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不成是……
他正寻思着这个,卧房那边突然走出来一个人,手里貌似捏着什么东西,“青长老,何必躲在暗处,不如出来一叙?”
钟遥捂脸,好吧,这回他知道落哪儿了。
一脸无奈地从暗处走出来,既然已经被发现了,再躲着也没意思,若于修真的有什么恶意,想来也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不然赶紧回家去带着那个小丫头跑路,要不然干脆先下手为强,直接杀了眼前这人灭口。
出去一趟还是使得的,且看看吧。
于修作了一揖,一如往日般有几分恭敬,“青长老,久违了。”
“阿修兄弟客气。”钟遥同样作揖,有道是明人不说暗话,大家都是聪明人,有些话就不用拐弯抹角了,他指着屋子里问,“这是……和离了?”
要不然就是被休了。
再要不然,那就是云华门危了,不得不把她送出来避避风头。
比起后两个可能性,钟遥还是觉得第一个最有可能。
于修道:“长老还真是料事如神,虽说是和离了,但我家门主感念旧情,毕竟夫妻一场,来到此处是夫人自己的意愿,咱们几个只是暗中护送。”
“门主他……果然是个好人哈。”钟遥笑了笑,“这都和离了还管她死活。”
“那是自然,男人嘛。”于修道,“长老能够出现在这里,想必不是偶然,如今正是多事之秋,此处倒实在是不起眼,是个安稳的去处,夫人来此,我家主上心里是安稳的,如今有长老照应,小的也就能够安心回去复命了。”
“你要回去?”钟遥蹙眉,他不太愿意相信,就这么回去了?
“小的若是待久了,夫人若是知道了,心里一定极不快活。夫人如今身子不好,受不得气,小的还是……识趣些吧。”
……
“然后他就这么走了?”封眠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他真的就这么走了?”
钟遥也是一副想不通的样子,“我亲眼看着他们离开了月狼镇,虽然我也很不愿意相信,谁知道呢?说不定人家就是做戏给咱们看,我这一回来,人家也扭头拐回来,就躲在暗处盯着。”
封眠举着脑袋,脑仁儿疼。
“陈泽这么做图什么呢?只是因为担心小乔姐?都和离了,他有这么好心?”封眠一直都知道小乔姐对这桩婚事不大乐意,陈泽是什么态度她还真是不太明白。
一开始的时候她还觉得那个人不错,不过一开始的时候她觉得每个人都不错,后来的事实已经证明她以为的是错的。事到如今吧,她对陈泽真的没什么好感,总觉得他不是什么好人。
坏人怎么可能做好事呢?
他怎么可能只是因为关心小乔姐就派人千里护送?
恐怕是暗中盯着才是。
“不管他是什么心思,现实就是你小乔姐现在喝得醉醺醺的不省人事,还没人照看,传言中她这个人好酒好赌还好色,传言虽未必可信,但是无风不起浪,她是有些老毛病怕是又犯了。”提起自己这位好友,钟遥有时候也是挺无奈的。
她这样子下去,迟早要出事。
“所以你就把她一个人丢在那里了?”封眠觉得难以置信,“她一个人醉醺醺的……你是说……”
“反正她要是没有遇见我,也得是一个人醉醺醺的躺在那儿,这大晚上的,难不成你想让我留下照顾她?那我的清白还要不要了?”他大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睛,就像某种动物的幼崽,很可怜的那种,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眼睛里还在闪着光。
他这样子,仿佛真的很在意自己的清白,仿佛就是在内心里秉持着那句“饿死是小,失节事大”……
不过在他这里死的是别人,这家伙……
“不行,我得过去看看。”封眠说罢,起身就要走人,却被他一把扯住了,他无奈地说道,“你着急什么?大晚上的你过去再把她吵醒,这会儿也不早了,再过几个时辰天都亮了,到时候过去也不迟。”
“可她一个人……”
“小眠,她现在只想一个人。”钟遥这个时候眼神里就都是坚定了,看着这个眼神,封眠不由自主地就想要相信他。
是啊,阿遥是了解小乔姐的,他能做出这种决定,一定是有自己的考虑吧。
“可是,为什么呢?”她重新坐到他的身边,还是忍不住想要问。
他就说:“就看她今日喝成那样,想必心里是十分不爽,她这个人最要强,最伤心的时候总是不愿意当着别人的面,你这大晚上的过去看她,回头她醒了,见了你,自然认定你是知道了她的囧状,那绝对就是雪上加霜。”
“可是……明天早上她就不会多想吗?”
