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江中府已是五月初三的黄昏,这一次琉璃准备充分,没有受晕船之苦,一路上与邱娘子说说笑笑,旅途还是很愉快的。
只是雪玉很不愉快,因为乘的是客船,船上人不少,琉璃担心吓坏了妇孺,便把雪玉拘在舱里不准出去,雪玉本想嚎叫两声表示不满,被琉璃凌厉的眼神和一根手指制止了,只好哼哼着在陆潇舱里藏了三天。
终于获得自由的雪玉抖抖雪白皮毛,威风凛凛地走在琉璃身边,仿佛凯旋归来的勇士。
杜老爷算着琉璃这几天怎么也会回来,早派车夫每日等在码头,今日总算等到小小姐下船,急忙过来接上。
杜家马车宽敞,先送了邱娘子回去,这才赶回杜府。
杜老爷见外孙女回来,顿时眉开眼笑,又见外孙女还给他带了晋国出的新茶,更加欢喜,他已经习惯了有外孙女在府里的热闹,一下子走了两个月,想得不行。
又见到项楠,虽然有些惊讶,还是笑脸相迎,对于南阳山弟子,杜老爷总是带着感激和尊敬的。
府里的灶房立刻忙活起来,准备小小姐爱吃的菜肴,琉璃和陆潇项楠沐浴更衣出来,杜老爷的花厅已经摆好了饭。
辛州府的厨娘手艺寻常,怎么比得上杜府菜肴做得精细,琉璃忙不迭地向口里填,陆潇在一边看得蹙眉,生怕她噎着了。
肚子里填得差不多,琉璃才和杜老爷说起辛州府的事,各个铺子的情形也都汇报了一番,杜老爷点头夸赞琉璃做得好。
杜老爷忽然想起一件事,让小厮取来一封信递给琉璃,聚宝楼掌柜亲自送到府里,说是务必交到琉璃手上,看样子十分郑重。
琉璃知道是狄墨的信,赶紧打开看,果然信中说了庄国的事已经解决,他被封为襄王,如今在朝中观政,信封里附一块玉牌,琉璃用这块玉牌到聚宝楼找掌柜,就可以调动他在大梁的属下。
信的最后说,他答应琉璃的事,一定会尽量做到。
“算你有良心。”琉璃抿唇微笑,把信件和玉牌都小心收好,狄墨是庄国四皇子的事,她是绝对不会透露出去的,所以送粮给狄墨这一段,琉璃向杜老爷汇报时自动删掉了。
但是还有一个人会怀疑,那就是连将军。
虽然她信上说了是受人要挟不得不做戏敷衍,只要押送的兵士听从狄墨安排就好,但是押送出边关还是会引起他注意。
杜老爷也说了江中府这边的事,铺子倒没什么,一如往常,只是一件小事杜老爷都有些不好意思说,沈流星与一位周姓公子私会,那位公子信誓旦旦要娶她为妻,却被他定亲的女家抓个正着,一时闹得沸沸扬扬,沈润卿躲在家里称病都不去府衙上职了。
琉璃叹口气。
“那周公子如何说?现在又是如何解决?”
虽然沈流星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身为父亲女儿,总不能忍心看着父亲受这样的羞辱。
“周公子倒是言之灼灼要娶流星的,并非背妻私会,未娶妻先纳妾,但是女家十分强硬,既不退亲,也绝不会允许流星进门。”杜老爷蹙眉说道。
作为岳丈,女儿又是妾室,这些事他是无法开口管的。
琉璃垂头沉思片刻,“这件事我会看着办,越是拖延下去,越是难堪。”
杜老爷展眉,外孙女看似骄纵任性,心底却十分善良重情,终是不忍心父亲姐妹为难。
杜老爷转开话题,说到一件奇事,还是小厮们议论被他听见。
“李通判有个庶女据说从假山上跌下来摔死,她的姨娘一时便疯癫了,前些时日那疯癫的姨娘忽然从李府消失不见,府里人找到那庶女坟上,却见坟头蒙着一片红布,坟前还有香灰纸钱,但是仍未寻到那姨娘踪影。”
杜老爷整日无事,听小厮说得热闹,也凑趣问上两句,此时全当异闻讲给外孙女听。
琉璃看一眼项楠,两人心里都有惊讶,那位疯癫的方姨娘难道是装的?至于坟头上红布,琉璃年纪大了时曾听嬷嬷闲话,说是坟上忌红色,不然逝去的冤魂会回来索命的。
杜老爷怜惜外孙女旅途辛苦,散了宴便让他们早早回去歇息,琉璃和陆潇各回各房,一夜好眠。
第二日琉璃让木木带上两匹新样子的绸缎,一筒新茶,和陆潇一起去了沈府。
同行的还有雪玉。
它已经习惯了在外面行走,见琉璃上车,便理所当然地窜上去,蹲坐在琉璃脚边。
木木坐在一边抿嘴笑。
琉璃还是忍了,梳妆打扮得十分斯文温婉,总不好一脚踹出去现了原形。
沈府门房见是三小姐回府,急忙打开大门传信到二门。
二门上杜姨娘的丫鬟碧荷已经在门边等着,琉璃下车吩咐木木送了一匹锦缎给徐氏,另一匹碧荷拿着,去了杜姨娘院子。
杜姨娘翘首等在院门,看见女儿,眉目上尽是笑意,过来牵住琉璃的手,向陆潇颔首行礼,引他们进去。
在正堂坐下不久,沈润卿也过来,琉璃和陆潇又起身重新见过礼。
沈润卿憔悴苍老许多,倒是杜姨娘没了眉间忧色,面上多了几分妩媚俏皮,更加娇妍。
琉璃不好提及沈流星的事,便说起辛州府的生意,以及去往晋国一路上风土人情和趣闻,沈润卿一边听一边询问,渐渐面上忧愁也少了许多。
这时碧荷禀告,给小小姐做的面好了。
琉璃怔了一下,看着杜姨娘,做的什么面?
“你出门在外,可还记得自个儿的生辰?四月初七早就过去了,今日就给你补上一碗面,惟愿你长命无期,平安顺遂。”
杜姨娘亲手把面放在琉璃身边桌上,宽宽长长的面条上压着两只荷包蛋,汤水上浮着一些碧绿的碎韭,香气扑鼻。
琉璃默默拿起筷子,垂头慢慢吃,她的眼里浮起雾气,不管走多远,无论身在何处,娘亲的心都拴在她身上,有娘亲疼,真好。
陆潇同沈润卿说话时,却有些心不在焉,那种闷疼的感觉又出现了,煜王府似乎从没在意过王妃的生辰,或许也曾办过宴席,可是陆潇不记得那个日子,甚至不知道哪一场宴席是为了庆贺琉璃生辰。
陆潇发现前世的自己,竟然那样不堪。
琉璃吃了面放下筷子,刚说了一句“多谢娘亲。”,就听到院子里一阵喧闹,凌乱的脚步伴着一声尖叫震惊了房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