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走下车,便见青碧立在门前掖手焦急的四下张望,一眼见着瑾瑜,忙不迭的跑过来扶住她的手道:“小姐你总算回来了,可把老爷夫人急坏了!“
“我不过是在宫里呆着有什么可担心了。”说完,瑾瑜忽地想起赐婚那道茬,又问道:“宫里可有什么话传出来吗?”
青碧略显茫然的摇摇头道:“夫人下午回来时,只说宫里留着你参加夜宴了,旁的也没有说什么!”
瑾瑜轻“哦”一声,神色略显忧虑。
站在她身侧的陈朔,见她眉梢含忧,从旁浅声道:“拟旨尚需一些时日,不会这么快就送出宫来,如今你这副样子,倒不似你在车上说的那般坦然了,所谓‘柳暗花明’,依我看你倒不必现在就这般忧虑。“
他的这番话听入瑾瑜耳中很以为然,她冲他淡雅一笑,心中也在思量,就算要上虞山做一辈子老姑子,那也还要些时日,何必眼下就摆出一副愁云惨淡的样子。
“这位公子是?“青碧见这二人状似亲昵,不禁多嘴问道。
瑾瑜掉过头假意瞪她一眼道:“什么公子不公子的,这位是绥国的太子殿下,还不行礼问安!“
瑾瑜不知青碧是没有听懂她的话,还是根本就被吓傻了,整个人瞬间僵住,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陈朔,仿佛被抽了魂一般。
瑾瑜觉得她这样子委实有些丢人,忙推着她往府里走,想说虽然她也觉得陈朔长的不错,但生活在梁国帝都这样的地方,遇到个把美男实在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她这样直勾勾的盯着人家,实在是有些过分了。
瑾瑜一面将青碧往门里推,一面转头向跟在身后的陈朔道:“太子殿下将我送到这里便可以了,时候也不早了,还请殿下早些回去歇息。“
陈朔神色泰然的继续跟着她道:“来都来了,还是应该进去打个招呼。“
“既然太子殿下这样说、、、、、、”瑾瑜本还有些犹豫,却见那陈朔倒是不客气,越过瑾瑜就对青碧说:“劳烦帮我引个路!”
青碧好似还未回过神来,一双眼睛瞪的大大的,木然的点了头,一路跌跌撞撞的将陈朔引到了内堂。瑾瑜也不好多做阻拦,只得跟了过去。
内堂之上姚广与夫人已经急的不成样子,白天姚夫人在承华门等了半天也未见瑾瑜,只有一个小太监来通传说瑾瑜奉旨被留在宫中参加夜宴,她只当很快人便能回来,可到了亥时还没见着人,她就有些担心了,心想那孩子没见过什么大场面,平日又被她娇惯的不拘小节,也不知今日会不会闯什么祸,正当她坐不住想要派人去宫中打听的档口,就听见有人来禀说小姐回来了,她这才稍稍安下心来。
一见着瑾瑜,姚夫人先匆匆迎了上去,说了些饿不饿、累不累之类关切的话,瑾瑜简单回应了下便转身将陈朔引见给他们,刚见着面,姚夫人只当是哪位普通人家的公子便客气的笑了笑,一听到瑾瑜说他是绥国的太子,脸色瞬间变了样,说不出的慌张与局促,很是别扭的冲他点了点头道。既不行礼也不问安。
瑾瑜记忆中并未见过二娘如此失礼的时候,哪怕对街边的乞丐她也能和颜悦色,今日对这堂堂的绥国太子殿下,她这般故意冷落的做派,着实让瑾瑜有些意外。
倒是姚广表现的十分懂礼,拱手作揖态度十分谦卑:“太子殿下亲临寒舍,有失远迎,拙荆没有见过世面,怠慢了太子殿下,还望殿下见谅!”