“明天早上你把摊位支在她家对面,一出门儿,偶遇了,多么合情合理。”
这家伙……
不过主意倒是不错。
其实他挺贴心的,什么事都想得这么周到,只要没遇上他自己的事,他都能想得很周到。封眠轻轻地依偎在他怀里,不管发生了什么事,只要能够依偎在心爱的人怀里,那就只有安稳和踏实了,对了,还有心里的甜蜜。
外头月亮正圆,说起来日子过得忒快,如今已经是腊月十六。
在这里偶遇小乔姐真好,今年三个人一起过年,还能够热闹些。
第二天一早,路乔家门外,封眠与小乔姐偶遇了。
路乔宿醉才醒,脑袋是晕晕乎乎的,就这还要摇摇晃晃地出门,简直像个酒鬼。
走出门外迷迷糊糊的就听到有人在叫她,她近来幻觉比较多,也就没当回事儿,封眠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她还是一阵恍惚。
不过突然间,她如梦初醒,瞪大了眼睛惊讶地看着眼前这个人,随后眼睛里出现的不是温情,不是欢喜,竟然是恐惧!
她就像是见了鬼一样,赶紧躲闪到一边去,急匆匆地往前头赶,封眠一时摸不着头脑,见她如此又赶紧去追。
一个醉鬼,跑也跑不了几步,没过多久就被人追上了,封眠跑得大约是太起劲儿了,一时没停住,整个人竟然扑到了她身上。
大街上,两个漂亮的姑娘摔得十分狼狈,叠在一处,路过的人难免要多看两眼,路乔在这里住过许多日子,许多人都认得她,这会儿也有人赶过来帮忙。
封眠一个翻身自己就跳起来了,路乔却要被人左右扶着,很艰难才站住了脚。
封眠揉着自己的腰,无可奈何地笑了,“小乔姐你跑什么呀?难不成是不认得我了?”
她兴冲冲地过去拉住她的手,甜甜地说道,“这么久不见了,我都要想死你了。姐姐有没有想起我?”
路乔似乎很痛苦,头垂得很低,说起话来似乎也没什么力气,声音特别低沉,她似乎是呢喃了两个字,又似乎没有,封眠细细地听了,那两个字仿佛是“没有”……
好端端的这是怎么了?
这段日子究竟出什么事了?
小乔姐怎么会变得这么憔悴?人也这么奇怪?明明从前是个妖娆妩媚的女子,如今却成了一个没精打采的酒鬼,甚至对她很是排斥。
是排斥,好像不把她当妹妹了,只想避开她,逃开她……
“小乔姐,你……”
她话还没说完,人就已经倒下去了,这刚醒没多久又倒下,简直成了纸做的。
钟遥回去家里,大夫也刚来,给路乔诊了一脉,就苦着脸摇了好几回的头,封眠心中越发不安,赶紧问:“敢问老先生,我姐姐这是如何了?”
