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是一个姓,是西戎的权威和一切,西戎王生性威勇好战,把自己大半的时间都花在了军中朝野之上,朝堂顾到了,却没有把自己的后宫顾全,西戎王后宫不多,只有一个王妃和两三个陪侍,与穹苍的皇帝比起来只能用清心寡欲来形容,不过一群女人有一群女人的斗法,几个女人也有几个女人的斗法
众所周知,赫连王膝下只有一女,乃是云妃所生,生来便受到封赐,赐名为明月,受尽赫连王的宠爱,从小到大都是若珍宝一般捧在手上护在怀中,就怕一不小心惊扰了那般宝贝的人,但其他人不知道的是,赫连明月其实并不是赫连王唯一的孩子,赫连王在后宫有一个比较宠爱的胡姬,美若狐,娇若花,一双灵巧的手更是弹得一手好琵琶,赫连王无比宠爱,甚至在当时还先云妃一步怀上了孩子,怀孕到五月之时就比那即将临盆的妇人的肚子还要大,大夫断言胡姬肚子里的必定是一对双儿,赫连王知道消息后无比欣喜,试图将女子扶位于妃子,消息一经走漏,云妃誓死不同,以胡人身份低微,流着不干净的血为由阻碍,天下皆知,胡人有一双妖异的紫眸,与常人不同,貌更美,更妖,在很久以前就被封为不详的征兆,那名胡姬也自知自己的身份,不争不抢只求在赫连王身边求一处安详,此后便安心养胎,在十月之后产下一对龙凤胎,赫连王一生文事不足只懂蛮力,抱着孩子便取下了琴棋书画两个名字,男孩为赫连琴棋,女孩便为赫连书画
虽说赫连王得到上天眷顾有了自己的孩子,但是却没有让他高兴太久,胡姬是胡人,一双孩子生下便随了母亲,两个孩子都有一双妖异的紫眸,虽说好看却是无用得多,胡人无法存在于皇室,也便没有资格封位,赫连王再爱那一对孩子,也是无能为力,只能叫几个丫环婆子照看着,什么也做不了,不过好在胡姬是个温柔的人,在处处都被压制的情况下也可以带着孩子安享于一方院子,孩子两岁之时赫连王妃的肚子终于有了响动,在第二年生下了一个女儿,也就是所有人都知道的赫连明月
在皇室中女人最害怕的是什么?是争宠争不到,也是争到宠了肚子却不争气,云妃的后家渐渐的开始壮大,看着有人抢先她一步生下了孩子还是一对龙凤胎可谓是火上浇油,着急的情况下却又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把目光放到了自己的肚子,却不料自己的肚子不争气,只生出了女儿,虽然那胡姬和她的孩子没有什么威胁力,但有的东西就是那样,只要存在那必定就是一根刺的存在,于是云妃的后家开始联合了一个巫师在外造谣,说那一对孩子长大必定是危害西戎的存在,妖物不可留,为了西戎,需要将两个孩子作为祭祀品
那时,是西戎的十二月寒冬,赫连琴棋和赫连书画刚在人世过的第七年春节
赫连王身体找不出缘由的开始出现不省人事的征兆,大半的事情都开始交由云妃处理,祭祀一事有了牵强的理由之后随之就开始着手准备
赫连王在之前对云氏一族有所察觉,便将手中的玉玺交到了胡姬的手里,想派人将她送走,却不料云氏一族手脚很快,在胡姬带着那一双孩子逃离的时候抓到了两个孩子,而胡姬却在几个护卫的保护下逃离了西戎,逃到了岐南,胡姬一路窜逃,试图将手中比命还重要的东西藏好,随后再回去救孩子,不过毕竟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逃跑就要了她半条命,别说回去了,能活着把东西藏好已是不易
九数寒天,冰雪覆盖了整座岐南山,命运有时候就是这么捉弄人的东西,就在胡姬还余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让山上的一个和尚给碰到,几番挣扎胡姬还是将东西交到了和尚手中,并求他希望他救下她的一双孩子,胡姬说完咽下最后一口气,睁着一双紫色的眼睛看着那茫茫世间,像是紫色的绒花瞬间绽放在冰雪之中
胡人是妖怪一样的存在,不吉利,身份低下,还带有诅咒,为了解除诅咒,所以要祭祀,而西戎的祭祀就是血祭,让两个孩子流干那一身不干净的血,才可以解除诅咒,云妃怎么想,巫师怎么说,那些下人就怎么做
外面的世界很大很冷,也很可怕,那是赫连书画在走出西戎皇宫之后唯一的感受,没有教书先生口中所说的自由,没有大鹰,也没有繁花,没有锦绣繁华,那些唯美到梦幻的东西,果然只会存在于人们的口中,和她父汗口中所说的那些美好的承诺一般不可信,她想
她们被带到西戎一处高山荒凉之地,巫师开始作法,将她们抛在厚厚积雪的地上,喂他们喝了迷药,割开他们的手腕而后将他们抛下,施行了所谓的血祭
