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陆向北沉吟说:“她的做法明显是不理智的行为。”
对于他这话,叶夏不置可否:“在处理某些问题的方式上,女人一般比男人要感性些,但你说得也对,既然已经出事,不管是要继续过日子还是就此分开,彼此坐下来好好谈谈总归好些。她这样不管不顾把事情闹大,于他们一家人都没多大好处。”
背叛婚姻,无法再在一起生活,那么在保证自己的权益下,两人协商离婚便是,现在倒好,事情被闹出来,虽谈不上满城风雨,
但肯定有被一部分人知道,若这部分人中有两人认识的熟人,今晚过后,势必引来连锁反应。譬如男的因作风问题落马、
譬如婚姻破裂、譬如给儿女的心境造成不好的影响……总之,在叶夏看来,丁桂英面对王正和潘玉芝之间的事应该理性点比较好。
撞破,收拾女方一顿可以,却没必要冲动到在这静寂寂的夜里还和男人吵个不停。
毕竟他们不是居住在人烟稀少的荒郊野外,是住在大院这个特殊环境里,让左邻右舍知道两口子吵架缘由,说实话,任谁脸面上都不好做人。
王家的争吵声在持续,不过,随着王雯带着哭腔的低吼响起,几乎一瞬间,那争吵声戛然而止。
“媳妇儿,时间不早了。”
陆向北关掉电视,拽着媳妇儿的手上二楼,温声说:“别人家的事用不着咱们操心,等会我给你好好按摩按摩,夜里睡个好觉。”
叶夏莫名其妙地看眼男人:“干嘛要给我按摩?说吧,你有什么目的?”
陆向北无辜脸:“我能有什么目的?就是觉得你在家一个人带儿子们,肯定没少受累。”
“没说实话。”
叶夏有些好笑地摇摇头:“咱家儿子一个个不要太懂事,再说,白日林同志他们帮着照看,我能累到哪?另外,你不说真实想法,我这随便猜猜也知道。”
“你猜到了什么?”
陆向北嘴角牵起抹若有似无的笑,眼神要多撩人有多撩人。
“懒得理你。”
嗔眼男人,叶夏眸底闪过一抹无奈,不就是想这样那样,真以为她不知道他的心思?
月色清亮似水,某医院。
潘玉芝是在半夜里醒过来的,值班护士正好巡房,直接告知潘玉芝腹中的孩子没保住,并告知这属于小产,若不好好将养,以后的身体状况会不太好。
忍了又忍,潘玉芝没忍住,问那名护士自己日后是否还能有孕,得到的回答基本没有可能。
像是没看到护士眼里露出的鄙夷和不屑,潘玉芝瞬间像是泄气的皮球,眼神呆滞,不再言语。
“里面那位醒啦?”
病房外,另一护士从潘玉芝住的病房门口经过,看到小伙伴出来,不由随口问了句。
“嗯。”
那巡房的护士点点头,站在半开的病房门口毫不避讳地说:“像那种人就不配来咱们医院占床位。”
“瞎说什么呢?!人家再怎么说也是患者,既然被送到咱们医院,咱们就得按照普通患者对待,可不能夹带私人感情在里面。”
“我有瞎说吗?当时人被送过来,你又不是没在场,那位可是和有妇之夫乱搞闹出人命的,而且据说在这次手术之前没少做此类手术,你想想,这人的品德得多败坏?!”
“……”
“你没话说了吧?我给你说啊,她这事要是放在早几年,有她好受的呢!也就最近这两年世道好点,让她能避开不少事儿。”
“你说她长得又不差,怎就想不开要和别人的丈夫搅合在一起?”
“这你得问她去,我哪知道。”
“我可没那闲工夫。”
“走了,我还有两间病房没查呢。”
“去吧去吧,我刚查完我负责的那几间病房,这会去值班室歇会。”
这俩护士说话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在二人的脚步声远去后,潘玉芝眼珠子动了动,眸中染上一抹恼怒,嚼她的舌头,凭什么?
她是抢她们的男人了还是有挖过她们家的祖坟?搁置在身侧的双手慢慢收紧,潘玉芝怕自己一个控制不住,起身去撕烂那俩护士的嘴。
良久,她从之前听到的对话中回过神,禁不住想起她被街坊们送进医院前发生的事儿,想着该如何应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儿。
琢磨来琢磨去,潘玉芝决定给单位请假先避开数日,至于后面要怎样,这会子她无任何头绪。
“小吴,207病房的人呢?”
“可能出院了吧!”
“什么叫可能?”
“林医生,我昨个半夜巡房她有醒过来,检查她体温正常,也没别的不适症状,我就离开了,等我今早七点多钟再到207病房时,就见床位上没人,我有去水房和卫生间找过,都没看到人影,想来八成是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自个离开的。”
吴芳就是昨晚来潘玉芝病房查房的那位护士,她眉眼低垂,向一中年女医生解释完潘玉芝的去向,抿唇没再言语。
“行了,我知道了,但你要记住,在以后的工作中绝对不可以再粗心大意,得时刻注意患者的动向,否则,患者万一在咱们医院出个什么事,责任谁来担负?”
语落,中年女医生转身走人,望着对方的背影,吴芳“哦”了声,算是做出回应,心里则把潘玉芝恨得要死。偷偷摸摸走人是几个意思?
