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怡有些发怔,她是和莫天安有过这样的约定,却没有想到他会挑了这么个特殊敏感的时候。还有什么支持能比这样的实际行动更有力的呢?莫天安的多年病重和能在日光下自由行走就是她医术高明的最有力证据!她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收下这盒古墨,即可将刚才蔡二老爷的质问带来的负面影响全部打消。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接受?安怡双手接过莫天安手里的木盒,微笑道:“莫公子您实在太过客气了,小女子受之有愧。”
莫天安抬起头来,微笑着对上她的眼睛,轻声道:“您当之无愧。我只恨,不能为你做更多。”
“如此,已然足够了。”安怡笑得温和优雅地用力夺过莫天安紧紧攥着不放的木盒,撇开脸不肯与他对视。
莫天安微笑着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得见的声音道:“小安姑娘,你心慌了,所以才不敢看我么?”
安怡立刻恶狠狠地瞪向他:“谁不敢看你?你又不是妖怪!”她果真不敢与妖怪对视,但妖怪是谢满棠。
莫天安不语,只怜惜了然地看着安怡。
安怡皱起眉头:“看什么看?”
莫天安道:“别眨眼,谁先眨眼谁就输了。”
安怡:“……疯子!”
风流雅致的贵公子立于阳光灿烂、风景优美的庭院之中,与美丽端方的少女双目对视,怎么看怎么养眼,怎么看怎么协调。这一幕落到众人眼里,又有各种不同的思量。
这不要脸的小白脸,看来给莫侯府找的麻烦还不够大!谢满棠稳坐于椅中,透过半开的窗户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的贵公子与少女,再面无表情地转头看向爹虽未死却如丧考妣的蔡二老爷,把所有的邪火都撒到对方身上:“小蔡大人,老太师的病情耽搁不得。我以为,当务之急是及早请朱院使或者陈院判来替老太师诊治才是。”
永昌侯轻轻瞟了眼谢满棠,这话听着是关心,但满满都是恶意啊。朱院使与陈院判现在伺候着皇帝,难不成蔡太师比皇帝还尊贵,他蔡家挑剔完了余冯苏和安怡又去挑正当值的太医院院使和院判?这是往刀口上撞!即便是皇帝不计较,等到这边把消息送到宫里,再等皇帝下旨,太医们慢慢地到来,黄花菜都凉了。
蔡太师也不由大急,无奈发不了声,只能咿咿呀呀地拼命朝他儿子挤眼睛。蔡二老爷巴不得他爹快点好,差点就上当,幸亏多看了他爹一眼才及时刹住,改口道:“两位大人正当值,不然去请周老太医过来?”
永昌侯世子叹道:“实在不巧,之前也曾使人去请周老太医,才知道老太医已然告病出城养病去了。”
走投无路啊,蔡二老爷此刻的感觉就是这样,他用力抓着蔡太师的手,轻声央求道:“爹,要不,还是请小安大夫给您开个方子?”余冯苏束手无策,还被自家兄长给深深得罪了,唯有安怡还有些办法,这方子,暂时也只有先请她开来吃着,死马当成活马医,且试试看。
蔡太师不甘心地眨了眨眼,表示同意,不然能怎么办呢?好死不如赖活着,总不能就这样白白等死。
蔡二老爷才没有什么“刚找过安怡的麻烦,现在又要去找她开方子,面上有些过不去,最起码也要给人赔礼道歉才好继续请人帮忙”的想法,直接叫了他家管事过来吩咐:“去请小安大夫回来开方子。”
也就是说,要赔礼要道歉都是下人的事情,和他没有关系。太师府从来都是这样的,只有别人对不起、求着太师府的,可没太师府求人或是对不起人的。像安怡这种小女子,能有机会给他家太师看病肯定是荣幸!
谢满棠鄙夷,这就是属于蔡半朝的风光,长子可以喝点酒吃点药下去就对正六品的太医院判呼来喝去,动手打人胡闹,次子当然也可以随意对一个无品无级,没有后台的小女子随心所欲。这样很好,世人正不知道小安大夫的风骨与胆大,下次再有想无理取闹以及以势压人的,就要掂量清楚了。
“小安大夫!小安大夫您请留步!”窗外传来太师府管事苦苦的央求声。
安怡的声音清冷而干脆:“对不住,我才疏德浅,学艺不精,不敢耽搁老太师。还请贵府及早去寻医术高明之人来替老太师诊治,以免延误了病情。”
众人齐齐摇头,但凡是有点骨气的,谁会刚被人打了左脸再把右脸递过去给人打?这小安大夫虽是个女流,却也有些风骨胆气。需知,固然明眼人都能看出蔡太师这一病后,蔡家前途难卜,但堂堂太师府也不是一个普通七品县令之女能轻易得罪的。
永昌侯是主人,不想客人不愉快,便站出来道:“说来也是有些委屈了小安大夫,老太师是在我们府上出的事,这事儿还该由我来处置。待我去与小安大夫说说,小姑娘家,一时有些抹不开脸转不过弯也是有的。”
蔡二老爷被当众下了面子,权衡再三,觉得自己为尽孝道给大夫赔礼也不算什么太丢人的,便拉住永昌侯,亲自赶出去当众对安怡深深一揖,声音低不可闻:“都是我的不是,还请小安大夫替家父下个方子……不尽……嗯……感激……”
安怡恍若未闻,继续往前。
除了仅有的几个人外,蔡二老爷此生就未给人如此赔过礼,更别说被人当众如此羞辱。他当即怒不可遏,探手便要去拉安怡。却见斜刺里一根柳枝挥下来,看着轻飘飘的,落在手背上却如被浸过水的马鞭一样让人火辣辣地疼,疼得他大叫了一声,立时就要转过身与打他的人拼命。
谢满棠拈着一根柳枝,长身玉立,居高临下,十分淡然地俯瞰着身高只及他肩头的蔡二老爷,声音清冷如玉石相击:“小蔡大人也需要醒酒么?”
既然是他,这麻烦就不能再找了。蔡二老爷抱住伤手,警觉地往后退了一步,哑着声音道:“棠国公这是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