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因为对于阿遥来说他也是很重要的人,她才会于心不忍,不想看着他在这样一个大冷天里蹲在地上伤心,所以凑上前去安慰。
他却突然变了脸色,她被他一把推倒在地,这一幕就是挺突然,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拔出了剑,支着身子跳起来才回过神儿,看了一眼手中的剑眼神中有一丝慌乱,她刚刚其实感受到了这个人都不善意,所以下意识的想要杀了他。
为什么要这样呢?燕思思其实并不想他死,或许只是本能的想要保护自己,这也是人之常情。
即便是眼前这个人依旧杀气腾腾,凶狠地看着她,她还是将利剑回鞘,眼神没有回避,直直地看着他。
洪昇末摇了摇头,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了,眼睛发狠发亮,抬手间,利剑指向了他的心口,“我知道你,你杀了小遥遥,你不要狡辩,老头子我那天都亲眼看到了,老头子我今天就杀了你给那小子报仇!你这个歹毒的丫头!”
报仇啊?燕思思嘲弄地笑了笑,原来又是一个报仇的。但这个人和其他人好像不太一样呢,好像是她一直都在等着的人呢。
这么多人都在找她报仇,有的时候她就觉得遗憾,阿遥怎么就那么可怜呢?为什么就没人给他报仇呢?如果有人是为了他,她一定会很开心的,这个世上还有人记得他,在意他,这很好。
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丝毫没有反抗的意思,只是笑着说道:“前辈,你报仇吧,我不狡辩,还好有你,阿遥终于可以瞑目。”
若是为了这个理由死去,燕思思心甘情愿,她有的时候就会问自己,燕思思,那么多人都死了,你怎么不去死呢?可是有的时候她就会想,那么多人都想她死,她可不能叫他们如了愿,如今这样的结果正好,燕思思很满意的。
万万没想到洪昇末竟然不答应,他好像被什么东西困住了,不能够控制自己,又好像是有些事情他理解不了,他没有办法想到自己下一步该做什么,他看上去好像很纠结,“你不狡辩?这可不行,你必须要狡辩的,快说,说人不是你杀的,说这一切都是误会,说你其实很爱他,怎么可能对他下手?你怎么可能承认呢?这种事情你不能承认的呀,你承认了老头子我就得杀了你,你快狡辩,你这样你就不正常,哪有人像你这样的,你是不是在戏弄老头子我?”
“我不狡辩。”她看着他的眼睛,很是真诚。说起来那么多人都找她报仇呢,只有面对他的时候她这态度相当的温和,报仇几乎没有难度,只可惜这家伙脑子好像不太正常,这么容易他不会也要失手吧?燕思思甚至为他感到担忧,“本来就是我做的,你要为他报仇找我就对了。”
“不对,这不对!”她越是坦然,他就越是纠结,越是不敢相信,“这不可能对!没有人会承认自己是杀人凶手,所有人都觉得自己其实是好人,就算杀了人也不会承认的,你为什么要承认呢?你是在挑衅老夫!你觉得老头子我打不过你?老头子最恨有人挑衅!何况还是你这个黄毛丫头!”
他抬起一脚将她踹翻在地,一把剑直指她脖颈间,“你快否认,快狡辩!”
燕思思吐出了淤血,依旧是那番说辞,“人就是我杀的,找我报仇就对了,我不狡辩!”
“你这个死丫头!”他也不杀她,这是殴打她,一脚又一脚的踹在她身上,她也不反抗,躺在雪地里,甚至觉得这样死去也好,阿遥当初就是躺在雪地里,冰冷的寂寞的,绝望的。
她勾唇浅笑,似是满足,她好像感受不到疼痛,只是意识越发模糊,远处火红灯笼映衬着,还是希望和温暖,迷蒙间她似乎看到了那个人的身影,他从远处来,奔向她,还是记忆里的那个样子,她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他了。
她抬起手,想要抓住他,想要拥抱他,想要对他说:“别着急,我就在这里等你,或者你可以等一等我,来生,由我奔向你……”
她要死去了,从前她还真没想过死亡竟也是一件快乐的事,到了那边,她就可以与心爱的人重逢,就可以有新的开始,这一世的人生糟透了,不堪回首。
她又一次不再盼望天亮,然而黑夜总有尽头,太阳依旧会照常升起,她也依旧会睁开眼睛看着这个冰冷的世道,依旧要面对。
燕思思一睁开眼睛就发现床边坐着的人,他看上去和梦里一模一样,他瘦了,有些憔悴,此时此刻他举着脑袋在床边昏昏欲睡,倒像是守着她。
她知道这是梦,也不是头一次了,她就像是从前梦到他一样,习以为常地接受这一切,推了推他把他叫醒,“别老这样睡,在我的梦里我不许你这样辛苦了。”
他是真的被她推醒了,由一开始的雀跃到听了这句话以后的一头雾水,他疑惑地看着她,“你说什么?”
