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心底信服是‘仙人’再入世,朱建平与裴徽他们心神激荡,一时间里有了主心骨的感觉确实不同,正因如此更为毕恭毕敬之余,心也不由得更加诚心实意。
当重重光线逐渐散去,里边人物的形状愈加清晰,一抬眉,一张手都仿佛在搅动风云,几人仿似感到身体的五内八感于此中洗礼涤清,为此他们喜不自禁,又低了些腰,只为让这迎接显得更加隆重、郑重些。
“叩~叩~”
沉稳的脚步,在这天地间回响,好似世界也在走时,指针一下下滴答滴答,世界里的所有也随之走过同一分秒,于是在此趋同,又在此不同,世间的事物亦在此中模糊了本该确切的边界,一如他们的满心期待,也会陡然落了个空?!
“咩……”
羊的呦鸣,让沉浸于激动与想象中的几人一阵发愣,还只当是听错了,或是‘仙人’的嗜好,养一小兽为乐趣,抑或纯心考验,只是以两眼余光去与在旁的友人交流一下,可左右亦是一心的茫然,哪有心思领会。
见旁人无动于衷,还道是自己的心神过于紊乱以至于有了错觉,便再使力让自己的身体僵直些,以为专注之法。
直到又一声羊叫在耳边清清楚楚地绕着,羊蹄踩在坚实地上的清脆声音也更明显了点儿,几个人当即保持不住恭敬姿势了,纷纷直起身来朝那羊鸣之处,将目光汇聚过去,诚然,那确实是只不折不扣的羊。
目光再继续于视野中搜寻,却无所见,无所得,心中呼道:「‘仙人’何在?」
“‘仙人’何在?!”
最先发问的是裴徽,操着将近失声的沙哑、干涩喉咙缝隙里强挤出来的嗓音,竟至于这样慌乱。
“不在这里……”
管辂断言道,却不管其余四人怎么想,往那只羊走去。
“管公明!那可是汝言之凿凿说的‘恭迎仙人’,如今仅有一只羊,可是寻衅戏耍吾等否?!”
裴徽气急,就要与管辂理论。
管辂置若罔闻,把那只羊抱在手中,轻轻安抚着这悬在高空中踩不到真正坚实地面的慌张的生灵。
“但分明光起光散时的气息,确实是‘仙人’无疑,做不得假”
朱建平止住了裴徽的急迫,与刘寔刘智分说道。
“当是有些事情不能让吾等知道,所以先行离开,让我们无法觅其踪迹吧……”
刘智妄自揣测道。
“那‘仙人’置你我于何地邪?”
裴徽对于诸多不满之处的忍耐已到了极限,就差再激进些,与那‘仙人’分道扬镳了。
“吾等既要借势,如之奈何?”
刘寔倒是清楚彼此关系,这样无意义的吵闹,也更改不了什么。
“公明兄,可能找到‘仙人’在何处?”
朱建平看向默不作声的管辂,那只羊也单纯只是只牲畜而已,毫无丁点儿魂力气息,不知管辂抱着作甚。
“吾方才尝试追溯,被‘仙人’或他者断了”
管辂这才松开了那只牲畜,告知以实情。
“他者?以公明兄之修行……又是一‘仙人’么?若是这般,此次之行,苦战一番在所难免矣”
朱建平头疼道。
“又岂止一番苦战呢?”
管辂于身上解下一条丝带,系于那羔羊颈部,似乎是想收留下来。
“慢……那边……这样庞大又竟不加以隐藏的魂力,开战了”
刘智往一方向指去,其余人以神识去探,果然如此,忽然间又有其他方向同时出现了数股同等程度的强大魂力外放,他们忽地自觉如同风中飘叶,急湍放舟一样毫无着落。
“呵……难了”
这抱怨已不是从裴徽口中吐露的了,而是管辂,本以为能轻松取胜的他们,现在连底气都有些不足了。
“且待‘仙人’回来,今后如何,还需计议”
管辂定了调,余下四人本来也没有其他建议,也就是这样而已了。
。。。。。分界线。。。。。。。
一窈窕女子在火上行走着,这并非借助了什么不得而知的介质,她切实的每一步都与这汹汹业火做着亲密接触,但很显然的是这业火再怎样凶猛炽烈也伤不到她分毫。
她则像寻常散步,火焰扑到了身上,也点不燃她的简单衣物,不如说这跳跃着的火焰、这扭曲着视界的热浪似在衬托她身材的火热。
“唔……好像有什么经过了”
祝融仿似感觉到了什么,在火上停了脚步,特地感知了一下,然后才确认了这一点。
“希望别又溜走了”
祝融苦恼道。
她已寻找了许久许久,在多次即将找到时那人又消失不见了,几次三番下来也就不耐烦了,况且她的心性也着实如火一样,烧得烈。
所幸的是不知是谁,在这‘异域’里烧出这样漫山遍野的火,自然与火亲近的她,火之在处,借此能清楚知道这个世界发生的许多事,也清楚知道还有几人在躲藏着,只是她想找见的不是寻常人,她在寻‘仙’,在这‘异域结界’里货真价实的唯一的一个‘仙’。
好在,她终于再度获得了那人的行踪,正往那人所在之地赶去,不过现在看来好似有人捷足先登了。
“可别再跑了,姐姐腿都要追断了……”
祝融嗔怪道,脚下的火又开始舞蹈起来,将她捧着往一个方向送,也正是她所想去往的方向。
而那里现在正有三个人在,尽是苍髯白发的老翁,只是明显有两人是没有实体的,皆是魂魄样子,只不过是故作人形以示庄重罢了。
“汝二人实无必要来此与吾会面,且不论汝二人与吾还有何关系,吾亦向来不会过多理会什么”
借来一只蝶,在指上走走停停,收起来的薄翼少了几分通透美丽,静止下来,也就失去了让人向往的灵动色彩了。
“只是有些事情,亟待确认”
清晰的人形魂魄先说明了来意。
“所求一样”
那另一黑魂同样应答。
“呵,我不过一小老儿,有什么可操心的?”