陈朔气度倒是不错,并未怄气,淡淡一笑道:”本就是我突然到访太过失礼,原是想进来同将军夫人照个面,既然已经见了,也不好多留了,这便先告辞了!“说完又看向瑾瑜道:“今日你也累了,早些休息吧,我得空再来看你!”
“呃,好!”瑾瑜也是觉得这场面略显尴尬,张了张嘴也不做挽留。
谁知这边刚一应下,姚夫人便拉起她的手往后院走,对陈朔竟连看都未看一眼,瑾瑜本还想说些‘太子慢走,有空常来’的客套话,一个“太”字尚未出口,便已被姚夫人拽出了内堂。
姚夫人此番举动,莫说瑾瑜。就连姚广也十分难堪,瑾瑜她们走后,他忙遣走身边侍从,确定四周无人后才小心凑近陈朔,叩首行礼道“太子恕罪,小茹她刚才失礼了。”
陈朔忙迎上前将他扶起道:“大人为我大绥深入虎穴多年,乃是我大绥第一股肱重臣,何须行此大礼。”见姚广面带羞愧之色,又安慰道:“这么多年过去了,茹姨想必还是在怄我的气,当初若非我多事,宛姨也未必会死。“
“太子殿下那时还是孩童,醒得什么事,她如何能这般不知礼数!“姚广蹙眉微怒道。
陈朔幽幽的叹口气道:“莫说是茹姨了,就连我也很恨自己,若非因为我,宛姨便不会死,若非因为我,瑾瑜如今也该回到大绥,过上无忧无虑的日子了。“
姚广仰面长叹一声。“太子何必自责,以宛娘那样的性子,当初就算不为太子,她大概也没有打算活着回去,这些其实我早就明白的。“
“大人这些年过的可好?可将宛姨放下。“陈朔见姚广眼里忧伤弥漫,忍不住问道。
他不说话,脸上表情有些复杂,半晌才道:“还好,都还好,太子就不要太记挂了。“
“唔,那就好。“陈朔见他不愿正面回答,料想他还是不想多提旧事,也不再多问。叹息一声,负手在一旁的交椅上坐下来。
姚广面色略恢复了些,又向陈朔道:“太子这次亲赴大乾未免太过冒险,万一熊阖那老贼使诈将你留于大乾,陛下行事便会受牵制了。”
陈朔用手抵着头笑了笑:“大人放心,如今的情势与当年已经大不同了,两国目下面子上还算过得去,况且熊阖一辈子都极顾面子,行事总怕落天下人话柄,我此次来已算是很有诚意了,他若再扣我便说不过去了“
姚广十分赞同的点点头,遂问道:“那太子此次亲临可有什么要紧的事。若是为了‘法魄石’,下官前些天倒是才命人给陛下传了话,要想拿到‘法魄石’如今时机尚不成熟,自从九年前宛娘失手后,梁国对灵煞宫藏宝阁的看管就更加严密了,专程从极北巨人族请来了几十个长狄人日夜值守,又有巫族荀崖长老圆寂后化身成的神龟从旁守护。莫说拿到‘法魄石’,就是想靠近藏宝阁都十分困难,更何况那‘法魄石’自身还充斥着一股煞气,虽目下已被巫族封印,但一般的凡人之躯稍稍靠近都会引发煞气,惊动十方长老。唯有等到它煞气最弱的时候方可一试,不过据下官所察,今年十月初十便是千年一次的阴阳对极之日,‘法魄石’的煞气也会最弱。到时候姚广定然想个万全的法子,将‘法魄石’拿到手,还请太子相信下臣。”
陈朔眉头深锁,起身在堂内踱了几步,道:“大人说的这些我业已知晓了,前些天我到虞山借由探望熊离,顺便也打探了些消息,本以为梁国如今已对‘法魄石’不甚上心了,既然能让我随意进出虞山,可细问之下才晓得,如今他们对藏宝阁的看管,已到了风吹不进的境地,即便我入得了虞山,却也难近藏宝阁半步!“
姚广垂头叹气道:“为了这块‘法魄石’下官已经在这梁国蛰伏多年,如今还是未能有所斩获,想来也十分惭愧。”
“此事本就不易,大人何需自责。现在取不来恐怕也是机缘未到。”陈朔半分没有要苛责姚广的意思。
姚广见陈朔并非为了‘法魄石’,略想了下,又问道。“那太子最近身体如何,是否旧病又发作了?“
“那倒没有,前年大绥来了位丘紫国的仙道,制了两粒仙丹与我服下,自那以后,我便没有再发过病。“
姚广稍稍松了口气,本还打算说些多年未能取回‘法魄石有愧大绥‘一流的话,刚一开口又被陈朔摆手挡了回去:“目下我想同大人说一件要紧的事。”
姚广见他清俊的脸上,表情异常严肃,料想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忙躬身道:“太子请讲!”
