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娜仔细看那好几页长的报告,病人在主要的高加速伤害之前就已经有还没痊愈的伤,现在腹腔内脏器各种程度受损,浑身各部细微的骨折,但整体却没有什么什么不能恢复的永久性损伤。这种情况下面如果不是精神力高度觉醒的话根本没有可能活下来,她又看了看那少年的面庞,这个年纪就觉醒的人很少见。她终于想起来去看了一眼病人的名字,在看到那熟悉的姓氏之后蓝色的眼睛难以控制地睁大,同时也意识到了为什么刚才将医疗舱送过来的那两个士兵一直都没有离开地受在边上。
汉娜在那个少年的状态稳定下来之后就将他转到了路以撒号的高加速全体治疗舱里,这是专门针对军部的需要而开发研制的,相对于普通的治疗舱来说更加贴合病人的需要。她在设定了完了治疗程序之后就没有什么别的需要做的,按照之前的惯例去巡查了一遍其他的病人回来,发现两个和那少年差不多岁数的人站在了治疗舱前面。
他们身上穿着崭新的作战服,除了军官之外舰上所有其他的战斗人员都是穿着这种统一发放的服装。但是他们两个人的肩头都没有任何军衔的标示,胸口也没有锈入的名字。但那两个士兵却像是知道他们是谁一样,并没有阻拦他们靠近医疗舱。
其中一个黑色头发的少年看着里面躺着的人说:“瑟西斯还没醒么?”
边上金发的少女指着治疗舱边上一行黄色的提示说:“强镇定剂,他还在处在药物昏迷中。”
少年看了看那行字,想了想之后叹了口气:“也好,起码等索娅那边……”
少女突然看了他一眼,那少年就打住没有再说下去了。
汉娜并没有上前,但是听了他们的对话之后忍不住地好奇了起来。难道和海伯里恩上校的弟弟一同登舰的还有别人么?任务中的巡航战舰全程都处于战斗状态,是不会轻易让无关人员登舰的。
她怀着好奇心一直到轮值,巡航舰上保持着以二十四小时为一天,八小时为一班的作息。她走进餐厅的时候大部分从第二班上换下来的人都在里面,他们被允许使用靠着医务室最近的军官餐厅,汉娜一般还是去普通士兵的餐厅,即使那里的伙食要稍微差一些,但起码不至于在取一趟晚餐的过程中让她不下十次地停下来想要对那些穿着笔挺制服的军官致敬。
她走进去的时候立刻朝着左边的角落看过去,那是他们医务兵一般会坐的位置,果然一个她再熟悉不过的背影坐在那里,比不上边上那些军官们,但和他平时散漫的样子比起来已经算是挺拔了。汉娜去匆匆地取了一些食物之后拿着自己的托盘去他的边上坐下,一边轻声地说:“塞斯,你不会相信今天谁进了第一医疗室。”
塞斯侧头看她,和她一样轻声地说:“是么?你才不会相信今天谁进了特护室。”他完全没有吊汉娜的胃口,匆匆地看了一眼周围就接着说,“索娅安德莫洛,就是安德莫洛家的大女儿,本人!”
汉娜的注意力立刻被他的话吸引了过去,甚至都没有那么兴奋地想要分享自己的信息了。尽管塞斯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她还是忍不住又确定了一遍:“那个安德莫洛?”
塞斯翻了个白眼:“对,那个安德莫洛,就是拥有我们一个星期之间经过的矿业中心的那个,不然还有哪个安德莫洛?”
“我知道我知道。”汉娜急急地说,“她在这里做什么?”他们现在经过的是整个区域之中最没有特色的地方,唯一有的就是小行星带之中的矿物作业和被其吸引而来的星际海盗。
塞斯摇头:“我不知道她在这里做什么,我只知道她一路都像是被人追着赶过来的。”
汉娜想起了他之前提起的特护室,那是一般只有濒危的病患才会被送去的地方,想起来那个被送过来的少年,和另外两个人在他的治疗舱之前说的话,不由地就脱口而出:“她也是高加速损伤?”
