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城,早就已经死了……」
一路走来,本是置身其中的人能够轻易感觉得到的,是生死未卜夙兴而夜不寐的快去日子,才会人人逐渐去淡忘最基本的生活载体的状况,就好比舒意,站在直如末日终局的街头,目之所及尽疮痍,眼前横倒在皲裂地面上的尸体才刚死去不久,尸体身下久积的血,没法维持住小池形状,有一股血还是渗漏出来,也不经蜿蜒曲折,就这样直直往舒意的脚下流了过来,触到了舒意的鞋底,令她忍禁不了,惊叫一声跳开去,可血已沾在了鞋底,一步一退,改不了留下一个血印子,惶恐无比……
事情还要回溯到数个时辰前,在临近凌晨,一日最为冷的时候,好似将整天的恶意都压缩进了这一小段时间里,总之是让人突兀地就醒来了。
睁开惺忪的双眼,一阵寒意率先袭来,让舒意不禁打了个寒噤,又觉嘴角边有些清凉,竟是津液,小脸绯红知羞,忙把口水擦了擦,身子也冷,被子也只盖了一半而已,连衣裙式样的睡衣,经过她一夜睡相体态的‘蹂躏’,已是起了皱,当然也就包不住,春光外露。
庆幸是没有外人在,不然又不知会被谁占了便宜,只是忽觉胸前很是温暖,呆呆着还不太清醒,才想起身边睡着姐姐,那么胸前的自然是姐姐抱揽着她的手臂啦。
舒意咬唇暗自喜不自禁,因为感觉啊,有人疼爱的感觉,是真的不同,也真的温馨,在家是有母亲,在这里幸有姐姐,这么去想,会是得天独厚的幸福哩,仅是这样,舒意也满心快乐。
姐姐依然是恬静美好的,柔顺的发丝有些俏皮,或许因了舒意并不知晓的白衣女子的晚梦,她的衣裳也很凌乱,眉亦是蹙着,不过她总是多愁善感的,稍显粗枝大叶的舒意眼见了,亦不是很注意。
尽管如此,舒意却是想着恶作剧,冰凉的魔爪,向还在睡着的白衣女子伸去,沿着白衣女子松开的衣襟,就要探入,却见白衣女子的黛眉如山影,眼角一滴珠泪,延那细腻肤质,姣好脸廓滑落,让舒意一惊,可她的手,还没来得及贴近白衣女子的衣内肌肤,她又怎会无端落下泪来呢?
“姐姐……”
声微说得也轻,怕扰醒她,也在自责自省自己是不是做下什么让白衣女子不喜的事。舒意是知道白衣女子性子清冷,也多愁善感,但那些愁与悲,常常蕴含在心,平日里不曾表露,所以总让人觉得她如千年寒冰一样,坚强,却也有易化的时候,只是不曾想会是一个寒冷的凌晨。
“嗯……”
白衣女子打那泪落下时,应当就醒了,万万不料睁开了眼,那泪已不似珠子,而是决堤一样,一行一行,把枕巾都濡湿了,只是她是哭着,却没有声音,俨然氤氲着一层无声的悲,让舒意心里压抑,隐隐心疼。
“小意……”
白衣女子先是不觉落了泪的,只是后来脸面有些湿润,亦有什么吻过眼角的感觉,才发觉自己是哭了,慌忙地拭泪,不料越擦拭,豆泪越止不住,大概是一刻之后,才勉强平复好情绪。
“姐姐,你是不是做噩梦了?”
