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烟伣端了点心回去时,戏也演到了尾声。厮波向几人行了个礼,擦着汗便退了下去。
慕潇儿无心看戏,心思全放在了谢应敛身上,面颊和她正轻咬着的唇一般红,纤指绞着袖角,好一副少女怀春的景象。江烟伣幸灾乐祸地叹息着,可惜人家谢小公爷根本……
谢应敛忽然侧眸看向了她。
她一个激灵,心说这人是有第三只眼睛还是会读心不成,赶紧装作没看见,走到了小豆丁身边。
“小凌儿,你看我这橘子剥得怎么样?”豆丁见她来了,很是兴奋地向她摊开手掌邀功。
她瞅了眼那颗剥得跟朵太阳花似的橘子,赞叹一声:“未曾想你文化造诣一般,艺术造诣倒是未来可期。”
他把胖乎乎的下巴一扬:“那是自然。”
一个小二笑眯眯地迎了上来:“戏这便止了,不知几位贵客可有心思答答小的这儿的一出小问?”
夫人抬了抬眉:“什么小问?”
“回夫人,这是咱们新定的节目,每月都会拟出个小问来,给食客们在茶余饭后辨说。若是哪位客人答得好、答得巧,这顿饭食吃了多少银两,便给这位客人返还多少。”
“说说看。”
小二颔首应了声,末了略直了身,像模像样地清了清喉咙:
“贵客与一不熟之人对弈。贵客棋艺高超,那日却发挥失常,眼见着棋要输了,不知贵客会作何打算?”
夫人没什么兴致,语气平平:“若失常或否悬殊不大,那输了也无妨。”
小二谄笑:“夫人好气度。”
慕潇儿忙也道:“正是呢。潇儿也想,君子正气、落棋无悔,发挥失常或否,亦在输赢之中……”说罢又补充道,“且所谓交棋,图的便是一悠然心境,又何必过于看重输赢?”
江烟伣暗中翻了个白眼。话是没说错,但这话由她来说,怎就怎么听怎么讽刺呢。
“慕千金亦是有君子作风。”小二敷衍着也奉承了慕潇儿句,又看向了小豆丁,“慕少爷又是如何想的?”
豆丁本来啃橘子啃得正欢,一听就愣了一下:“我?我用脑袋想啊。”按他贪玩怕学的个性,大概是一听“作答”这两个字就开始神游了。
慕潇儿很不客气地掩着唇笑了起来。
小二听罢也是一愣,而后讪讪地找了个词夸:“少爷真真是实在……”
豆丁眨巴眨巴眼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那边笑着的慕潇儿,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小脸一下苦了下来。
“小孩子心思少,不打紧。”谢夫人出乎意料地打了个圆场,微笑着看向了江烟伣,“倒是你这服侍人的。你该如何为你主子应对?”
江烟伣本来正事不关己地开着小差,一下给问得一脸懵圈,第一反应是不说棋艺高超了,小豆丁这脑力本事估计连飞行棋都玩不利索,她用不着应对这种莫须有的情况……
但她肯定不能这么黑她主子。若是随大流讲些正气凛然的话,恐怕也讨不到好。
她把目光投向豆丁求救,孰知他也正可怜巴巴地看着她。
她一面冷汗哗啦啦直冒,一面在脑内极速过了一遍所知悉的剧本。棋局将输,大女主们都是如何应对的?
下棋。之前哪个剧本里似乎有一段情节,说男主一棋将输,女主为护他颜面,刷拉把棋盘整个儿掀了,结果男主不仅不怪罪,还对她更加宠爱……什么的。
“姑娘?”小二见江烟伣不说话,又唤了她一声。
她心里多少有了点把握,遂理了理表情,道:“主子爱猫,年底会向老爷讨要一只,在里屋里养着。”
“这……与下棋有何关系?”小二哑然,想这主仆二人脑子是否都不大好使。
“我还没说完呢。若是主子有棋将输,我会拔毛纵猫,令其打翻棋盘。”江烟伣镇定自若,“如此,主子不至于输棋,对手亦不会与畜生计较,此局便可无输无赢,不了了之。”
谢应敛眉梢微微一动,抬眸看向了她。
“果真是小人之见。”慕潇儿冷笑了声,“棋盘之上讲究的便是公正,也亏你能想出这等法子。你懂什么输赢?”
江烟伣尽量不惹到她:“凌儿不懂棋局输赢,但懂大局输赢。”
“噢?”谢夫人忽地笑了起来,眼中却毫无笑意,“你倒是说说,何为大局输赢?”
“对手既是主子不熟之人,想必对主子棋艺不甚了解。若是熟人,还能看出主子是发挥失常,但不熟之人见了,恐怕会道主子棋艺便是如此欠佳。”
“那又如何,下回堂堂正正印证回来不好,非要使这等下三滥的手段?”慕潇儿自然不会轻易放过她。
“下棋目的不外乎有二,一是就棋论棋,二是就棋论事。”江烟伣道,“若只是前者,确然如大小姐所说,大可以下回以实力印证。但与不熟之人下棋,情况还是后者居多。
“若是就棋论事,对手看的便不只是棋法,更是韬略。只是棋法被低看了倒也无妨,但若是主子为人被低看,恐怕就要坏了即将要谈的事,怕是没第二次机会。”
她话音落下片刻后,夫人方慢抚了两声掌,小二的目光也由诧异变为了赞许。
她长长松了口气,知道这几位大爷大约是满意了。
“若是没那头猫呢。”谢应敛目光灼灼,“若是没那头猫替你搅局,你该当如何?”
“那凌儿便借口上茶,自己去打翻棋盘。”江烟伣随口道,“主荣仆荣主辱仆辱,且主子知晓凌儿用心,想必也不会让对手太过为难凌儿。”
他眼神玩味了起来,倒也没多说什么。
“你这丫头倒是有意思,”谢夫人缓缓收回了目光,冲小豆丁牵出了个笑来,“也不知小少爷是自哪儿淘来的宝。”
豆丁不好意思起来:“府上花园里……”
慕潇儿本就和江烟伣对不上眼,这会见她得了赏识,气得袖角都给攥成了咸菜干,脸上还得隐忍着:“这婢子就是口头伶俐了些,平日里不知多粗手粗脚的。”
夫人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她原先看江烟伣的眼神只是挟着一丝疑惑,如今就多出了几分估量的意味来。
“姑娘真是巧思。”小二说罢看向谢应敛,“不知公爷又是如何想的?”
后者风轻云淡:“我不会棋,用不着想。”
刚长篇大论完的烟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