放任他这样下去也行。
永远不出家门,信息时代,柴米油盐都能外送的时代,他可以完全不用出门,不用交流。
齐家有的是钱,养齐程一辈子根本没有问题。
每到这种时候,都会觉得,他如果只是自闭症就好了。
可偏偏,是社交恐惧症,渴望社交,却又不敢社交。
连通过网络给陌生人回一条微博,他都需要斟酌四五天,一字一句一个标点符号的推敲,最后只发出了感谢喜欢四个字。
发完之后就是持续的焦虑,生怕对方觉得自己高冷,生怕对方不懂得他的感谢有多厚重。
这几年,用赵医生建议的日常施压治疗方法,齐程慢慢的好了一些,但是病情仍然会有反复,最近因为漫画得了奖,他又有了恶化的迹象。
为了聘请迟稚涵,齐家上下开了个会,她是坚持要请的那一方。
齐程过完年就已经三十,他找到了适合自己的工作,他的漫画让他的笔名澄乙名声大噪,甚至以最年轻的资历入选了威尔艾斯纳名人堂。
但是如果他的病情仍然反复,顶着S市首富齐家人的名号,背上还驮着全国优秀漫画家澄乙的招牌,他的病会越来越严重,压力对于一般人来说或许是动力,但对于心理有疾病的人来说,却是把他们压入深渊的巨石。
所以她坚持,也硬着头皮又给齐程做了一次压力对话,选的是每天中午他起床锻炼的时间,那是他心情最放松的时候。
可是尽管如此,齐程的状况听起来仍然不太好,她几乎不用想象就知道,他应该又把自己包起来了,电话声音闷在密闭空间里,手机里都是衣服摩擦的悉索声。
“如果必须要请……”齐程这一次沉默的时间更久,久到齐宁几乎快要卸甲投降,“那就再让她面试一次吧。”
“让她带上材料直接到对面厨房,我开摄像头面试。”终于拉下了蒙在头上的浴巾,窗外的阳光让齐程眼睛眯了眯,长吁了一口气。
家人对他好,他都知道。
他也想要回报,只是大多数时候有心无力。
齐宁这次的试探,几乎是他的底线了,所以他心里也明白,齐家大概已经发现他最近病情有加重的迹象。
那就试试吧,像是在大海中漂浮即将溺死的人隐隐约约的看到了远处的海岸。
他并不想溺死。
“面试题目就定阳春面吧,吃不出阳春面味道的阳春面。”对着阳光,齐程的眼眸清透的像是琥珀,嘴角微微抿起。
甜美可人的女孩,只是想到就能让自己幻听到那些细细碎碎的闲言碎语。
挂了电话,齐程把自己锁在画室里画了一整天,一整张一整张黑色底图的女孩背影,每一张转过来都带着狰狞的微笑。
门就在这时候被打开,外面的日光让他眯了眯眼,看到了一双穿着毛茸茸拖鞋的脚踝。
迅速的放下被子,黑暗中仍然是他熟悉的闷热的安全的感觉,他却突然放空。
之前嗡嗡作响的脑子,似乎被人按下了静音键。
只能很清晰的听到她关门的声音,体趿着拖鞋走出玄关,然后停住。
“你开了灯啊?”语气上扬,很惊喜的样子,然后低声呢喃了一句,“真好。”
齐程的手指无意识的弯曲了一下,呼吸放轻,闭了闭眼,眼睫毛划过被套,痒痒的。
又是一阵体趿着拖鞋的声音,她走路姿势懒洋洋的,前脚贴着后脚,拖拖踏踏,漫不经心。
所以特别容易磕磕碰碰。
她似乎在客厅中央站了一会,然后吸了吸鼻子,才往吧台方向走。
齐程皱眉,因为敏感的性格在加上需要研究迟稚涵的微表情做素材,他很清楚迟稚涵的小动作。
她在很尴尬的时候,会吸鼻子。
在对门做菜开小差导致锅子里的汤煮沸溢出来的时候,会吸鼻子,接电话对方吐槽她现在的老板太诡异的时候,会吸鼻子。
她刚才在客厅中央……看到了什么?