舒意细心地为白衣女子系上开了的睡衣纽扣,见白衣女子确实是不哭了,才问道。
白衣女子看着舒意,许是哭过之后,清丽的她带了点儿人的情绪,也添了点儿人的颜色,反是不觉难看,微红的眼圈,倒似无妆无扮,却自有含情脉脉的媚眼如丝,一层水雾,令她灵动许多,让身为女儿的舒意,也有些面红心跳,反而忘了她方才是哭过了的。
“不是,只是梦见了过往旧事,强惹人泪目罢了”
白衣女子恢复寻常模样,既已因此醒来,断然无法再能入眠的了,最多是等到约莫日已出了,寒冷渐怯了,才起身罢。
“姐姐你总是把心事闷在心里,这样会憋坏了的……”
舒意担忧道。
“嗯,姐姐的事姐姐知道,若是说与小意听,多半会让你听不懂,会让你伤心,而姐姐心中的惆怅未必能减少分毫,所以不说”
白衣女子知道舒意想为她分担,但舒意心性到底是在不过二八的年纪,又怎能懂得她的悲哀呢?相告不过是徒增惶恐而已,只消用温柔赚抢过去,舒意大抵很快会忘了的。
将滑落舒意肩膀的睡裙带子抚回去,白衣女子复起身,赤脚踩在木质地板上,也很凉,好在有棉绒拖鞋,不至于会从脚到头都是冷透的。
舒意也跟着起身了,洗漱声起,空荡荡的卧室,抚铺平的被与床,被透过窗帘闯入进来的晨光照得发白发亮,或许还残留着女儿家一夜眠后的余温与体香,只是那床头的枕巾,湿痕却还未干……
艰苦时期,对于饭食都是没什么苛刻要求的,更不用说完全被孤立起来的这座复制而得的城市,食物的来源来自于异域结界开展时那一刻这座城市所自存自有的食物,虽说两个世界有着时间差,但不论身处哪个世界,时间还是会流逝,只会在回归时才得以计算清空那时间差距而已,如此也就可想而知,如今还活在这异域结界里的人的伙食待遇是如何的了。
用过一次潦草的早餐后,白衣女子依着昨晚舒意的央求,带着她去寻寻她的楚锋学长,尽管白衣女子没有什么太过强力的索敌技能,可一直不外出,也会枯燥乏味,毕竟人还是向往自由的,虽然这种自由往往伴随生命的代价。
各自都备了些东西,白衣女子身为英魂,自然有办法有地方放置些东西,而舒意很是离谱地戴了个车帽跟背着根棒球棒,防狼喷雾也挂了两支在不知哪儿摸来的腰带上,至于她鼓鼓囊囊的口袋里装了些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小意,你这是……”
白衣女子看这这副装扮的舒意居然没笑,仅仅只是觉着奇怪而已。
“姐姐,外面很危险的,舒意带着这些东西可以防身,还可以保护姐姐!”
舒意自知力量有限,所以这些外物能多带便多带,只是难免让人以为她社会经验不足而显得痴傻,实则她是因为认真才会这样,不过总抹不掉那深植脑海的固有诙谐印象而已。
“小意,把那些东西放在桌上吧,姐姐帮你带着,若是真遇到危险,就靠小意了”
白衣女子也不打击舒意,而且舒意这样不就本末倒置了吗?不该是身为英魂的白衣女子来保护舒意么?只能说随着相处时间的增加,舒意渐渐忘掉了白衣女子英魂的身份,而是把她作为一个仍然在世的人看待了,虽然在异域里经常保持着实体化的白衣女子确实与寻常人别无二致就是了。
告别了停留许久的温馨小屋,两人谨慎地走上了大街,深通音律的白衣女子,可以听到较近范围内的轻微异动,也就靠着这个能力来作为探测避战的凭据,但这范围的直径,也不过是沙场名将一个冲锋便能消去的距离而已。
好在开局还不赖,在白衣女子的倾听下,四周除了风吹草动,别无其他杂音,选的这么一个偏僻落脚点,还是有着好处的,即使生活质量方面只能随便点,也是瑕不掩瑜。
不过因了位置偏僻,才会荒凉,这不是那个生活着数百万百姓的县所,而是一座‘空城’,不论宿主,也不论英魂,更不论什么‘仙’与‘神’,都是暂时客居在此的,哪怕宿主们算得上这个世界的‘原住民’,那也只是在这复制世界的原本世界才是而已。
所以少去那么多的生息,荒凉甚至已经无法完全概述这么一种境况了,或也在十几年人生的所学所获中找不出准确的词语来形容这一种带着死意的静寞,舒意向来豁达,也会满心悲伤,不过这于她自己来说并不是一件坏事,至少,她隐约能懂姐姐的悲伤是怎样的了。
踩在布满裂痕的路面上,舒意总会不经意地去思索起在原本世界里的这段路是怎样的,是不是也如现在这样,仿佛倒退回了未发展建设起来的小城镇的样子,好似一个现代人穿越回了数十年前,那时面对千差万别境况所有的体悟,大概契合舒意现在的所思所想了。
在她们来到这里前,这里就已经是有些残破的了,已经是很久前了的檀石槐做下的影响,至今还未消去,那时整个城市都连连震颤,以及被其强力一击刨挖出来的那道贯穿整个城市的深壑,还依旧在,不同的是现在已有许多绿草落户,就连裂开的坚实路面的缝隙里也长起了花草,然则给不了人生意盎然的感觉,只是一种顿失联系的悲凉。
“姐姐不会觉得有些伤感吗?”
