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一安顿好她,皇太极便匆匆地走了,她透过虚掩着的窗,看着他匆忙的脚步,嘴角含笑,脸上却透出一副苦相——她到底还是成了海兰珠,这可怎么是好!
相比与她的忐忑不安,底下的奴才却是一片的喜气,塞娅和卓娅更是乐得合不拢嘴,自家格格总算是苦尽甘来了,只等婚事一办,便可了了一桩大事。
“格格,您今儿可算是吓死奴婢了,当时怎么就那么大胆,竟然跟那恩和台吉走了呢?”塞娅一边拿着菊花茶包给她敷着眼睛上的红肿,一边忍不住地唠叨。
“我只是不想看他和尼喀他们搏命罢了。”她轻轻一叹,原以为他与她已是陌路,再见面只怕她连半个眼神都会吝啬,却不料看他与尼喀他们火拼的时候,她才知道,她还是不能对他的生死无动于衷,这一切与爱情无关,不过是那一瞬间的不忍。
事到如今,她与恩和,已经分不清到底是谁伤了谁,他的确负她在前,可她今日对他说的话,却也够令他黯然神伤的吧!
看着他脸上痛苦失落的模样,她不是没感觉的,可那又如何?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既然选择了,就不要后悔!如今他的身边已然有了一个萨仁格日勒,而她也有了爱她护她的皇太极,那过去的便让他过去吧,他们已经回不去当初的模样了!
“那您回来时也该好好跟大汗说清楚啊,瞧这会儿弄的,您身上不舒服,他心里更难受!”塞娅不了解她心中的思绪,犹自埋怨着她。
哈日珠拉,不,如今已是海兰珠了,她微笑着听着塞娅口中的抱怨,那语气看似不满,她却明白,她们都是关心她呢。
“知道了,以后再不会了!”她扬唇一笑,“只怕以后想惹他也没机会了!”
“什么?”塞娅一怔,不安地看着她,自家格格又想做什么?什么叫想惹他也没机会了?
“格格想做什么?怎么会没机会呢?”心中不安,她还是将心里话问了出来。
海兰珠逗弄够了,这才莞尔一笑,“到时候我不欺负他就不错了,还能再叫他欺负了去?”
塞娅看着眼前得意忘形的主子,突然有点无语,方才是谁被欺负得眼睛都哭肿了?
皇太极拟定的旨意一大清早就送了过来请她过目,海兰珠万般不愿地从巴彦手中接了过来,只要一想到海兰珠这个名字和她后头的悲催命运,她就忍不住想要叹气,更何况还要在里头对她哈日珠拉严加痛斥一番,这一大早就听他在旨意里训斥她,虽知道是假的,不得不为,可心情却也难免郁闷。
她不情不愿地扫过那张薄薄的卷轴,突然被眼前的一行字惊住了——科尔沁寨桑贝勒之女哈日珠拉,柔嘉淑顺,性行温良,惜天妒红颜,昨日竟遇刺身亡,今特聘哈日珠拉胞妹,科尔沁寨桑贝勒小女海兰珠为侧福晋,择日完婚……
“这旨意——”她迟疑着,不知该说什么好。
“回格格话,这旨意是大汗特意命礼部拟的,格格要是瞧着哪里不妥,奴才再送回去叫他们改。”巴彦赶忙躬身回道。
“不,不必了。”她嗫喏着,他竟没有按她说的,对她大加斥责,相反,还句句维护她,这样也好,左右昨日的事是瞒不住的,倒不如顺水推舟,只说她死了,从今以后,这世上便只有海兰珠,没有哈日珠拉了。虽是掩耳盗铃,但他们也不过是想求个心安,就算旁人心里不服又如何?反正皇太极娶的是海兰珠,那哈日珠拉跟他可是半点关系都没有呢!
可她心中总觉不安,到底是哪里呢?
蓦地,她心头一颤,一把拽住了巴彦的手,“快,快派人去科尔沁!”
一旁的巴彦吓得面无血色,拼命想把手抽出来,无奈海兰珠竟攥得死紧,挣了几次都没挣出来,这可怎么好哦,他在心中哀叹,眼前这人是谁?那可是他家大汗心尖尖儿上的人,就这么拉着他的手,叫旁人见了,不说他调戏大汗的女人才怪了!这要是叫大汗知道了,还不得剁了他,听说南边儿大明朝伺候后妃的人,都是太监!
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他怎么就这么命苦哦!
海兰珠却不理会他的恐惧害怕,只急急地思索着,“就叫巴图去,告诉阿布和额吉,叫他们安心!”
巴彦抹了把头上的冷汗,原来是担心这个,早说嘛,把他吓成这样,若大汗真生了气,他可还没娶媳妇儿呢!
“格格原来是担心这个,大汗今儿一早就吩咐人去科尔沁送信了,格格只管放心便好!”
