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安与珣阳虽相隔千里,消息传得却快,主要是有人太过热心,仓山派弟子幽生前几日来过一趟,特意报了一个信儿,云芝差点儿没忍住,一脚把他踹出去,得亏了时度发现不对劲,赶紧给她拉走了。
“你拉我出来做什么?还不大棍子把他撵出去?做了这样的恶心事儿,竟然还敢找上门来,当我醉狐帮的都是泥捏的不成!”
“你火气这么大也没用,倒不如先冷静冷静,那边儿的事情你就不要再管了,横竖有师父挡在前面,师父总不会叫阿遥吃亏。”
时度对此很是笃定,云芝却有些犹豫了,“这件事情毕竟与我娘有关,爹爹最在意的就是娘亲,他一直都想要找出凶手,阿邦被囚禁在月牙村密室,还要瞒着阿遥,不就是你和他的意思吗?他真的不会怀疑吗?不会动摇吗?其实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阿遥师兄虽然是从外头带回来的孩子,但他一直把我们当成最亲的家人,一起长大,知根知底的,我们还不了解他吗?他根本就不是这样的人,别人胡说八道也就算了,为什么我们也要防着他?他要是知道的话,一定很伤心。”
“不会的,师父比你想象的在意他。”有些事情小芝并不知道,时度跟在师父身边的时间最久,有些事情他大致知道些,即便并不是那么的清楚,大体方向还是有的。
“你为何如此笃定?”她问,“不行,我得去跟爹爹把话说明白了,他要是不相信阿遥,就失去我这个女儿了。”
小芝性子随了母亲,热情稳重,这会儿却是一刻也等不及,就像是她慢走一步,她爹就会杀了钟遥。
时度摇了摇头,赶紧给她拉住,“你这会儿着急什么?等人走了再说,发生了这么大的事,里子都快没了,面子总得保住吧?你就这么想让仓山派的看个笑话取取乐?就你这副急躁样子,沉不住气,封跃白恐怕要笑歪了嘴。”
“难道现在就在这里等着?”她着急道。
等待是最煎熬的事,如果可以做什么,心里也能够舒坦些。
时度道,“也不至于只能等,这会儿赶紧去安排柳小刈下山,先把阿遥找回来再说,外头的人都要对他动手了,他在外面不安全。”
“只能先这样了,赶紧走,去安排!”云芝拉着他去。
可是两个人还没走出这院子,就听到外头有人来报,“白长老,青长老回来了。”
报信儿的人面露喜色,云芝眉头一松,“走,去看看。”
钟遥进了卢安境内才敢撕下自己的面具,心情却是沉重的,也有一丝喜悦,他知道这个消息一定已经传过来了,心中还是苦闷的。
一同回来的还有封眠,她更是有些惴惴不安的感觉,每走一步心都在痛,有些瑟缩,她如今最不想的就是踏进这片土地,见着这里的人,她有时候也觉得奇怪,为什么自己会有一种感觉,一种无法面对他们的感觉,很羞愧。
“你可算回来了,我们都担心死你了。”云芝几乎是扑过去的,拉着他上下打量,看前看后,最后摸着他的脸,悲伤的感叹,“你瘦了,这段时间一定很难受吧?”
时度这一刻觉得自己很多余,他转眼看到不远处的封眠,她似乎并不在意自己的男人被别人摸来摸去,而是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向她走过去,笑着柔声道,“小眠姑娘还好吗?这些日子可有受伤?”
受伤?以后大抵再也不会有这种可能了吧,谁能打得过她?如今在卢安,难不成还有谁敢点齐兵马追过来围攻?这个不大可能……这个也不是不可能……她突然有了一种想法,他们此番回来,很有可能正中了别人的下怀,把灾祸带到了卢安。
子木哥哥他们回京去了,这个还算好,不用被他们连累。
她缓缓道,“并没有受伤,多谢师兄关心。”
“没事儿,既然都已经回来了,就不用再担惊受怕,醉狐帮的每个人都不会让你们承受莫须有的罪名。”
钟遥转头问他:“师父呢?”
云芝道:“还是一会儿再说吧,你们先回房里换套衣服,好好休息休息,一定饿了吧,都这会儿了,我去厨下给你们备些吃的。”
“这个以后再说,我先去见师父。”即便在外面不守规矩,不给任何人面子,在家里总是规矩的,回来了理当拜见尊者,哪有不禀告尊者就回房里睡觉的道理?
“你还是别去了,一会儿再说,我爹他从来不在乎这些。”云芝急切道,“你就听我的吧。”
这就不对劲了,分明是出了事,钟遥不由得提起几分警惕来,“发生什么事了?”
“没事儿,就是来了一个人,仓山派那个,封跃白的走狗,正在里头同师父说话,你还是不要去了,免得撞到了恶心到你。”时度道。
如今这是上门来找事?告状告到他家里头来了?还真是煞费苦心。
钟遥这会儿也知道,自己已经回来的消息暂时还是不要让任何外人知道的好,他从前是不在乎不是冲动也不是蠢,这会儿自然是听人劝的,同封眠一同回去房里。
封眠自从那天见过封跃白之后就一直不对劲,话也变少了,笑容也变少了,这些日子她经历了不少事,性子多少有些变了,可有一点没有变,那就是什么事儿都容易写在脸上。
虽不明白具体是什么事,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钟遥问,“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那天他究竟跟你说什么了?你一直魂不守舍的,他威胁你了?要你替他做什么?”
这一路上他都有旁敲侧击的问过,但是从来没有问的这样直白,他如今这样说了,她哪里还能像以前那般应付?她微微勾起唇角,笑得十分勉强,“我能为他做什么?帮着他陷害你?怎么可能?”
