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萧索,寒月如冰
又是一年初冬笼罩之时,赫连书画的归期一拖再拖,终究还是没有拖过又一年的岁末
当西戎传出第七封信件的时候她拿着那薄薄的纸张终于还是决定回去
谨宴的身体在半月前开始奇迹般的复原,而他复原后的第一件事不是其他,而是穿着长袍入了朝堂进封官位
眼看着墨恒手中权势尽显,三方面的敌意越来越深,朝堂之上渐渐分出了拥立的几派
而这天,她收到的信件当中,写着清清楚楚的联姻二字,联姻的不是别人,而是赫连明月和谨宴,箐柯在信中详细的写出了此次联姻是赫连明月一手促成,连人选都是她亲自挑选,又准又快的将眼光放到了谨宴身上,并肯定的说谨宴一早就和云氏一族联手,要她尽快回去着手准备之后的事
有的事就和安排好了的一样,不管怎么阻拦终究还是阻拦不到,赫连书画看着书信的时候不知作何感想,谨宴终究还是选择了天下人所知的赫连明月,选择了靠联姻巩固西戎到他手中,她呆立了许久,直到想着是要先去告诉墨恒一声,才踏出院门走到了墨恒平日常在的书房
院中常有梅家护卫守在一旁,每每见了她也都是眨眨眼睛嬉皮笑脸一笑,今日却有些不同,他们看着赫连书画的时候不但在眨眼睛,连眼皮都有点止不住的在抖
赫连书画放眼看去,当看着院中还有其他人的护卫的时候便明白了过来
转身就想先回去等上一等,还没转身,就听闻里面墨恒的声音响起
“进来,外面风大,等一下我送你回去”
两边的侍卫又是抖了一抖,连忙比手画脚的叫赫连书画注意自己的面纱,她心中一个咯噔,推进门的时候便醒悟过来
硕大的房中墨恒坐在主位之上,穿着一身还未换下的绣虎纹长袍,身姿卓越,从容不迫的看着她
一旁的谨宴也身着朝服,温文儒雅,笑的适宜,他的气色好了很多,消瘦的身躯还未恢复到从前的摸样,但至少是比赫连书画看的的样子好了很多
谨宴对着走进的赫连书画温和一笑,那是他一贯对女子的态度,不疾不徐,温柔有礼
赫连书画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穿着柔美的长裙,梳着简单的发式,她对着二人盈盈一拜,随即在墨恒招手示意下走到了他的身旁,墨恒捏着她的手叫她坐在他一旁的位置上
赫连书画双眼一瞪,用力的想抽回手,墨恒却不依不饶,她不坐下他就不放手的气势
谨宴在一边浅笑的看着这一幕,心中快速的为那胡人定了一个位置
赫连书画在脸皮方面比不过墨恒,最终只有坐下,墨恒心满意足的回头,不好意思的对着喝着茶装没事的谨宴道
“将军别介意,我家的姑娘性子有些傲”
谨宴浅笑,放下杯盏打量了一下避开眼光看向别处的女子
“哪里,早听闻瑜王在寻找一位美艳佳人,莫不是就是眼前的这位?”
墨恒点点头,得意的道
“怎么样,我是不是很有眼光?”
墨恒睁眼说瞎话的功夫也着实有些厉害,赫连书画此时蒙着面纱,只有一双眼睛能看出是胡人,旁人根本就辨不清摸样,好在谨宴颇为配合
道
“瑜王看中的女子,自是天下难寻的美人”
“哪里哪里”墨恒还是很谦虚
“虽然不是最美的,不过一定是将军你不喜欢的类型的,不过没关系,将军就快要和西戎的郡主定亲了,我听闻那可是西戎第一美人,将军有福了”
谨宴嘴角的笑有一丝的龟裂,而后浅笑着没有说话,二人意有所指的聊了几句,谨宴便以身体不适离开了王府
等走出王府之后谨宴看着雾霭朦朦的空中,对着身后的侍卫道
“注意墨恒身边那个女的,我要活的”
身后的侍卫道
“属下早已刺探过那女子,但,瑜王手下的精英死士全都护在那名女子身边,还有梅家的一众护卫,别说查出那名女子的出处,这么久以来,派出去的人就没有一个看过她的真面目”
谨宴嗜血一笑,眼中有数道利剑穿过
“总有疏忽的时候,他要顾的东西很多,找好时机便可”
一道之隔的街市传出喧闹繁华的声音,贩卖的摊贩,叫嚣的人群,好似是出现在他的眼前,他的四周却又是格外的萧索寒冷,衣袖翻飞,他止不住的掩嘴低咳,是啊,疏忽,他不就是因为一时疏忽走到了今天,丢失了最重要的东西吗?他现在一无所有,还害怕什么后顾之忧?