不安的动了动,衣服摩擦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特别大声,齐程脸红,冷汗又开始往外流。
“我看到监控屏幕了。”迟稚涵又吸了吸鼻子,“亲眼看到还是会觉得……有点怪怪的。”
收拾碗筷的声音听起来很清脆,迟稚涵说完这句话后就没有再开口,齐程在被子里的冷汗越流越多,呼吸声变重,身体又一次因为脱水而感觉到眼前发白。
她似乎出去了,门被带上,屋子里再一次安静。
可是他,却动不了了,再次一次脱力,躺在床上喘的像一条离开水的鱼。
监控里也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但他已经没有力气去看。
在对面设监控,本意是为了这一本漫画,之前请的私厨都是男人,齐宁又特意叮嘱过对门的人怕吵,所以他们的态度也一直都是公事公办的,他从来没有觉得监控有什么不妥。
但是迟稚涵和他的互动,让这一切变了质。
监控早就已经不完全是为了看她做饭了,迟稚涵把大部分的活动时间都放在了客厅,用摄像头交流的那段时间,迟稚涵甚至会和他一起看完一部电影。
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互动,哪怕心里知道不妥,今天还是因为屋子里太安静,下意识的就打开了它。
也难怪迟稚涵会尴尬。
迟稚涵心里面,会不会觉得被侵犯,想象像他这样的怪物,藏在阴暗不见光的角落里,睁着眼睛贪婪的看着她的一举一动。
这样的画面让他觉得难堪。
齐程仍然在喘,眼前一阵阵的晕眩发黑,却咬着嘴唇坐了起来,因为太用力,嘴里甚至尝到了血腥的味道。
他想去关监控。
难堪的全身都像是有蚂蚁爬过,又像是赤身裸体被晾在人来人往的街上。
发病后的负面情绪终于彻底侵袭了他的理智,他感觉自己呼吸粗重,眼前一阵阵发黑后那片黑色慢慢的变成血红。
所以他没有听到密码锁再一次打开的声音,打开门后突然亮起来的亮光让他下意识的转头,背着光,他只看到了一个小小的人影。
***
迟稚涵看到监控屏幕的那一瞬间,心情复杂。
不管是签一个月的临时合同还是现在的一年续约合同,她都没有对这个监控提过任何异议,哪怕心里面已经知道,这个监控早就已经不是查看做菜过程这么简单了。
这监控是对门这位查看外界的唯一出口。
一个人住在那么空旷的屋子里,蜷缩在楼梯后面的床上,拉上所有的窗帘杜绝任何光亮,看起来绝望无助,却仍然会忍不住打开监控屏幕。
这种举动,看起来像是求助。
一个不想被拉入黑暗深渊的人,做出的隐晦的但是迫切的求助举动。
她完全能读懂。
但是在看到监控屏幕里面熟悉的厨房摆设的时候,还是微微红了脸。
好……清晰的摄像头。
那么她有时候早上带着巨型眼睛框冲到卫生间上厕所的样子,也被他看光了……
忍不住脸红,带着莫名的恼羞成怒的情绪,闷头闷脑的收拾完碗筷,走回自己房间的时候才想起来,她刚才抓了一把牛轧糖忘记给他了。
而且,窗户是不是也没关。
入秋了,临近傍晚会很冷,他们住的地方又因为绿化太好,温度特别低。
犹豫了一下,找了个盒子又抓了一些其他零食,煮了一壶焦糖苹果茶,撒了一些肉桂,给自己找了个送下午茶的名头,体趿着拖鞋又打开了门。
眼睛还没有完全适应黑暗,但是却看到了床上应该躺着的人的正直立立坐着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