“不仅是高加速损伤,还有过量注射高加速缓解剂的后遗症。她今天被转移过来的时候治疗舱上面显示疗程已经到了第六天了,但是她身体里面的混合针剂还没有代谢完全。”
“天……”汉娜惊叹,“听上去就像是……”
“机动战后遗症?”塞斯接上了她的话,然后肯定地点点头,“一模一样,只不过自从卫星战争以来就从来没看见过这种病例了,天知道她从哪里弄来那么多高加速缓解剂的,军部不是对这个严格控制的么?”
和高加速损伤不一样,机动战后遗症是长期作战的情况下必须反复注射高加速缓解剂才遭成的。汉娜曾经在全息网中看过索娅安德莫洛的资料,整个太阳系中身家最丰厚的少女,她是怎么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的?
塞斯将一整块淹没在咖喱酱中的蛋白块塞入了嘴里,这种由菌类和豆类混合提炼出来的蛋白在调味之前经过了再次加工,营造出来的质感和鸡肉很类似。满嘴的食物让他的声音有些含混:“你刚才要说什么来着?谁进了第一医疗室?”
汉娜这才记起来她兴冲冲地想要来分享的新闻,然而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就有人将餐盘在他们对面重重地放了下来。餐盘底部是有磁性的,和磁力靴一样的原理,能够让它们在突然失重的情况下面依旧贴合着合金的餐桌,这样所有在进餐时突然收到了战斗警报的人员可以立刻奔赴他们的战斗岗位,不用担心着还要将这些餐盘都归放到可以收容的地方。
那太过大声的响动让周围几个几个军官都看了过来,文森立刻缩着肩膀坐了下来,低着头喝配餐的饮料,一直将那巴掌大的袋子都吸得瘪了下去才松了口气。
汉娜看见文森之后生生地打住了涌到了嘴边的话,低下头去叉起一块盘中的鸡肉。塞斯也没有继续问下去,他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人开口:“都跟着舰队快要一年了,怎么还是毛手毛脚的。”
文森朝着周围看了一眼,见刚才的那些军官已经转了回去,没有人再注意他们这一块的时候才说:“今天警卫队喊我们过去,说他们那里有两个人需要治疗,队长就把我派过去了。”
塞斯将他餐盘底最后一丝的咖喱也刮了起来,并没有对文森的话表现出多少的兴趣,只是含着勺子问:“然后呢?”
文森同样将好几大勺的食物塞到了嘴里,他的声音含混得汉娜必须连蒙带猜里面的意思:“两个有轻微加速后遗症的机甲驾驶员,没什么特别的,但是等我们做完检查和急救措施之后,警卫队……”文森把嘴里的东西咽了下去,声音终于清楚了起来,“把他们两个人直接扔到禁闭室里面了。”
他伸出手臂做了个抛投的动作:“两个全型机甲驾驶员,就跟几袋子土豆一样直接被扔了进去。”塞斯这才停下了刮着自己餐盘的动作抬起头来看文森:“全型机甲驾驶员?你确定?”
“警卫队把他们终端上面的医疗信息都传给我们了,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整个战斗过程的加速记录。二十多个小时的连续作战时间,然后从驾驶舱中出来了连恢复舱也没让他们进,直接就给警卫队扔进了禁闭室里面?”文森抬起他的手指摇了两下,“没人会这么对待全型机甲驾驶员,我就好奇地查了一下他们的医疗档案,你猜我发现了什么?”
这时候汉娜也停下了进餐的动作,但她还是没接文森的话,听着塞斯问:“你发现了什么?”
文森又朝着周围看了一眼,然后将双手按在桌子上把身体朝着他们靠过去,像是为了戏剧效果一样将声音压到近似低语:“那两个人不是路以撒号上的驾驶员。”
两个人中汉娜最先意识到了他的意思,她的眼睛稍稍地睁大:“你确定?”
“我当然确定!”文森的声音又提到了正常交谈的音量之上,他很快意识到了朝周围看了一圈,重新压低了声音说,“舰队里面的所有人都有生物体征在案,你们知道医务队是有权限查询的,当我按照那两个驾驶员的样本搜索的时候,找不到任何一个匹配的记录。”
塞斯也反应了过来:“你的意思是什么?难道这两个驾驶员是被捕获的敌对势力?从全型机甲里面被拉出来的?”