皓月凄迷,树柳成枝,当夜的夜色难得一见的美,月光犹如夜明珠透下的光辉洒落大地,照应得院中的大树都有了浅淡的影子
房中点着灯火,院中也燃上了红色外罩的灯笼,将夜幕中的瑜王府映衬的犹如白昼
而此时在灯火和月光同时映衬下的院中只站立了两人,身穿月白长裙的赫连书画,以及一身长衫绣云纹华服的墨恒
墨恒早知道赫连书画找他的用意,所以每当赫连书画将话绕在口中的时候他便岔开话题不想听她要说出口的道别
一来二去,赫连书画也自是明白了他的意思,一直将话留到了当夜
风中弥漫着温煮的酒香,巴掌大的炉子正燃着些许赤红的炭火,炉子上放着一壶女儿香,香味浓烈,一闻便知是好酒
他们之间隔着两张桌子的距离,赫连书画一边温酒一边叫他坐下
墨恒看着她熟练的端出温热着的菜色,他道
“其实这一天我都在想,要用什么理由拒绝你的邀请,好让你见不到我便说不出想走的话,可是一边又在担心,若是我不来,你是不是又要不吭一声便离开”
他怕她的离别,更怕她的悄声无息,无迹可寻
赫连书画温和的笑,笑容温和柔美,她没有带面纱,那一张带着些许异域色彩的脸庞在月光下越发柔和
“不会”她抬头望着他,肯定的道
“就算要离开,我也一定会当面和你道别”
他的轮廓清晰,眼眸如星,注视着她认真又专注,他走过去,坐在石凳上,轻笑道
“这种事好像不止发生了一次,不过每一次我又都会上你的当”
“加上这一次,总共也就两次,你大仁大义的瑜王又岂会是这般小气之人”
“两次?”他摇头道
“恐怕不止,你初入南疆刺杀时背对我而走是第一次,当时我就在想,哪怕是再铁石心肠的女孩子被这么救了也该会心软的回头看一次,结果呢,你从始至终没有回一次头,西戎断龙崖是第二次,那一次你将我丢在山脚的一户人家,我连人都没有看到,这两次之后才有了这之后的两次”
他说“赫连书画,我记着的事情比你记的要多得多”
赫连书画一懵,浅笑
“是吗?我不记得了”
又是这一句,墨恒摇头,对着院子外道
“再去拿两壶酒来”
转首对赫连书画道
“一壶酒你就想走?恐怕没有这么容易”
扶柳花醉,夜色凄迷,入夜的王都开始急剧的冷了起来,墨恒看着夜空还算清明的夜空,对着无心吃饭的赫连书画道
“想不想在临走之际看看穹苍的夜空?”
赫连书画不解的望着他
墨恒轻笑,迷刹双眼,他一手拿着两壶清酒,另一手拉过赫连书画,在赫连书画奇怪的眼神中半抱着她踏上了院子后方三层高的楼阁屋顶
好在两人都是习武之人,站在不平的屋檐上也绰绰有余
楼宇高空,王都的全景尽收眼底,尽管是在看不甚清的夜晚,也要为那辉煌磅礴的整个王城鼓掌
江山秀美,物欲熏心,争夺不是没有原因的,当一人独掌天下,看尽万里江山,拥着美人天下,谁还想要把拥有的权势拱手让人
赫连书画感慨
“我从来不知道王都竟是这般安静这般的美”
“谁说不是呢”
墨恒随着她的眼光看去
站的高了风也就自然的大了,两人都没有穿太厚的衣物,墨恒侧首看着被吹红鼻尖的赫连书画,随手便将自己的外衣取下披在了她的身上
赫连书画一惊,连忙就想取下还给他
墨恒顺势坐下就躺在了黑瓦之上,他拿着酒壶喝了一口酒,随即摇着酒壶问她
“难道就没有人告诉你我是千杯不醉?用酒来灌醉我,根本没有什么用”
赫连书画顺着他也坐在他的身旁,听了他的话也不惊讶,从怀中摸出了一小包东西对他道
“所以有人给了我蒙汗药,还告诉我该下十人的量”
墨恒“...........”