“我说,在我的梦里我不许你这样辛苦,为什么每次都要守在我床边呢?为什么每次都要这样憔悴?为什么在梦里你都不知道要好好照顾自己?你为什么这么傻?”她轻轻地抚摸着他的脸,抱着他,她的声音已经很是沙哑,“我真的很想你,我想你高兴些快乐些,你为什么连这点小小的要求都不能满足我?嘴里说着喜欢我,却总是叫我伤心,你这个大坏蛋。”
合着她把这一切当做梦一场,明明是很好笑的一件事,钟遥却一点儿都笑不出来,但还是勉强的笑了笑,因为她喜欢看到他高兴,“对不起啊,是我没能照顾好自己,总是让你伤心,都是我不好。”
“是我对不起你,你我之间我永远是惭愧的那个,我一直都对不起你,我其实一直都特别喜欢你,我以前梦见你的时候一直都想要跟你多说几句,但可能是老天在惩罚我,总是我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他就要把你带走,我一直都想要告诉你,我喜欢你,一直都很喜欢,我当初说的那些话都是骗你的,如果可以,我想要一辈子都和你在一起,我们就像当初在月狼镇一样,如果能够回到那个时候多好啊,可惜再也回不去了,我做了错事,再也无法回头。”
“为什么不可以?”钟遥道,他此刻心里是激动的,即便是经历了许多的事,他的心还是会为她而跳动,这么多年以来他其实一直都无法接受她抛弃他的事实,可事实就摆在那里,他不甘于接受但不得不接受,过去的一切就像是一场噩梦,如今噩梦突然可以醒了,他又重新看到了希望,可是他又要让自己平静下来,至少要保持一个表面上的平静,他沉声问道,“你说的是真的吗?如果是真的,你当初怎么忍心?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
燕思思却道,“其实你都知道了是不是?我知道,你们死了的人就什么都知道了,你们就在天上看着底下,可你依旧愿意来找我,我就知道你为人宽厚,可我自己都不能原谅自己。”
“我不知道,你得告诉我我才能知道,我被你骗得好苦,你说你不喜欢我了,你知道我多伤心?”
这就是控诉了,他本想趁机套一套话,没想到她居然给他来这么一套?这丫头!
但是令他意外的是这一切并没有结束,燕思思竟然耍起无赖,“我不说,我知道你很伤心,可这是我的梦,我的人生已经很惨了,我无法为自己的人生做主这也就罢了,为什么我连自己的梦都不能做主?我怎么这么惨啊……”
钟遥一把推开她,捂脸,真是无奈啊!这世上怎么有这么奇怪的丫头!这是正常人该有的对话吗?
他可是被她给杀了,被杀之前还曾被她抛弃,依照刚刚的故事进展下去不是应该说一下当年的真相吗?怎么就诉起苦来了?
这个时候门突然开了,路乔从外头走了进来,手里还端着汤药,“怎么这就哭上了呢?快喝药吧,凉了可不好。”
屋内两人俱是一愣,燕思思掐了掐自己的脸,好像还挺疼的,她好像想到了什么又不太敢确认,抬首间有些迷茫,“小乔姐,我在做梦吗?你怎么也来了?”
路乔抿唇一笑,“你可算了吧死丫头,还做梦呢?日上三竿了都!原是我病了,你照顾我,如今还得我伺候你,你好意思吗你?”
燕思思石化了,她转了转头,看着一边儿站着的钟遥,彼时这个人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她指着他,问小乔姐,“他又是怎么一回事?他不是死了吗?”
路乔又道:“快别说什么死不死的了,忒不吉利,他也没死,他被人给救了!昨天晚上他还救了你,我说你也真是没用,那么大的本事被人按在雪地里踩,莫不是脑子进水了,这天儿太冷,又冻成冰了?真是个傻子!”
钟遥身子养好之后本来是进京找她的,昨天晚上过来的时候正好赶上这一幕,他急匆匆地冲了过去,一把推开红叔,“你干嘛啊你!”
洪昇末并不太了解眼前发生的事,挠着脑袋站在一边,“你不是死了吗?我在给你报仇啊,那天我都看到了,她把你给杀了,当时我就想报仇的,但是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头晕,后来我就晕过去了,我是满世界的找这个丫头,没想到今儿在这里碰上了,你不用操心,报仇的事我来就行,你安安心心在那边呆着哈。”
钟遥想起这一幕也是无奈了,他这回来一趟怎么那么多人都当这是闹鬼呢?关键是这两人还都不怕,一个人叫他安安心心做鬼,一个人抱着他哭了老半天,还是路乔的反应最正常,他昨晚进来的时候,她手里端着茶盏都没能拿稳,实实在在地摔了,整个人也都石化了,哆哆嗦嗦地问他:“你是人是鬼?”
这才是正常反应嘛。
暂不提这事,回到昨晚,钟遥看着躺在雪地里的人,心都要碎了,这丫头最近不是挺能闹得吗?红叔如今可不是她的对手了,她为何不反抗?
真是个傻丫头!
他赶紧抱着她进去庄子。
从昨晚到现在一直守着她,路乔给她上了药,他一直都在想,当她知道他活着的时候会是什么表情,他一直都很期待,但又害怕,因为即便她还是她,即便她没死,当年她也是抛弃他了。
即便两个人历经生死如今都还活着,他们也不一定就能够在一起,他无法接受这样的事。
他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场景。
燕思思听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昨晚的事她也想起来了,原来最后一幕那不是幻想,而是真的。
她摸了一把自己的脸,为什么要流泪呢?这会不会给人一种错觉?
她擦干净自己的脸,笑得很是温和,“不好意思啊,我以为自己在做梦,我在梦里就比较随便,让你见笑了。”
这话就很客气了,有一些距离感呢。
钟遥心中一凉,脸色却是不变,“没关系的,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还喜欢我是不是?”
“别问了阿遥。”她道,“那就是个玩笑,我以为是在做梦,梦里面说话又不用负责,我们早就已经回不去了,我刚刚也是刚睡醒,脑子里是迷迷糊糊的,说了一些不着调的话,对不起啊,冒犯你了。”
这个时候空气就有些不对劲,路乔的感觉很敏锐,她觉得自己不应该在这里呆下去,一来是多余,二来可能会被误伤,她放下药碗溜之大吉。
这个时候屋子里就只剩下两个人了,燕思思只怨小乔姐不讲义气,竟然把她一个人丢在这里,但她还是很平静,“看到你还活着我很高兴,阿遥,即便是分开了我还是希望你好好的,之前的事是我对不起你,以后你有什么地方需要我,我一定为你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