灰暗的天,白茫茫的地,山头除了冰雪和险峻的石头就再也没有其他东西,单调的像是一张白纸,有人说那荒凉之地可以在一个时辰内冻死一个人,也有人说那地方有凶恶的白狼,只要闻到血腥就会循着味道而来,传说是可怕的,而更可怕的却是你要把那传说变为真实
她在那天看到了许多的人,身着狐裘的云妃以及朝中叛变的所有大臣,他们坐在华丽的软轿中,手中捧着暖壶,脚踩绒毯,由丫环伺候着喝着热茶,偶尔眼光扫到她们,还可以和一旁的人言笑谈论,像是坐在自己的庭院看一出精彩到极致的皮影戏
教书先生曾说过,她的哥哥有着难得的天资,是他从未见过的聪明,若是好好塑造,将来必定是西戎难得的人才,可是在那天,她一直最为引以为傲,最为崇拜,最为爱她的哥哥却是死在了她的面前,以最为痛苦的姿态,最为卑微的神情,他求他们放过恐惧到不能言语的她,只用杀他一个就可以,他跪在那些人的面前,磕着头,一声又一声,比她阿娘弹奏的琵琶还要悲鸣,还要酸楚
她的哥哥是世间最好看的人,却在那一刻磕烂了额头,红红的鲜血留了如玉的面庞,留到他的面颊,下巴,流进了他白色的里衣还留到了他那双若星辰般透明的眸子,像是宝石上洒下了洗不掉的染料,身后的她更是被吓得发抖,只能爬到他身边学着他的动作向那些高贵的人磕头,用力的,毫不迟疑的,宽阔的茫茫山头,她们无数次的抬头磕头,就似永不疲惫一般
也许是那些人离他们太远,也许是他们身影太小,也有可能是他们自己的确是犯了滔天大罪不能被原谅,他们的恳求终究被掩埋在那白茫茫的山中
那些人最终还是实施了血祭将她们埋在了厚厚的积雪中,那一刻血染白冰,染成的是最艳丽的一道风景
她曾从书中看到过关于穹苍皇室那些残酷冷血的刑事,每一样都会令人痛不欲生只求一死,但在那一刻,她却是在想,其实世间最残忍的死法其实是血祭
亲眼看着自己的生命一滴一滴慢慢流逝,的感受着体内的血液慢慢流出,慢慢从温热变为冰冷,那是一种世间最为残忍的死法,她亲自体会到那种恐惧在她的四周游走,她感受着自身慢慢虚浮,慢慢的冰冷下去,她感觉自己传不过气,如入冰窖,赫连琴棋等着那些人离开,挣扎着刨开了他们身上的积雪,他的手血涌如流,他却不管不顾将她从冰雪中抱住,用他所剩下的体温挡住了外面四周涌来的寒意,没有人救她们,时间慢慢流逝,他们最终还是以拥抱的姿势躺在了红色的中央,她问躺在她身旁渐渐闭上双眸的赫连琴棋想不想去吃一吃他们所说的糖人
赫连琴棋用仅剩的力道捂住她不断涌着鲜血的手,点头安慰她叫她好好睡一觉,醒来就带她去
那是她在失去意识前最后一面看到他,最后听到他说话
许是上天不忍心她抱着遗憾死去,赫连琴棋为她捂住伤口总归是让她多活了一点时间,也就是那点时间为她争取到了救她的人出现
她能活着实属不易,救她的人用尽一切办法将她从鬼门关拉了回来,救她的人是南疆的一位神医,说她血亏严重,就算活下来将来也会落下一身病根,若是后期再出现大量流血的事,她恐怕活不了几年
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她本就是该死的人,多活几年也算是上天的恩赐,她这么想
救她的是一个和尚,身姿魁梧,面容慈祥,她问他她该怎么称呼他,他说
“认识我的都叫我老和尚,你也这么叫,孩子,叫我一声听听”
那是赫连书画初见桑浒,一个奇奇怪怪的老和尚,她是这么为他定义
老和尚是她离开岐南山上时唯一的亲人,山上有一个破庙,泛着霉臭和潮湿,那个破庙一到夏天,雨水就会变得多,每年一到那个时候苏画就恨不得自己是那冬眠的蛇,睡着睡着一个冬天就过了,饿着饿着一辈子就过了
她从没把他和闻名天下的将军一起做比较,对她而言,那完全就是一个北一个南那样的距离,他仁心慈厚,上山请他帮忙这样那样的人很多,他从不推辞,每每都忙了一天后却换来几个冷硬的馒头,他偏偏笑的开怀,她却很不高兴,明眼人都把他当作傻子,他还乐呵呵任人欺负,她气急之下就想跟着他下山讨个说法,却被他拦下
老和尚告诉她
“外面的人都不怎么待见胡人”
她问“什么是胡人?”
老和尚说“就是眼睛颜色不一样的人”
她道“可是对于我而言,你们的眼睛颜色才是和我不一样的”
她活着的世界里,紫色的眼睛才是正常的颜色,她没有走出过她们生活的后院,不知道胡人的定义,却在那一天被告知她们是奇怪的存在
老和尚对她说“世界一直都是这么不公平的,改变不了我们就得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