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寨桑一声令下,战场从大帐转移到帐外熊熊燃烧的篝火旁,伴着那火焰“噼啪”燃烧的爆响,夜幕下的狂欢进入另一个□□。
哈日珠拉充耳不闻周遭噪杂的声音,只一心对付着自己面前的吃食,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先填饱肚子才有力气看戏不是。
“扑哧——”
正当哈日珠拉满嘴流油吃得正爽的时候,突然听到前方传来一声嗤笑,抬头一看,却是多铎,旁边多尔衮一脸木然地看着她,见她抬头望向这里,多尔衮微微侧首,做认真欣赏歌舞状,而多铎则嬉皮笑脸地指指自己的嘴角,哈日珠拉忙拿丝帕一抹嘴角,再抬头狠狠瞪那小屁孩儿一眼,没见过美女吃东西啊!
多铎一怔,继而笑得更加放肆,整个上身都趴在了桌子上,引来自家老哥的一记大白眼。
多尔衮白了多铎一眼,再转头看看哈日珠拉,还是那副面瘫样儿,无喜无忧的样子,见了哈日珠拉仿若见了最最普通的路人甲。
哈日珠拉无趣地撇撇嘴角,还真是小心眼儿,没占到便宜就摆出一副面瘫脸来吓人,她扫了一眼自己桌上,不行,革命尚未成功,壮士还需努力,她端起一碗马奶酒抿了一口,双手十指大动,对着面前的烤全羊,继续继续……
前方的多铎已经笑得快抽到桌子底下去了,多尔衮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哈日珠拉无所谓地耸耸肩膀,少见多怪!
就在哈日珠拉聚精会神地对付自己面前的烤全羊时,一阵悠扬地长调响起,一群穿着月白色纱衣的少女翩翩舞来,围着篝火,且歌且舞,歌喉清脆宛转如裂帛,众人的目光都被这群少女吸引,原本这长调配舞是最难的,更难得是还要载歌载舞,少女柔软的腰肢,轻盈的舞步,柔到了骨子里,轻到了夜风中。
众人都目不盈睫地望着,沉醉在那靡靡的乐舞中,忽而乐声一转,鼓声渐响渐急,众少女腰肢一扭,俯身折腰而舞,随着众少女渐渐伏低身躯,一道七彩云霓从火中妖媚宛转而起,一个少女身着七彩霓裳,背对众人,在火中长袖翻飞,逐节而舞,柔媚的腰仿若无骨,时而低下身去,时而宛转腾空,伴着那熊熊燃烧的火焰,舞得妖冶,烈得惊人。
每一个旋转如风逐游龙,云逐惊鸿,翩然的衣袖恰到好处地遮住了那张引人遐思的脸,勾得人心痒痒,却都不敢说,不敢动,生怕惊了这火中仙子。
悠扬宛转的歌声响彻云霄,如莺啼空谷,清灵皎洁,在苍茫的草原上,静谧的月色中,格外的勾人心魄。
伴着那清灵宛转的声音,霓裳少女盈盈转身,翩飞的衣袖缓缓落下,露出一张欺花赛月的脸——阿茹娜,竟然是阿茹娜!
哈日珠拉手里正拿着一块烤羊腿放在嘴边啃着,吃得满手满嘴都是油,此时呆呆地看着阿茹娜,眼中满是震惊,说不出的滑稽。
阿茹娜朝着多尔衮和多铎露出一个妩媚迷人的笑容,眼波流转,纤腰轻摆,是浴火的凤,是凌波的仙。所有人的目光都凝滞在她的身上,忘了呼吸,忘了眨眼,目不盈睫地看着火中绚烂流丽如云霞的身影。那身影翩然翻飞,舞姿轻盈妖冶,灼热蒸腾的火舌下,是花的精,是玉的影,举手投足间尽是魅惑。
马头琴声渐起,鼓声渐歇,阿茹娜长长的流云袖一甩,在漫天的花雨中缓步迈出烈火,她朝着多尔衮和多铎走来,纤纤素手捧着两只碧玉酒杯,口中唱着一曲祝酒歌。
多尔衮深深地凝视着她,抬手接过一只酒杯,仰头一饮而尽,眼中闪着不明的情绪。阿茹娜伸手欲接过酒杯,不料却被多尔衮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阿茹娜的脸上升起酡红的颜色,轻轻挣了两次,多尔衮才松开紧握的手,一旁多铎嬉笑的脸上飞快地闪过一抹哀伤,却又在阿茹娜转过身来给他敬酒时绽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神态自若地接过酒杯,一口喝干了杯中酒,不知是酒太烈还是喝得太急,连着咳嗽了好几声,苦笑着将酒杯递还给阿茹娜。
阿茹娜手捧酒杯,袅娜地行了个礼,缓缓退了下去,多尔衮和多铎灼热的眼神一直跟着她,直到那身影消失不见,二人才似大梦初醒般回过神来,多尔衮飞快地瞟了默然发呆的哈日珠拉一眼,嘴角扬起一个骄傲的弧度,多铎则明显情绪不高,低着头坐在那里,再不复刚才的欢喜。
在场的科尔沁贵女们咬牙切齿地撕扯着手中的丝帕,一想到阿茹娜娇艳妩媚的脸,她们便忍不住怒火中烧,当日就该撕烂这贱人的脸,省得她再出来狐魅惑人。
桑噶尔寨的脸上涌起得意的笑,他志得意满地扫视着场中众人,还是他棋高一招,这下,看谁还敢小看他。
索诺木的脸阴沉如锅底,飞快地和寨桑交换了一个眼神,原本他还想让乌琳和乌兰上前去给两位贝勒敬酒,此时有阿茹娜珠玉在前,再让乌琳和乌兰上前也不过是徒惹人笑话,要另辟蹊径才行,可阿茹娜分明是早有准备的,这一时之间又哪里能超越得了!
