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润生走后,胧月几乎是坐那原地僵一整宿。
大风袭城。
代表云澜商会而高挂在楼顶的旗帜,噗噗作响。
山雨欲来,风满楼!
一个月后。
隆州城内的晚市上。
热闹非凡的晚市,满街满街的商贩叫卖声,烘托出了一片歌舞升平的景象。而就在这片歌舞升平里,数个胡家来的年轻人正在低调地步行着逛街。
街边,某个贩卖各种小宠物的摊贩上,某个笼子里装着的八哥,毛色绮丽,很是显眼。一位公子一眼相中,便快步凑近上前询问起了价钱。
不一会儿过去,那边便响起了那位公子不满的抱怨声。
“你这也太贵了吧!不就是一只八哥,张口就要五贯钱,你怎么不直接去抢?”
说心里话,八哥这东西主要是看品种的,像他家卖的这只,卖五贯钱也确实是挣不来多少。然而那店家垂目打量了来人一眼,单这一眼,便看到了那公子袖口上绣着的胡家家纹。
他可怜巴巴道:“这位公子您就行行好吧……我这做得都是小本生意,从小世代就在这隆州城里混的,五贯钱,已经是一口价了……”
那公子撇了撇眉毛,跋扈道:“一口价?我还不懂你们这些商人?知道我爹是干什么的吗?”
那小贩也不敢怠慢,就冲这位公子袖口的纹章,他爹是干什么的,那还用猜?必然是这隆州城里新上任的总督阿……
那小贩真感觉自己摊上了煞星,脱不开身,亏本贱卖又未免太过肉疼,便也只能犹豫挠头,不知所措地抓耳挠腮了起来。
就在这时……
“嘭。”
一把折扇点在了那公子哥的头顶,力道不轻不重,刚好够那公子哥“哎呦”一声淫威尽散。
“九宁哥,你最近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还玩起鸟来了?”
那商贩抬头一看,却见那来人英姿雄健,一双大长腿稳若磐石,挺直的腰身玉树临风,再往上看,容貌却又有种说不出的精致与绮丽。
分明是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女扮男装哪个人家里的官家大小姐——想到这里,那小贩一时不由得更加绝望了。
“毓儿妹妹,这是在外面呢,你就别老拆我台了好不好?”胡九宁轻轻拨开那折扇,尴尬地笑了起来。
那胡毓当仁不让,盛气凌人道——
“父亲平时都是怎么教导你的,自己不记清楚,还怪我拆你台?
我拆你台,你说破大天不也就尴尬一小会儿。我若是不拆你台,这位小兄弟怕不是这半年生意都白做了吧?”
那小贩闻言,紧张地低下了头。
胡毓一时不悦,心说这前任总督是得多跋扈,才能弄得这些小老百姓如此惧怕?
她抬起纤手,以折扇拨弄了两下那鸟笼子。
“五贯钱是吧?我出钱买了。九宁哥,这算你欠我的。”
“等等!毓儿妹妹,我……我也没打算真买啊!你看爹地每月给我们的零花钱就那么一点,我若不讲个价,岂不是……”
胡毓回眸一瞪,那胡九宁登时便止了嘴。
胡毓有理有据地训斥道:“没打算买?那你还在人家摊前吵吵嚷嚷,打搅人家做生意?你若是个普通小老百姓也就算了,你自己的身份,你不比谁都清楚?知不知道官大一级压死人啊。”
“是……是……”
胡九宁肉疼地解下那鸟笼,看着那笼中的八哥,无奈地摇起了头。
灵儿抬起头来,嫣然一笑。“要不是有毓儿姐姐拦着,九宁哥你回去怕不是要被爹地打板子哦。”
胡九宁看着手里的鸟笼,不由得发出了一阵悠长的叹息。
“被老爹发现我遛鸟玩,不也是差不多的下场?哎,罢了,罢了。”言罢,这胡家来的几个年轻人和孩子,便渐行渐远,继续逛街去了。
不知不觉间,在这隆州晚市上的无数摊贩们,便渐渐将刚刚发生的这一段小插曲传遍了大街小巷。新上任胡大人治家严格,一时间在老百姓们的心中留下了相当美好的印象。
不知不觉间,也不知那兄弟姐妹数人在这里逛了多久……
他们中一个拄着双拐,失了一腿一眼的忧郁男子突然开了口。
胡世友:“喂,你们看到小邺了吗?”
几个兄长面面相觑,尽是露出了担忧的神色。
“小邺?他人呢。”胡九宁似是察觉到哪儿不对,神色比其它人还要更加担忧几分。
胡灵儿:“小邺哥哥,我看他刚刚好像还在和一个卖糖葫芦的叔叔说话……”
“糖葫芦?”胡九宁警觉地迷了眯眼睛,沉吟些许后,惊道。“我这一路逛过来,怎么就没看见卖糖葫芦的?”
胡灵儿指了指身后远处的一处巷子。
“在那里面。”
在那灵儿指着的方向上,一个卖风筝的大摊子几乎把整个巷子给堵了个密不透风。一个老太太正搬着个马扎子,安详地坐在那里编风筝,也不像是刚刚才把摊子收拾好的。
胡九宁的心里咯噔一下。
那么隐蔽的巷子,有谁会在那叫卖生意?——不好!怕不是本来就冲着小邺去的!
这般想着,他赶忙大呼道:“快!顺着灵儿指着的那条路去追!小邺可能被盐帮的人给绑走了!”
此言一出,胡世友,胡毓二人皆是神情一滞:“什么?盐帮?”
他们也顾不上诧异,九宁他看起来那么着急,自然是有他的道理。而大家身为官宦子弟,与那朝廷每年都在追查的盐帮本就是世仇,如此想来,便不存在不着急的道理。
胡毓随手把那胡九宁扔下的大鸟笼子递给了胡灵:“灵儿,帮你九宁哥拿好,赶紧送去九宁哥的房间,不要被家丁看到。”
灵儿楞了一愣。
她有种不祥的预感。
自九宁哥突然与那区区卖鸟小贩争执起来开始,她就有种感觉。尚还年幼的她,还不懂得这是因为什么,又意味着什么。
——但她能感觉到,自己这些共处朝暮,血脉相连的亲人,正在与自己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