海兰珠一怔,他已经派人去送信了?他还真是细心呢!她满意一笑,心里似吃了蜜糖般甜,喝口奶茶,全身的毛孔无一丝不畅,全都舒展开来,还真是个愉快的早晨啊!
“大汗派人去科尔沁,一来把这消息告诉科尔沁的众位亲贵们,也好叫寨桑贝勒和塔娜夫人放心,二来也得请吴克善台吉再跑一趟,总得做做样子,叫大伙儿知道,吴克善台吉送格格来成亲来了啊!”
哈日珠拉点点头,还是他想得周全,做戏也得做全套才好,方低下头再喝口奶茶,又蓦地抬了起来,“对了,派个妥帖的人去十四贝勒府上打听打听,我担心他会对阿茹娜不利。”
昨天还没跟阿茹娜说几句话,多尔衮便去了,她连阿茹娜约她出去的目的都没弄清楚,还是派人去打听打听消息的好,若那多尔衮当真欺负了阿茹娜,她也好想法儿帮帮她。
巴彦答应一声,赶忙退了出去,他算是看清了,这哈日珠拉格格,不,是海兰珠格格,并不是那拘泥于男女大妨的人,可她不在乎,他们家大汗在乎啊,若再一不留神跟格格拉拉扯扯的,可不是要了他的老命了吗!
刚用过了早膳,桌上的东西还没撤下去呢,宫里便又来人了,给她送来了皇太极拟定好的婚期,以及——两大箱的东西。
哈日珠拉先看那婚期,就定在腊月里,那时候已经出了努*尔哈赤的孝期,想来他也等不及拖到年后了,便赶在年前办了。
她抿嘴一笑,随他吧,早一天晚一天又有什么区别,既然他想尽快办了,就由他好了。
“那箱子里是什么?”她疑惑地看着来人,怎么觉得那箱子有点眼熟?
“这,奴才也不知是什么,大汗说,这是前些日子希福大人从科尔沁带回来的,请格格收好就是!”
“从科尔沁带回来的?”她一怔,立时被勾起了浓浓的兴趣,“快打开我瞧瞧!”也不知他又弄的什么鬼。
卓娅和塞娅上前,那朱红描金花开富贵的箱盖儿一打开,二人便忍不住一阵惊呼,“呀,这不是当初大汗送格格的凤冠霞帔吗?难为大汗,怎么从科尔沁把这东西翻找出来的?”
海兰珠霍地一声站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来,从塞娅手中小心地接过那顶嵌珠点翠双龙九凤金凤冠,凤嘴里垂下的米珠流苏落在手上,满室的珠光辉映。
当日收到这份礼物时,她还心中不喜,怪他唐突,如今见着,却只余下满心的欢喜。
“格格快把这身衣裳和珠冠都穿戴上吧,上回咱们都没瞧够呢,格格就换下来了,格格快叫咱们再饱饱眼福!”卓娅又将那身锦绣辉煌的大红喜服捧了出来,殷殷地看着她。
“小丫头,快好生收着吧,以后还怕没机会瞧怎的!”海兰珠嗔怪地看了她一眼,将凤冠放到一旁案上,又从里头拣起一个锦盒,上回生气他的唐突,连底下到底放的什么东西都没瞧便收起来了,如今倒要看看,他到底在里头藏的什么宝贝。
见主子都自己动上手了,塞娅和卓娅也不再调笑,赶忙放下手中的东西上前帮她一一将锦盒捧了出来,再挨个儿地打开了,摆了满满一炕。
“呀!”卓娅甫一拿出那锦盒里的物件儿,便忍不住一声惊呼。
海兰珠凑过去一看,却是一个三层的绿玉球儿,那玉通透碧绿,一看便知不是凡品,不过跟那雕工比起来,却又不值一提了。毕竟虽然是好玉难得,可也只是死物,可那雕工却是鬼斧神工,令人拍案叫绝,三个绿玉球儿,都是精工透雕,一个套着一个,最里头的那个小球儿只有核桃大小,上头却雕满了花卉草虫,两蚂蚱头上的触须都清晰可见。
海兰珠也被这件精巧至极的宝贝吸引住了,接过来仔细瞧了半晌,那球儿在手中只轻轻一动,里头套着的两个小球儿便也随着咕噜咕噜地滚动,叮叮当当玉器撞击的声音清脆悦耳。
“快仔细收起来吧,这么精巧的物件儿,可是费了不少功夫呢,若碰坏了,岂不可惜!”
放下了手中的绿玉球儿,有了它巧夺天工的雕工在前头,再看剩下的几件宝贝,和田玉雕的垂钓老叟,那金丝做成的鱼线上,上钩的鱼儿还在左右摇摆着,老叟脸上满是纵横交错的岁月痕迹,竟是栩栩如生呢。
还有那松鼠吃葡萄玉雕,憨态可掬的翡翠玉狮子,双面绣的鲤鱼戏莲璎珞座屏,八仙过海的牙雕摆件儿,虽知道都是极珍贵罕见的宝贝,却也没再引起她们的惊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