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说,像他们这样的客栈,像那样的老人,总不至于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大一支商队的吧?
郭巨峡再一次审视起自己这支队伍。一百五十人,五十车,虽然这么乍一看着实有些壮观,这一路走来也确实见过不少次了。毫无疑问,普通小客栈必然是不可能一次性安排下这里所有人的。
但问题从来都不在于能不能安排得下,而是在于这老人为什么会拿这当个问题?
只是脑回路稍微这么一转,郭巨峡便看透了那老者的心思——他是在假意推辞!
果不其然,听到谢扬只住一小部分人的合理要求之后,那老者想都没想便一口回绝——
“不好意思,全住满了。”
胡灵的目光,从那门扉的小洞上转向了这客栈建筑后面的马厩——那里面几乎是空空如也,只有两匹骡子在安静地吃草。
一家客栈,招待五湖四海旅人的地方,马厩里就两匹骡子你还说住满了?谢扬虽然也看到了马厩里的情况,一时却也不好戳穿,尴尬地挠了挠头。
“真一间房都没有了?”
“对的,一间房都没了。客官您可以再往城北那边方向多走一走,那边有一整条街,全是像我们这样的客栈。”
那店家说完这些后,便关上了门上那扇小窗,彻底消失在了门后。
又过了半个时辰,长长的车队终于来到了那店家所说的地方。
郭巨峡看到,这条街与这雨声中死气沉沉、显然已经进入了宵禁状态的潭州城堪称格格不入。冗长的街道上,一道道因下雨而紧闭的窗子里尽是歌舞升平的声音。
看起来,这里应该是潭州府内最大的夜场娱乐区。
但自己所带的这支商队旅途劳顿,大家显然不是来找乐子的。这种喧闹繁华的地段,又让人如何休息得下?
不过这都不是令人担忧的点——之前那个店家,为什么放着好好的生意不做,要推荐自己来这种地方?
不安的预感从郭巨峡心头升起。
“传我的命令——全员出城,在城墙外扎营休息!”
郭巨峡站在领头的马车上,下令之余,看向了离这里并不算远的城池北门。
这一声令下,弄得队伍里怨声载道。
“啊?好不容易过了城门的关卡,甭提休息,连随行物资都不补给一下就要走了?”
“搞什么嘛……这接连赶了这么远的路就图个这?就算是吵了点,也总比继续露宿荒野要强得多吧?”
郭巨峡无视了这些质疑的声音,单独走到队伍中,找到了余舒。
“余舒,你随我过来一下,我找你问一些事情。”
余舒没有多言语,只是目送着面前的队伍渐渐走出城。
由于郭巨峡和这里的州府衙门也多少有点关系,这城门过起来也并没有太吃力。很快,随着最后一辆马车穿过城门离去,胡灵也默不做声带着谢扬和岳之松离开大部队,站到了郭巨峡身边。
岳之松大大咧咧地提出了自己的质疑:“老大,具体情况我也大体听胡姑娘讲过了。
或许老大您之前跟盐帮有过不少过节,这咱都能理解。可这纯粹就因为一个邪门的店家,就彻底放弃了在城中补给的机会,接下来的一段路程我们可怎么过?
俗话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人要吃饭马要吃草,我们队伍里携带的粮草目前最多还能再撑六七天,而要到达夔州,起码还得再走十天……恕我直言,咱这现在恐怕真有点因噎废食了。”
郭巨峡不以为然。“你懂什么?我带你们留在这里,不就是为了交流粮草补给的事情。……另外,我们此行还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循着余舒之前谈及过的关系,把之前官军那换来的银票兑成能方便流通的银钱。”
如果可能的话,他自然也不想与那柯璇再发生什么冲突。只是他没想到,盐帮在这潭州府内的势力竟已根植如此之深,到了随便走走逛逛就能撞见的地步。
还好现在盐帮已经溃灭,要不然自己带着这么一大队人在城中行走,说不准就要和狗急跳墙的普通百姓来一场激烈的恶战!到那时候,人心动摇的可能就不只是余舒一个了。
在这种情况下,郭巨峡能想到的最好办法,就是让目标最大的商队姑且先出城扎下营,姑且先休息着,然后自己带着最少限度的人手在城中行走办事。
他将目光投向了余舒:“现在是我们这一群人来保护你一个。说吧,你打算去哪儿兑钱?”
“肥舆商会。”
余舒毫不犹豫道。“我有一个远方叔父也在潭州府这边的钱庄里做事,他们的人看待朝廷颁发的银票一向金贵的很,咱也不知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处理门路。”
“半年前……”
郭巨峡稍稍沉吟了一下。
虽然不知道一种毫无信誉可言的货币到底能有什么处理手段。商机瞬息万变,半年前的消息,其可靠性能有多少,郭巨峡心里其实也是七上八下的。
不过这里是古代,车马麻烦,半年,或许某种程度上说也并不算特别长一段时间。
“不论如何,走走试试准是没错的。”于是,郭巨峡就这样拍了板。“我们走吧。”
这次倒是没费多少周折,郭巨峡便和这一行人一起找到到了余舒提到的那家钱庄。
乍一看,这肥舆商会下属的钱庄可当真是气势汹汹。三座九层高塔分别立在主建筑的东南、西南、正北三个方向,稳坐城中风水宝地,怀藏无限财源。
只不过这地方夜间似是也没什么人来往,楼上的灯火都是熄着的。偌大可容马车的门口也被铁栅栏封住,只是盯着那无人看守的大门,一丝莫名的死寂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郭巨峡和身边人面面相觑,推了推那余舒的肩膀。
“去吧。”
余舒点了点头,轻扣了两下那巨大的铁栅栏:“有人在吗?找这肥舆钱庄的余老板,我是他的远方侄女。”
栅栏后的一片黑暗中,两个门卫兀自从一片虚无中现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