陈朔摩挲着手腕上的檀木香珠,眼神幽幽道:“熊阖那个老贼想将瑾瑜嫁给熊离,我想带她走!”
姚广突然听见陈朔如此说,脑子轰然一炸,哆哆嗦嗦道:“那个老贼怎么----瑾瑜她可知道此事----她性子那样倔,知道了怕是-----“陈朔见他急的几乎连话都说不清楚,忙摁住他的肩头道:”你不要慌张,瑾瑜她是知道的,她倒没有你这般慌张。”
姚广想起瑾瑜从前的性情,无论如何也不相信她会同意嫁给熊离。忙道:“我养了她十几年,她的脾气我最了解,她向来很有主张,万不会同意盲婚哑嫁这种事,更何况熊离是个什么情况,她也是知道的。她怎会心甘情愿。”
陈朔面色微沉道:“大人恐怕还不知道,熊恪也在觊觎瑾瑜吧?”
姚广有些结巴道:“太子这样说来,倒是有些端倪!上次他赠弓与瑾瑜,我也觉得有些蹊跷。“
陈朔眯着眼睛看向姚广道:“瑾瑜如今对熊恪成见颇深,是以觉得嫁与熊离反倒不错。”
姚广似乎明白了这层意思,略点了点头。
陈朔又继续道:“可是以熊恪的脾气,大概也不会轻易罢手,所以我想带瑾瑜离开。”
姚广面露难色道:“这么多年来我和小茹一直未将实情告于瑾瑜,如今她已经记不得幼时在平都的事情了,您突然带走她,我怕她一时未必能接受。”
陈朔思量了一番道:“大人所讲我能理解,方才在车上我也试探过她,她将平都当成苍琅想必也是你们这么多年引导的。所以我即使要带她走,也不会急在一时,自会想个万全的法子,不让她受到伤害,也不会令你和茹姨陷于险境。如今熊阖将她许给锡王熊离,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一来熊离的性子比熊恪敦厚的多,她去了不会吃亏,我也放心。二来她在虞山上住的这段日子,我也能找些机会上去看看,兴许能找到法子尽早拿到法魄石。只是大人需试着跟她说说,切不可接近法魄石,她是宛姨的血脉,稍一靠近便会被摄取心魄。这是我最担心的事情。”
“太子能如此为瑾瑜考虑,微臣真是感激不尽。这么多年过去了,太子还这样关心她,莫非您还记着宛娘当日的嘱托吗?”姚广听完陈朔的一番话,甚为感慨。
陈朔垂头望着手上的香珠沉默了一会,眼中闪过一抹淡然的忧伤,浅笑道:“嗯,一直都记着,宛姨说瑾瑜满十六岁时,我就娶她做我的王妃。一辈子保护她。今日再见到她我很高兴,她如今已经长这么大了,而且看上去那么美好。”
姚广长叹一声道:“人都已经不在了,太子殿下又何必还将这些话记挂在心上!”
陈朔低头沉吟道:“或许,我早就已经把她当做是我命定的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