文森双手向上一抛:“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这两个驾驶员不是巡航舰队的在编人员。”
“那是什么?海盗?还是联邦那边的人?”
汉娜面上的神色已经从惊讶转变成了顾虑:“从卫星战争之后就没人看见过联邦方面的全型机甲了,不是说他们的全型机甲驾驶员大半都折在那场战争里面了么?”
塞斯点点头:“而且能够拥有全型机甲的海盗也不过是传说而已,他们就连能够操纵轻型机甲的人都很少,大部分都还是手动操作,精神力觉醒到能够建立驳接的早就都进入军部了。”
文森似乎早就将这些都考虑过了,不过是等着他们肯定了自己的思路之后,才眼中带光将他真正的猜想说了出来:“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了。”
排除了海盗和联邦之后,剩下还可能拥有全型机甲以及其驾驶员的,就只有帝国中的其他军团了。
瑟西斯重新睁开眼睛的时候,面前的视线一片模糊,只能够看到一片淡黄色的光线。他稍稍地闭了闭眼睛,想起来记忆中最后的片段是被人塞进了治疗舱里面,镇定剂的注射让他感觉到腿上轻轻的一点刺痛,剩下的就是头顶阖上的罩子。
他模糊的视线慢慢聚焦,那片黄色的光线突然向两边打开,画面亮起来的同时周围的声音也清晰起来。渐渐地他能够看清站在治疗舱上方人的面貌,淡金色几乎银白的头发,冰蓝的眼睛,面上清俊到凌厉的线条。之前他进入卡佩里希号的时候连头盔都没有脱,直接拉着瑟西斯就塞进了治疗舱里面,瑟西斯都没来得及仔细看清楚他的脸,现在看上去又比之前在全息信息的屏幕中见到的有了一些不一样的地方。
他往上抬起手来,感觉还没有完全恢复对身体的控制,但是已经比他想像中的要有力量,毫不费力地就将他的左手抬到了治疗舱的边缘。
站在那里的人伸手握住他,没有戴着手套的手指传过来令人安心的温度。
瑟西斯张开嘴,从干涩的喉咙中挤出来的声音低到连自己都听不太清楚:“哥哥。”
握着他的手指微微用力,那人面上的表情并没有变,但瑟西斯却能看见那双冰蓝色的眼睛中添上了一丝温度,即使他紧接着就说:“你现在在路以撒号上,记得用军衔称呼你的上级。”
瑟西斯微微地笑了一下:“海伯里恩上校。”
那人点了一下头:“学院和卡佩里希号上的所有记录我都已经看过了,你做得很好,父亲如果知道一定会为你骄傲。”
瑟西斯的笑容更深了一些,依旧苍白的脸上那双湛蓝的眸子闪亮,直到扯动了胸腔中的一丝疼痛他才像是察觉了什么一样,面上的笑容突然消失。急急地问。:“索娅,索娅怎么样了?”
上校一时没有说什么,就连视线也稍稍偏开了一丝。瑟西斯的心顿时沉了下去,如同当时看见她毫无生气地从机甲舱中被人抱出来一样。他立刻就要将自己的身体拉起来,海伯里恩上校伸手按住了他的胸膛,将他定在治疗舱内的同时开口说:“索娅安德莫洛在特殊护理处,她注射了过量的高加速缓解剂,和加速造成的损伤综合在一起,情况不是很乐观。特护处觉得她应该能够恢复神智,但是对精神力和躯体的长久性损伤还要等她恢复后才能进行评估。”
瑟西斯听到她还活着的消息还没有来得及松一口气,后面的话语接着就如同铁锤朝着他当胸砸下,一瞬间周围的空气都稀薄了起来。他想要从治疗舱里面起来,挣扎了两下却发现无法挣脱上校的禁锢,另一只手握拳朝着治疗舱内部重重锤了好几下,然后遮住了自己的眼睛。
一旁的医护人员听见声音立刻转过来看他们,有些犹豫地开口:“上校?”
海伯里恩上校举起了一只手朝他示意无事,视线没有从瑟西斯的身上移开,同时也没有说什么。
过了许久瑟西斯才低低地说:“我想看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