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娅和卓娅带着几个奴才将晚膳摆在了外屋的桌上,知道海兰珠素来不喜吃饭的时候一圈儿的奴才站在后头伺候着,便鸦雀不闻地将他们都带了下去。
皇太极随意扫了一眼桌上,没有什么需要忌口的东西,他暗暗点点头,那两个丫头做事还算靠谱儿,该好好奖励奖励她们,也好叫她们以后服侍得更尽心些才好!
等兰儿把宝贝生下来,就给她们完婚吧,再好好给她们备上一份嫁妆,也算是奖励她们一番辛苦了。
这么一想,又立时想起了阿尔哈图那个不争气的家伙,这都多长时间了,他这个大汗只差没手把手教他了。叫他投其所好,跟塞娅套套近乎,讨讨美人欢心,偏他这个榆木脑袋不开窍,竟选了个齐心连环锁送给心上人,这算什么?
人家女孩子心里本来就够乱的了,偏他还来添乱!弄个锁来不是讨她欢心,倒像是难为人了——那,锁给你了,有本事你就解开它,解开了我就娶你!
是这个意思不是?
若他是塞娅,才看不上这么不开窍的榆木疙瘩呢!
心里想着,也没留意海兰珠端给他的是什么,端起来就抿了一口,怔了一下,再看看手里的杯子,这才确定,“这是,酒?”
海兰珠含笑点点头,“不过不许多喝!”
他一个没忍住,将心头的烦恼一股脑儿都倒给了眼前笑靥如花的解语花,“你说阿尔哈图是不是脑子里就少根筋?他除了办差事的时候挺机灵,其他时候就是个木头!还有富苏里宜尔哈,这么年纪轻轻的,就整日里青灯古佛,什么时候是个头呢?我只要一想起来,心里就揪得慌!”
她歪着头认真地想了想,“既然那阿尔哈图办差事的时候挺机灵,那你就跟他说,给他一个好差事,叫他一个月内把他媳妇儿给搞定了,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嗯,治国平天下就不用他了,先把修身齐家做好了,否则也别当什么暗卫了,哪儿来的再回哪儿去算了!”
他“噗嗤”一笑,“这么刁钻的法子,也就你想得出来!只是,我一点儿都不担心他完不成差事,我只是担心到时候,他媳妇儿会换了人!”
她不耐烦地白他一眼,“若真这么容易就换了人,那我们塞娅也没什么好可惜的!一个男人,若是这么靠不住,还是不要的好,这对我们塞娅来说,是福,绝不是祸!”
不想这句话却又说到了他的痛处,他仰起头,一口干了杯中的酒,“是啊,若是,她能早点儿看到我不是一个可以托付终身的对象,也许,就不会有今天的祸,就不用受这么多苦了!”
她一怔,立时意识到是自个儿说话没留神,叫他伤心了,只是,她皱眉,他一定要把所有的一切都揽到自己的身上吗?
“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的!”她沉吟了一下,小心地整理着措辞,“她只是被仇恨和昔日的感情蒙住了眼,只要她肯用心看看周围,还是不难发现,春天已经来了,就看她肯不肯推开窗户,将那春光迎进来!”
他似是没有听出她话里的含义,只是心疼地揉揉她的眉心,让她怀着身孕还要为他以前的妻妾操心,他果然不是个可以托付终身的良人!
见他没往别的地方想,她便也只安静地靠在他的怀里不说话,那毕竟是他的表妹,他以前的女人,若她说得太多,倒像是故意变着法儿想将她打发出去似的,还是静观其变,等着他们自己去发现那和煦的春光吧!
或者,她可以给他们创造些机会,叫他们走出门去,看看那大好春光?他们自己的眼睛看到的,可比她嘴里说出来的要好上多少倍呢!
海兰珠从不是个固步自封的人,心里想到了,又哪里按捺得住?第二日便张罗着要出去踏青,被皇太极一口就回绝了。
想想也是,她一个孕妇,正是头三个月最需要小心的时候,不好生在宫里待着,还想出门踏青?没事找事也不是这么个找法的!
她可不是那么容易就会退缩的人,不能出门,咱就在宫里搞个什么赏花会也好,或者,听说富苏里宜尔哈的生日快到了,就给她办个生辰宴,想来皇太极不会拒绝。
至于富苏里宜尔哈的意思,嗯,就交给皇太极就好!
这个想法一提出来,果然叫他愕然,富苏里宜尔哈的生辰?他有多少年没替她做过生日了,竟连她的生辰都忘了,还得靠兰儿提醒他,他才想起她的生日快到了!