赫连书画将药包放到一旁,随后又从腰间摸出了十来包大小不一的药包,问道
“我其实一直都很想问,你的手下是不是都和你有仇,不然,他们为什么每一个都要给我一包迷药,甚至有的还给的是鹤顶红,并好心的告诉我说你百毒不侵,喝了也死不了,叫我放心的下”
墨恒“..........”
赫连书画看着墨恒吃瘪的表情灿烂一笑,笑容金光夺目熠熠生辉,连她自己都不知道那一刻的她究竟动人到了何等诱人的地步
墨恒就那样看着她,在她措手不及间翻身拥着她倒卧躺下
万物沉寂,微风四杨,吹动着河岸杨柳轻舞,吹动着屋顶上人心惶惶
风吹走挡住月色的一片乌云,珍珠白的月色洒在重叠交卧的二人身上,照亮两人对视的目光
墨恒的唇停留在她的唇齿间,浓烈的酒香环绕却不深入,就那样触碰着两眼对望,她的眼睛比琉璃宝石还要清透,似是放入冷泉中折射亮光的镜子,清晰明了的照出墨恒的一举一动
赫连书画腿脚都被他死死的压制,在那样的情况下她竟然丝毫没有反击之力,只能在他微微退后的一瞬间道
“墨恒,放开我”
墨恒压着她的手腕,渐渐的往上握住了她的手心,他黑眸半眯,垂下眼帘,蝶翼般的睫毛在眼帘处投下了长长的阴影
他道
“同你喝的酒,好像别样的醉人”
说完,他不迟疑的深深吻了下去,急切又用力,唇舌深入到她口中每一寸,将那醉人的气息贯彻在二人之间
夜色绮靡,光影皎洁,时间那样的长又那样的短,墨恒放开赫连书画的时候两人都有些气喘吁吁
赫连书画双颊绯红,唇若樱桃,眸中闪着碎光,胸腔急速的起伏却没有说话
墨恒一个翻身又躺倒在一旁,像是真的喝醉了一般
许久之后赫连书画才拿着酒壶喝了一口酒,看着满天星际道
“我要走了,这次一别你就不要再管我了,生死有命,我真的不能再欠你什么”
她说,又想着墨恒多次的帮忙许是和救他的胡人脱不了干系,又道
“还有,你说我当年在西戎救了你,我想那真的不是我,这些年我只会杀人,若是真的救了人我又怎么会不记得”
“当时救我的姑娘我只记得是一个胡人,她的右手受了伤,满身鲜血,救我的时候已经神志不清,她杀人时手法干净利落不似是平常人家的姑娘,你说她不是你,那么她便不是你,你以为我救你是因为胡人的关系,但其实不是,就算有一天我找到了救我的胡人,赫连书画,你相不相信,我还是会一如既往的帮你”
“这一点你很像他”
赫连书画说,像是透过他看到了她怀念的一个人
“仁义天下”
“谁?”
墨恒不高兴的皱眉,问她
她回首一笑,道
“桑浒,你的外公”
这是很久以来两人第一次说到关于桑浒的话题,说完两人都有片刻的停顿,好在墨恒并不在意那些
“我不像他”墨恒说“他的爱是义薄云天,大爱无疆,而我,并不爱这个天下”
“可是对我而言,你们都是这样的人”
墨恒稍稍讶异的看着她,赫连书画一笑
“你是我在所有人中见过最光明磊落的人,桑老将军说的是对的,他的外孙一定会是世界上最聪明最顶天立地的好儿郎”
墨恒浅浅一笑,眉头微眺
“要是你再说下去,我就真的不会让你走了”
赫连书画一笑,举着酒壶对着他,墨恒也拿着酒壶在空中
砰的一声清脆入耳,两人各自喝完了手中的酒
赫连书画站起身,衣裙摇曳,裙角翩翩,墨发飞扬间她一跃而下,她说
“天快亮了,再不走我便走不了了,你回去吧”
说完便往院外走去,卓然挺直的脊背带着不屈的傲气,墨恒看着她的背影,如多年前的那一幕,他一直看着她,想看看她究竟会不会回头,等她走过了许久,他才勾着唇角叹息着道
“狠心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