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恍惚的睡着,程尔林总是觉得在半梦半醒之间徘徊,明明是睡着的,可是又是清醒的,毕竟白天发生的一切让她心有余悸。
再醒来的时候,她清楚的听见了一阵阵沙沙声,这是写字的声音,虽然很轻,可是这静谧的夜晚把这声音无线放大了。
程尔林起身披着衣服,掌着烛台走向了刘瀚文的书桌,外面的雨早就停了,可是刘瀚文的额头上还是渗出了身体上的痛楚带来的汗珠。
每次这种雨天,程尔林睡着的时候,刘瀚文就这样默默的坐在书桌前,倒不是有多少事情要做,仅仅是他不想因为自己的辗转反侧让她睡的不踏实。
“吵着你了吧?”刘瀚文温情的笑了,放下手中的笔伸了个懒腰。
“这能有什么声音啊……”程尔林笑着抹了一下刘瀚文的额头,心中隐隐的发涩,还是安慰道:“只不过我是睡不踏实的罢了,你呢,又疼了吧”
“没!”刘瀚文睁大眼睛看着程尔林披头散发的模样,和昨天比着,虽然她还是笑盈盈的,可总觉得脸上带着一层霜,展不开的模样。“我这儿就一个安徽的同乡写了本书,这人恰好比我早几年进了翰林院,虽然年岁比我长了很多,可是在京的时候也是常有往来的,我呢,也是闲来无事,卖弄一下给他起了个序”
刘瀚文的小楷及其的工整,这是多年来练就的,可是不凡的就是他工整间透着洒脱,收放自如。不羁的思维在每个字上跳跃着,赋予了它们灵魂,这是她看过的最好看的字。
“南山集偶抄……”程尔林翻开首页默念着,好熟悉啊……南山集……南山集!
程尔林的心颤了一下,连忙问道:“这作者是谁啊?书的名字真好……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她故作镇定,这三个字足以给她带来心底最深的震撼,因为南山集一案牵扯之广,波及范围之大,是在素来以宽和着称的康熙朝唯一一个因文字而兴起的大案!
“此人可就奇了,桐城人,桐城这个地方真是出奇才”刘瀚文突然意识到自己祖上也是桐城,未免有自夸的嫌疑,又补了一句:“我就不算了,比着桐城出来的张英父子,方苞我就是个胸无大志的浪荡子罢了……哦,还有这位,戴名世,他是以贡生的身份进的国子监,他自幼家贫,贡生的身份可见是多货真价实了,后来又参加了恩科,五十二岁进士及第,第二年的殿试一甲榜眼,他古文奇佳,立志,欲上下古今,贯穿驰骋,以成一家之言!这点我很是钦佩,起先我还觉得这人自恃清高,必然是瞧不上我这种穿梭于王府的闲散人,他呢,是不愿曳侯府之群。如今我能忝为这书做一小序,也是我之荣幸”
程尔林把这《南山集偶抄》捧在手里,仔细的翻读了好一阵,虽然南明的历史她不怎么熟,可是有些人的名字却是足以载入史册的。
杨维岳,左光斗,随便一翻,十有七八都是南明旧事,言语之犀利,让她汗颜,或许是这方面的书看得多,尤其是近些年兴起的一些文学,让她对这其中的干系尤其敏感。
“能不署名么?“呆了半晌她实在是找不出理由。
刘瀚文哑然失笑,以为她还在睡梦之中,尤其可爱。
“不署名我作序做什么啊……况且方苞,方苞也被戴名世请来作序,你知道我这是何等重视这件事儿么,方苞才学天下共知,共认……“
程尔林看着刘瀚文兴奋的模样,他就像一个孩子似得,什么都写在脸上,她不忍心再去打扰的世界,她也不愿意去介入他自己原本的生活,虽然她知道这事儿凶险异常。
“你怎么了?“刘瀚文觉得程尔林一直在轻微的发抖,倒不是真的看见了什么,只是她手中的书页一直在响动。
刘瀚文心想今儿一早的事儿一定是吓坏了,心疼的不行,忍着剧痛把她抱在自己身边安慰道:“没事,皇上走了就不会再回来,他是君,不可能出尔反尔,放心吧,退一万步大不了咱们避世也行啊,任谁也找不到咱们才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