放走了蝶,微亮的光透过振动着的翅片,可再见一个不同世界。
“若真是如此,吾想必无需来此”
清晰魂魄则不信道。
“还请予吾一明确说法”
黑魂则更过分要求了些。
“吾仍在修道,不会真正出手干涉你二人之争夺,如此,可否?”
老道把话说得敞亮,那两道魂魄听了,好像真的信了。
其实老道士说的话的真假与否是无法隐藏的,身为修道之人,总有禁忌,而这两道魂魄恰巧知道老道士修的是怎样的一种道,如此老道士不可能悖道,否则这一身得来的道,可就荡然无存了。
“感激不尽”
两道魂魄同时行礼答谢。
“汝二人可莫再来叨扰老道了,这清闲自在日子,老道我还珍惜着呢”
老道士侧过身子,以此避开了两人的这谢礼。
“若早知如此,吾定然不会不知轻重前来打扰”
清晰魂魄赶忙为自己辩白。
“快快走罢,老道我也要挪下窝了”
老道士哪会给这个脸面,直接下了逐客令。
“不知……吾等此遭入世,胜算几何?”
可那黑魂不愿这样轻易地走,倒还要再向老道士问问胜算。
“……”
老道士这就不愿再多说什么了,无视二人继续与蝶嬉戏了起来。
“那儿可是还有人在?!”
黑魂见老道士不答,也不急躁,而是往老道士身后的蝶群一看,再问。
清魂也是没有听了话就走,显然是想听听老道士对黑魂问题的回答。
“若是想要动手,直接来罢,老道我还有些功夫,却不知你们两个敢么?!”
老道士这下可就没有好脾气了,事情严肃起来了。
“不敢,只是有个回答,心稍安”
黑魂清魂俱答道。
“若无意外,汝二人各三分”
老道士脸色沉了下来,不过仍是不耐烦地草草搪塞道。
“若有意外?”
黑魂再进逼一步,看来不是能够善了的主。
“哼,一分嫌多!”
老道士从未被如此不敬过,况且还是这样熟识的人,但到底是忍住了没有出手,也不知是轻视还是确实不快,给二人定了个必败无疑。
“那那意外……”
黑魂还想得寸进尺地再问下去,可话到一半,却突然发现自己置身于另一个地方了,同样的那清魂也与他一道被送了出来,在他们两个还未有感知到的时候。
“何来那么多的意外”
清魂替那老道士答了话,二人被不知不觉地弹了出来,已经是老道士给了脸面,黑魂再继续不知收敛,那他们可能就得死上几回了。
“他说若有意外,那便有可能出现意外”
黑魂与清魂显然亦是相识,谈论一番还是可以的。
“真有的话,你我也避免不了”
“你我各三分,其余人共四分,不若你我各除去其中两分,再各凭手段修为,如何?”
清魂随即提议道。
“可,还愿请教这数百年时光,你我进境悬殊与否。”
黑魂与清魂的交谈明显收敛了许多,不见他在老道士跟前的那样恣意和放纵。
“那便如此说定了”
清魂答。
“吾若有违,吾道不行”
黑魂则要有个仪式以为保证。
“吾若有违,吾道不行”
清魂也没成想黑魂这样‘小气’,既定下约定也无妨,便与黑魂达成了合意。
二人说罢,沉默了,分别数百年,今昔相见,却发现其实也无话可说,这种陌生感觉,算不上什么,自跨越生死之后,无情才是他们这样的人的归宿,而他们确实也再不能保有多少感情了,只有道法长存。
相视数息,彼此化作阵烟,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