“兰儿,辛苦你了,是我对不住你,也对不住她!”他摩挲着她的脸颊,一脸的愧疚不安。
明知道是他想岔了,她也不提醒他,“那,叶赫那拉姐姐那里,就有劳大汗亲自去说了!”
有他出马,果然很快搞定,虽然初时富苏里宜尔哈淡淡的拒绝了为她操办什么生辰的提议,但禁不住他一天三顿的劝说,连格佛贺都被拉来做说客,她不能不给这个姑母一个面子。
也许,她也确实该好好想想,她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寿星答应了来赴宴,皇太极一手包办了宴席的一切,连用什么花色的桌布这样的小事都没让海兰珠费一点心,还美其名曰不忍她太过操劳,怕累着她肚子里的宝贝疙瘩。
她只一笑,也不去拆穿他。他还是心中对这个表妹有愧,想要弥补她吧,只是,对她最好的弥补可不是什么生辰宴,她看了一眼外头被他支使得团团转的身影,要弥补,就得弥补她后半生的幸福才算圆满。
她回首看看院子里被他支使得团团转,却没有一丝怨言的挺拔身影,富苏里宜尔哈什么时候才会看到他的好呢?
生辰宴进行得极热闹,格佛贺高坐上首,皇太极和富苏里宜尔哈一左一右陪在她身边,海兰珠挨着皇太极坐着,更像是个看客。
这个座次,之前被他掂量来掂量去,烦恼了很久,在他的心里,她才是那个坐在格佛贺身旁,高高在上的人,让她的座次比富苏里宜尔哈低,他怕她心里会气闷。
她无谓地笑,“看一个人的高低,不在座次而在人心,只要你心里有我,我坐在哪里都一样!更何况这是她的生日,让她陪着姨母坐在上首,更合适。再说,我要坐在那个位置,岂不是离你很远,中间还隔着姨母,连你的影子都看不见,让我一个人冷冷清清地坐在那里,才真是气闷!”
他对她的不争不妒大为感动,宴席上果然将这份感动发挥到极致,菜一端上来,他先检查一遍,连生熟凉热都要先亲自试过才肯喂进她的嘴里,最后连格佛贺都受不了他的婆婆妈妈,拿他好一阵打趣,他却只是一笑,回头依然故我。
多尔衮和多铎那一群小贝勒口中说着祝寿星福寿绵长的吉祥话,眼睛却都冲着皇太极做着鬼脸,一个个地过来找他拼酒,他如今也算开了戒了,又是这种众目睽睽的场合,她自然不会让他当众下不来台,只是这一来二去,他的身子便有些摇晃了。
他满含歉意地拍拍她的手,示意旁边的奴才扶他去更衣,却迟迟不见回来。格佛贺自宴席开始便没跟她说一句话,在她看来,她这个侄女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全是科尔沁的女人害的。虽然这里头没海兰珠什么事儿,可若没有海兰珠在这里独占专宠,她的侄女又何至于心灰意冷,年纪轻轻便说什么青灯古佛的话!
这会儿皇太极离席不在,她更懒得搭理旁人,只跟富苏里宜尔哈说话,“来,快尝尝这个,这个厨子的手艺可真不错,自从我嫁到大金国,都有多少年没尝到过这么地道的叶赫烤肉了,难为皇太极竟大老远地找来手艺这么好的叶赫厨子。”
海兰珠只低头抿着杯中的鲜奶,自她有孕,别说酒了,他连茶和蜂蜜水都不许她喝,只有这鲜奶又滋润又有营养,便成了她每日的饮品。
“兰妹妹最近身子可还好?小阿哥没难为你吧?”
海兰珠抬头,竟是富苏里宜尔哈坐在对面关切地望着她。
“还好,多谢姐姐关心!姐姐最近身子还好吧?腿还疼吗?”自那日落水,富苏里宜尔哈便落下了个腿疼的毛病,尤其是天冷潮湿的时候,更是酸痛得厉害。
“无妨,都是些小毛病,如今天儿一天天暖和了,也就好多了!”她轻轻一笑,又若有所思地看看海兰珠身旁的空位,“表哥也是,说是给我做生日,竟只留你在这里,他不晓得你如今身子不好,得要人照顾吗?竟也放心地一去不回!”
海兰珠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也觉他这回更衣的确是时候长了些,再看看自己对面空空如也的席位,心突然一颤,一种不好的预感浮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