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大灾之后,最忌讳的就是百姓集中哄抢物资。
在王安前世那个世界,生产力超越了大炎朝几百上千倍。
即便如此,在恐慌的驱动下,一张小小的卫生纸,仍旧经不起人们的哄抢。
甚至,很多发达国家,一度还出现了卫生纸断供潮。
这还不是生活必须品,尚且都是如此,更不用说粮食这种活命的东西。
如今大炎京城,就面临这这种严重的局面。
如果放任百姓继续哄抢下去,极可能引发粮食危机,继而让粮价持续暴涨。
最后粮价倒逼,让更多人买不起粮食。
可若是阻止百姓买粮食……民以食为天,这又不太现实。
唯一的办法,就是朝廷出面抑制粮价,但这种方法,首先就会面对两个问题。
第一个就是,那些趁机坐地起价的大粮商,是绝对不肯定轻易就范的。
而这种人,往往又背靠大树,神通广大,朝廷即便下令打击,恐怕效果也很有限。
你非要人家降价,人家大不了暂时不卖了。
等过几天市面上粮食减少,粮价还是会涨上去。
难不成,你朝廷还能把人抄家灭族?
先不说群臣就不会同意,把这些粮商干掉,虽能解燃眉之急,但,外界往京城运粮的渠道,也会随之断掉大半。
到时候,哪个商人还敢将粮食运到京城赚钱?
总不可能,靠地方上的衙门筹集粮食吧?
若地方上真有了这么多粮食,上次炎帝,就不会为出兵北莽的事愁成那样了。
连续两年的天灾人祸,大炎朝如今的地方上,粮食储备早已捉襟见肘。
为此,朝廷不得不大范围减免税收,让百姓修生养息,恢复元气。
户部早已计算过,哪怕刚经历了夏收,朝廷这次估计也收上来几个子。
况且,地方上还要经过重重核算,检查,就算有粮食,等运到京城,也是几个月以后的事了。
远水救不了近火。
目前来看,要解决问题,还得指望那些手里有粮的人。
而这个时候,真正手里有粮食的,只有那些豪绅地主,以及世家大族。
大炎超过半数的粮商,也正是出自这些势力。
所以,越是粮食危机,这伙人越是万万不能动。
既然这些人动不了,那么另一个问题也就摆在眼前,朝廷只能自己想办法抑制粮价。
要一直粮价,就必须和那些粮商打价格战。
简单点说,就是朝廷开仓放粮,以低价卖给百姓,平抑物价。
而那群粮商势必不会甘心放弃赚钱的机会,一定会想方设法吃进朝廷的低价粮,囤积居奇,借此抬高粮价。
一个卖,一个买。
基本就是拼财力,谁先撑不住,谁就完蛋。
这就要求,朝廷必须有足够多的粮食,能把那些粮商撑死。
可如今国库并不充盈,又因为即将出兵北莽,提前抽调了大部分粮草。
所以,短期内要做到这一点,可谓困难重重。
为此,炎帝才会在朝会上,要求群臣身后的家族。
希望他们能慷慨解囊,主动调运粮食到京城,再以寻常,或是略高一点的价格售卖。
只是,炎帝才提了一下,便遭到这伙人激烈的反对,纷纷哭起穷来。
“陛下,臣的家族向来恪守本分,从未侵占他人的土地,就那百十亩地,实在没有多余的粮食啊。”
“是啊,殿下让臣等运粮食,也得有粮食可运才行啊,今次可不止是京城遭遇了蝗灾,臣的家乡也是损失颇为惨重。”
“殿下三思,依微臣所见,朝廷还是少干预粮价,否则,只会打击那些粮商运粮的积极性……”
群臣你一言,我一语,就是没一个愿意答应的。
炎帝皱了皱眉,提醒道:“诸位爱卿,此事关系国本,还请大家以大局为重。”
“陛下,不是臣等不关心大局,实不相瞒,臣等家中也很拮据,真的能力有限啊!”
有大臣站出来,一副掏心掏肺的忠诚模样。
“是啊是啊……”
其他人随之点头,一个个低眉顺眼,显得忧心忡忡。
总之一句话,商量可以,要粮没有。
炎帝不禁有些失望,扫了一圈,问道:“那依众卿的意思……此事该如何处理?”
群臣你看我,我看你,俄顷有一名大臣站出来,双手作揖行礼:
“启禀陛下,粮食减产,粮价上升,乃是自然常理,既是常理,微臣觉得,还是不要太过插手的好。”
说话的,正是和王安不太对付的户部度之,徐怀之,大皇子一系。
顿了顿,他又补充了一句:“况且,粮价上涨,对于朝廷的税收,也是一件好事。
陛下不是要出征北莽吗,我大炎和北莽,十余年没有大规模战事,这一仗还不知道持续多久,国库多一份收入,军队也能多一份保障。”
这话引得不少人纷纷赞同。
一看徐怀之打头,其他大臣也接二连三站出来。
“陛下,微臣觉得徐大人说的有理,粮价一事,朝廷确实不应过多干预。”
“没错,京城百姓远比其地方富庶,就算涨一些粮价,也在他们能承受的范围,还能减轻朝廷的压力。”
“臣以为,维持粮价温和上涨,才能让更多的粮商运粮到京城,到时候,危机自解……”
咋一听,这伙人似乎人人都在为朝廷着想,可仔细一琢磨,好像又不是那么回事。
站在前排的王安,嘴角不由勾起一丝嘲讽。
他最看不惯这些人虚伪的嘴脸。
开口天下苍生,闭口为了朝廷,结果背地里,全都在打自家的小算盘。
不就是想趁机赚一波快钱吗,装什么忧国忧民。
这个世道,自古如此。
六朝何事,只成门户私计,可叹,可怜,可恨。
他没注意到,自己这副不屑的表情,恰好落在炎帝眼里,后者略作思量,忽然开口:
“太子,朕观你似乎不太赞同群臣的意见,不知,可有什么高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