老大夫道:“路姑娘身子虚弱,元气大伤,本应好好休养,却又长途跋涉奔波劳累,再加上心中郁郁寡欢,忧思成疾,这底子已经空了。”
“这么严重?”钟遥惊讶,他没想到这么严重,只是以为她借酒浇愁……
“敢问先生,有何补救之法?”他问。
老先生摸着自己的胡子,叹了一口气,“老朽开张方子,姑娘照着喝上几个月,虽不一定能够恢复如初,倒也不至于如今这般。”
这还好,总还能救一救。
封眠松了一口气,实在不行她就飞鸽传书,阿经哥应该有些办法。
钟遥取药回来,封眠还在床前发呆,床上如今躺着路乔,她看着她,就像是在思慕心中的爱人,钟遥拍了拍她的肩,“你要是再这样看着她,我就要吃醋了,我原以为自己的对手只是你的那些哥哥,不曾想如今还有姐姐了?”
封眠道:“阿遥不要调皮,我是真的很担心。”
“嗯,我知道啊,看出来了。”钟遥将那几包药摆在她面前,晃了晃,“去煎药吧,干点活儿才是实在。”
“你说的对。”封眠无精打采,“给我吧。”
能够为小乔姐做一点事,她心里是很开心的,人都走到门口了突然想起来了,有些事情还没有交代呢。
她于是又拐回来,郑重其事地对他说,“你一定要做好心理准备,如果一会儿她醒了有些不妥当的,你……怎么说呢?反正你有个准备就好。”
有时候她觉得是自己多事,但有时候她觉得阿遥这个人挺不靠谱的,就算他再怎么能掐会算,再怎么算的周到,也一定想不到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
太突然了。
“她……如何了?”钟遥问,她这么说,他一下子也拿不准了。
“我今天遇到她的时候,她似乎是不想见到我,要不是一直忙着躲着我,她也不至于就这么昏过去。”封眠很是苦恼,“反正我觉得有问题,一定是出什么事了,你说会不会和陈泽有关?”
陈泽,陈泽……
这个人的确不是善茬儿,可他显然和其他人又不太一样。
钟遥很有自知之明,如今自己在江湖上是人人喊打,可于修昨日里见了他,态度上竟然一点都没变,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这就是云华门的态度,更是陈泽的态度。
那个人有野心,有能力,有智慧……
云华门与明月阁联姻,这天大的好处他如何就看不见了?怎么突然就和离了?
那个人会同意和离,必然是这段婚姻对他而言已经没什么用处了,路乔这个人对他而言没什么用处了,他已经达成了他的什么目的。
会是什么目的呢?
难道,会和他钟遥有关?否则路乔怎么这么不想见到他们?
封眠在外头盯着炉子,全副心思都在那罐子药上,倒出两次之后,就剩了最后一次。眼看着药汁就要翻滚起来,就听得屋子里一声巨响,她放下手头的事赶紧跑回去一瞧,竟然是小乔姐摔到床底下去了,一同摔下去的还有一碗水,碗已经碎成了渣渣。
钟遥正要去扶她,她却自己撑着身子起来,摇摇晃晃的就要出门,钟遥赶紧追了上来,“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你现在身子很虚弱,即便是有什么仇什么怨,也等你身子好些了再说。”
路乔似乎是用尽了全力去推他,可是他纹丝未动,就像是一面墙,甚至是一座山,封眠看着这一幕,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究竟是哪里呢?
至少有一幕是不应该出现的……
然后她就看到钟遥一脸惊讶,抓着小乔姐问,“你给我老实交代,你的武功呢?”
对啊,武功!
封眠恍然大悟,就是武功!
小乔姐即便是再虚弱,那也是有一身武功傍身的,即便不算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人物,也算是中上层次的高手,就算是病了也不应该虚弱到一点儿力气都没了,她这样子比寻常的女子还要弱些。
路乔嘴唇泛白,眼圈儿却泛红了,正与钟遥对视,封眠心中一阵酸涩,缓步走进门,就见着钟遥眼神都变得温柔了,大约也是心痛,他扶着人往床上坐,封眠就过去搭一把手,路乔坐在床上,蜷缩成一团,脑袋捂得严严实实的,可是两个人都知道,她很伤心,她一定经历了很痛苦的事。
封眠轻轻地拍着她的肩背,钟遥攥紧了拳头,“如果是他欺负了你,我去给你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