舒意蔫了一样,有些难过地说道,也不是用着询问的语气,感叹居多。
“有些吧,但并不如你那般,姐姐生活的那个年代,就算如在现实,也比这荒凉很多,兴许赶着路途,会遇上诸多‘惊喜’……”
“惊喜?”
“小意大概不会遇到的”
白衣女子生硬地带过,继续前行。
许多杂然的情绪,恰如春草,也恰如她们的行进,叫‘渐行渐远还生’,离城市的建筑群还有一些距离,所以这一条道路两旁,只有那些歪歪斜斜的树木草丛,按最重‘表面功夫’的县衙的工作成果,这些树木原先也是井然有序的,仿佛刻板的复制粘贴而成的城市风光,或有外因,也或是无人管顾,才会逐渐侵占了路面,乱了排布。
亟二人终于走入了具有现代浓重的工业风格建筑群时,那种错愕的穿越直视感才消退,只是白衣女子远远看见些什么,有些惊讶,要知道她波澜不惊的性子,该是什么真的令人难以接受的事物才会另她如此。
“小意”
“怎么了?姐姐”
舒意白无聊赖地看着周围的景色,被白衣女子一唤才打起精神来。
“闭上眼睛,屏住呼吸”
“为什么啊?!”
舒意只觉白衣女子的要求莫名其妙,有些嘀咕。
“因为有些不干净的东西,不看为好”
“欸?那……好吧……”
舒意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姐姐既然说了有‘不干净’的东西,她也就听话照做了。
被姐姐牵着继续向前走,突然听见了一阵密集‘蝇蝇嗡嗡’声,随意联想一下对应出来的便是苍蝇,可是为什么会有这么多苍蝇的声音呢?舒意有点迷惑。
再走出几步又闻到一阵恶臭,比之垃圾焚烧还要来得浓烈,来得恶臭,舒意就算是屏着呼吸,还是被那冲鼻味道搅得恶心。
“小意,还不能张眼”
“啊~~好吧……”
舒意本想悄咪咪张目看上一眼,然而白衣女子措辞严厉,也便不敢了,虽然舒意无法去看,但白衣女子却一切看在眼里,她是见多识广,却不代表一切都能习惯都能泰然处之……
譬如这曝光在路边的一具还未完全腐烂的尸体,它的鲜血以它的身躯为中心,往四围喷溅开,宛如一滴粘稠的墨与漆,滴在墙纸上,撞散开来后干涸了的样子,不免会有些未散的小凸起与颗粒,与这具尸体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一手尽量克制,因为牵着舒意,一手却紧得发白,牙也死死咬着,她早该知道会有这种情况的,毕竟死在异域里的宿主,不似英魂,他们是没有归宿的,只能这样曝尸荒野,说起来白衣女子并非第一次见,甚至也不是头几次见了,可这种事情,来几次也未必能习惯,若是习惯了,才见了怪。
她不过十几秒前与舒意说的‘遇不到的事’,谁成想这么快就被反驳了一通,白衣女子偶感不适,快快带着舒意走开,只是越走越不对劲,那干涸的血迹为何遍地都是,直到走着走着,白衣女子停了下来,舒意也因白衣女子的停止不前也被拉住,又许久不见白衣女子有什么反应,一睁开眼,便发生了开头时的那一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