是啊,这个不可能,钟遥最主要是担心这丫头傻气,有什么不好的事自己担着,不肯说出来。
“有什么我们要一起面对,事情已经到了这份儿上了,这条贼船上有你有我,谁都跑不掉。”
“我知道的,我愿意跟你绑在一起,我不会跑掉。”她俏皮地笑了笑,“好啦,不要再问了,我都困了,我想回去睡。”
他们如今是在他房里,她的房间在对面,好久没有在这里住过了,仿佛是上辈子的事情,那个时候所有的事情还没有发生,这里是个陌生的地方,她还可以做她活泼单纯的小公主。
那个时候还真没有想到,自己会跟这个人有什么关系,更不会想到有一天自己会落到如此境地,似乎是成了过街老鼠。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封跃白。
封幽生并没有在此久留,事情大致说完之后人就走了,时度亲自把他送出去的,看着是给了他大面子,其实是想要亲眼看到他离开,才能放心啊。
时度与封眠去到云铁生房里,刚走到门口,屋顶上竟然飞下一个人,吓了封眠一跳,本能的就往后退了好几步,当然这是在她眼里的好几步,如今她轻功也了得,已经快要出了院子了。
钟遥赶紧追了过去,将人抱着拦住了,笑着说,“你不用害怕,习惯就好,这是我师叔,红长老,你可以叫他一声红叔。”
封眠乖巧道:“红叔好。”
洪昇末飞快的窜了过来,像只猴子似的绕着她转,左右打量着,抓了抓自己的脸,“你是什么人?怎么飞这么快?比我飞的都快。”
说着就要卷起自己的袖子,扬言道,“来呀,我们比划比划!”
封眠都被吓懵了,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人,怎么一见面就要比划比划,是要动手的意思吗?她没有理解错吗?
钟遥冲着她使了个眼色,指着自己脑袋点了点,颇有些无奈,封眠这就明白了些,看来这位长老与常人是不一样的,也是个可怜的老人,她这个时候就笑得很温柔了,哪知洪昇末却不满道,“你不好玩儿!你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你是看不起我的意思吗?”
“阿遥,怎么还不进来?”云铁生已经在屋子里吆喝,听起来不太愉快,洪昇末捂着脑袋就看起来很绝望了,“这个老头子真烦人,回到家里就要听他啰嗦,烦死了烦死了,你们去吧,真讨厌!”
……
他像是赶着他们进屋的,自己也闪的快,翻了个跟头就没影儿了,封眠见状,不禁感叹一句,“红叔真是个有意思的人。”
钟遥也笑着摇头,“看起来大师兄又有事忙了,红叔这一去还指不定有多难找呢。”
他们家红叔很少在云角寨中待着,总是四处乱晃,找回来也待不了多久,人就又没影儿了,有时候不让他出去,带回来在家里看着,他又总有千万种手段要耍,再加上他武功高强,真的是拦不住。
有时候云铁生会叫他们师兄弟带着人出去找,但大多数时候是放弃的,主要是看世道乱不乱,没什么危险自然就不管了,可是此次这种关头,实在是不能允许他出去乱跑。
“那你刚刚怎么不拦着?”封眠问。
“鸟儿喜欢飞走,又何苦阻拦?”他笑着说了这么一句,便又补充道,“走了,我们进去吧。”
屋子里,云铁生他的脸色的确是不太好看,同之前是大不一样的,钟遥心里是十分沉重,看他这副样子,心里有愤怒也有讥讽,“那些事情如果你要相信我也不会怪你的,毕竟死的是你的夫人,你想要我偿命吗?”
封眠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拉了拉他的袖子,云铁生也是个暴脾气的,这会儿气的直拍桌子,“你还有道理了?你是不是觉得自己一点错都没有?你觉得自己特无辜?”
难道他不无辜吗?钟遥一直想不明白这个问题,人活着难道一定要取悦别人吗?他只是安安静静的活自己,这都不可以吗?那些人那样肤浅,那样愚蠢,连个简单的把戏都看不穿,叶一舟用最简单的方式陷害了他,就可以让别人认定他是个妖孽,真是荒谬!他不屑于与他们为伍,他们不招惹他,不招惹他认为重要的人,他就与他们毫不相干,这样有什么不对吗?
“平日里教训了你多少次,不要那么乖张放肆,破罐子破摔,你哪里听过一句话?要不是你臭名远扬,人家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得逞?你活该,你知道吗?”云铁生几乎是指着他的鼻子骂,声嘶力竭的骂,封眠都想要退出这道门,气氛或许就没有那么尴尬。
“人活着谁没难处?谁想要讨好别人?你觉得谁就是天生的贱骨头?都不容易,都是要对现实低头,只有你,劝了你多少次,你听不进去啊!如今这事儿闹出来,你预备怎么解决?人家这次要的是你的命!”
云铁生又急又怒,方才那条狗说起话来十分有度,大体意思倒表示的足够,就是说劝他如果见着了人就把人交出去,否则整个醉狐帮都会成为众矢之的,就因为他们袒护一个害死自己师娘的畜生,袒护一个为祸江湖的妖孽。
“要命就给命好了,没什么可说的!”
两个人都在气头上,封眠越发觉得自己尴尬,又觉得钟遥这会儿特别反常,脾气好像特别大,不过只稍稍一想,她就想明白了,做子女的都是这样子的,在父母跟前,因为相信父母永远不会舍弃自己,才敢放肆的表达自己真正的情绪。
云铁生是他的师父,但其实也是他的亲生父亲,这两个人心里都有数,钟遥如今变成这个样子,云铁生心里应该是心痛的吧,这会儿就是痛心疾首,指着他的鼻子骂。
“你这个小畜生!要死你给我死远点儿!别脏了我的地儿!”
师徒两人大吵了一架,钟遥一摆手负气而去,封眠赶紧追去,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真是让人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