萨仁死死地咬着自己的唇,却在对上乌琳和乌兰愤恨的目光时绽出一个妩媚得意的笑容,是谁说面对自己的敌人时,自己笑得越开心,敌人就越生气,这话果然不假,乌琳和乌兰看着萨仁那狂妄得意的笑容,恨不能再扑上去教训她一顿,胸中被愤怒嫉妒的火焰烧得快要爆了,却也只能装出一副不在意的模样,苦苦思索着怎么扳回劣势。
哈日珠拉的唇已经快被自己咬破了,怪不得她总是那样忙碌,怪不得她每次回到帐篷总是那样疲惫,原来她早就等着这一天呢,为了这一天,她可真是费尽心机啊!
哈日珠拉觉得自己一刻也待不下去了,她无法心平气和地看着这群高傲娇艳的贵女为了两匹发情的种马争风吃醋的眼神,她更不想看这些亲贵为了把自己的女儿送上这两匹种马的床而明争暗斗的无耻嘴脸,她的心中有太多的疑问,她要马上找到阿茹娜,她要问问她,为什么?
哈日珠拉抓起桌上的丝帕,狠狠地擦着自己手上和嘴上的油,一把将满是油腻的帕子扔在桌上,趁着众人忙着虚与委蛇的当口,悄悄起身离开了这喧闹肮脏的地方。
阿茹娜的帐篷里漆黑一片,哈日珠拉也没点灯,只是静静地坐在榻上,她在等,她要等阿茹娜回来,回来给自己一个解释。
篝火晚宴上鼎沸的声音在寂静的夜色中传得极远,也不知是哪个贵女又得了什么好彩头,引来众人的齐声喝彩,阿茹娜便是在这隐约断续的喝彩声中掀开了自己帐篷的门帘。
阿茹娜脚步踉跄虚浮,也不知是累得还是跳舞时受了伤,她扶着门框大口喘了好一会儿,才拖着疲累的步子踱到桌前,摸出火折子点亮桌上的油灯,却被静静地坐在榻上的哈日珠拉吓了一跳,她脸色苍白,惊得将手里的火折子都掉在了地上,“姐姐来了怎么也不点灯?倒吓了我一跳!”
“妹妹连那无情的大火都不怕,竟然会怕我吗?难道我比那大火还可怕?”
“姐姐怎么能和火比!那火是无情之物,而姐姐是有情之人,哪里能比呢!”
哈日珠拉看着她摇摇欲坠的身影,“为什么要这么做?你真的想好了,要和自己一起长大的姐妹同室操戈,为了一个不值得的男人争个你死我活吗?”
“我有别的选择吗?从我阿布和额吉死去的那天起,我的人生就攥在了别人手里,我连自己的生死都做不了主!要么被人利用,为自己,为巴﹡特﹡尔拼出一条活路;要么,无声无息的在别人的手下苟活,因为不听话,不受控制,不知道哪天死于非命,连下手的人是谁都不知道!姐姐,我没得选,要想活着,要想活得好,我只能在被别人利用的时候,想方设法为自己和弟弟谋取更多的利益!”阿茹娜的肩膀剧烈地颤抖着,拼命抑制着自己心中的悲伤。
哈日珠拉紧紧咬着自己的唇,看着悲伤激动的阿茹娜,眼中泛着莹莹的珠光,她不是不知道她的难处,只是在她看来,这都不是给人作妾,和自己的姐妹争夫的理由。如果她找个疼她爱她的人,也可以好好地活下去,可是若真的嫁给那两个种马,她的一生就注定是一场悲剧!
“我说过,如果他们难为你,你可以来找我,只要是我有的,就必不会少了你那一份。”哈日珠拉强忍着鼻中的酸涩,淡淡道。
泪珠缓缓地从阿茹娜苍白娇美的脸上滑落,嘶哑的嗓音里含着无限的悲苦:“有区别吗?是在别人的屋檐下还是在姐姐的屋檐下,都改变不了我们寄人篱下的事实。我知道姐姐是好意,真心地想要帮我,可是我们不能靠着姐姐过一辈子。”
阿茹娜的眼微微泛红,“阿布和额吉走的时候,我和弟弟还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以抚养照顾为名夺走了阿布留下的财产,如今,巴﹡特﹡尔一天天的大了,我若是不为他筹谋,不为他铺路,难道真要看着他在战场上拿命去搏吗?姐姐,我没得选,真的没得选!”
“好个不要脸的小蹄子,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当初就该让你们在草原上喂狼,省得如今说别人抢走了你的财产!”一个尖利恶毒的声音骤然响起,阿茹娜的脸上瞬间没有了一丝的血色,明丽的水眸泛起无尽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