要不是昨晚被送来时有那些好心街坊凑够手术费和住院费,她在发现人不见时,绝对会第一时间找到那臭不要脸住的地方。
她可记着那些好心街坊帮臭不要脸的做住院登记写的信息资料。潘玉芝,工作单位市农业局,租住南郊胡家巷18号。
客运站。
潘玉芝肩挎一棕色女式皮革包,站在公用电话亭窗口,给她工作的单位拨出一通电话,从拿起话筒到挂断电话,中间仅用两三分钟。
用家里长辈并未做借口,请假三天被领导批准,她暗松口气,弯腰提起脚边放着的旅行包,买好车票就坐上开往h县的班车。
这是她自去京市上工农兵大学,走出上岸村至今首次回家,五年,四年大学生活,一年在市里工作,期间,她没给家里打过一个电话,
仅在开学不久有给李峰写过一封没注明地址的分手信,因为她怕,怕李峰找到京市,找到学校,揭穿她为上工农兵大学欺骗他的行为和许下的诺言。毕业后,从她领导第一个的工资起,她倒是有每个月给家里寄十块钱,至于旁的一概没有。
班车抵达县城,潘玉芝倒乘通往红渠镇的班车,后面又从镇上搭乘一辆牛车坐到上岸村村口。
在京市上学四年,又在w市工作一年,加之潘玉芝穿越重生本身拥有的与众不同气质,现在的潘玉芝,站在村口,打眼看即便是熟人也难一眼认出潘玉芝是潘家三房的大丫头。
穿着洋气,脚蹬小皮鞋,头发梳的是公主头,这样的打扮比起城里来的那些女知青都要好看不少,不过,姑娘是挺漂亮挺洋气,可就是脸色苍白了点,人瘦了点,像是有病在身,一阵风过来便能吹跑。
“李哥,你看那是谁呀,长得真漂亮!”
李峰双腿撑地,把稳自行车车把,等媳妇儿慢慢下了后座在地上站稳,方循着媳妇姜莲莲的视线看过去,当即他神色一怔,但很快恢复常态,摇头:“不认识。”
姜莲莲是李峰三年前经媒人介绍娶的媳妇,小两口结婚三年来,感情是一日比一日好,在姜莲莲进门第二年就给李峰生下一个七斤六两重的大胖小子,
眼下姜莲莲又怀上了,而今日一早姜莲莲感觉肚子不太舒服,担心肚子里的孩子出事,李峰被爹妈催着骑自行车载媳妇前往镇卫生院做检查,
这会子两人是做完检查回来,原本李峰是要把车骑到家门口的,可是姜莲莲想走动走动,作为一心装着媳妇儿的男人,李峰自然没二话。
看到潘玉芝的一瞬间,李峰就认出这是那个欺骗他感情,把他当猴子耍得团团转的女人。接近他,用甜言蜜语哄骗他,一拿到工农兵大学名额,
就下意识疏远他,而他却蠢不自知,一心一意装着对方,将人送上火车,满怀期待地等着对方和他鸿雁传书,结果,他等到的是一封分手信。
也是在那时,他才醒悟,所谓的喜欢他,靠近他,为取信他,甚至和他有了那种关系,不过都是对方想要通过他从他爸这个大队长手中拿到工农兵大学名额刻意为之。
恨么?
自然是恨的,毕竟在两人交往中,他付出的是真感情,求他爸把工农兵大学名额给她,也是出于真心帮她实现上大学的梦想,然而真情终究错付……
不过,那恨意并未在他心里存留多久,他是有付出感情,可对方为拿到那个名额和他那样,无疑也是有付出的,况且他在收到分手信半年后通过媒人介绍认识他现在的妻子,两人婚后日子过得挺好。
他的妻子虽没有潘玉芝长得漂亮,却是个善良勤快的女子,结婚三年,他们没红过一次脸,没吵过一句嘴,家中父母和村里人都没夸他娶了个好媳妇。
“李峰……”
察觉到有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潘玉芝转头看过来,见是熟人,她面部表情瞬间一僵,好在须臾后她调整好情绪,面带微笑和李峰打招呼,
熟料,李峰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不过一刹那,接着人家一手推着自行车,一手牵着媳妇目不斜视,走进村里。“李哥,那位姑娘好像认识你,她有叫你的名字。”
姜莲莲长着一副带笑的娃娃脸,即便不笑,给人的感觉都像是有开心的事儿似的,她挠挠李峰的手心,小小声说了句。
“我看着面生,没印象。”
李峰如是说着,不成想,姜莲莲眨巴着眼睛忽然想到什么,靠近李峰说:“她该不会就是你以前处的那个对象吧?”
见李峰抿唇不语,担心自家男人生气,姜莲莲禁不住解释:“咱俩相亲那会我有听媒人说你处过一个对象,说那个对象是你们村里的,
还说那个女孩子因为上了工农兵大学就写信和你分手,李哥,你不要生气,其实我们应该感谢你那个前对象,要不是她和你分手,
咱们也不会认识,我也不会嫁给你这么好的一个男人,也不会生下咱家大宝那么可爱的宝宝,还有现在怀上咱们家二宝。”
捏了捏媳妇儿的手,李峰摇头:“我没生气。我能娶到你做媳妇儿是得感谢她不嫁之恩。”
说出这话,李峰语中中透着一丝讽刺。
潘玉芝就在两人身后走着,隐约间有听到小两口的对话,脸色一时间变了又变。
“李哥,这有的人眼瞎看不到你的好,但我姜莲莲眼睛好着呢,知道你是这世上最好最好的男人,是最好最好的丈夫,是咱家大宝二宝最好最好的爸爸!”
“都是两个宝贝的妈了,嘴巴还是这么甜。”
李峰笑。
“李哥喜欢吗?”
“嗯。”
“我就知道李哥最喜欢我了!”
“莲莲,这样的话在外面少说点。”
“啊?知道了,我会注意的。”
两个孩子?
被她写信分手,他不仅有娶妻,至今已有两个孩子,这就是男人?
就是嘴上说有多喜欢多喜欢她,想要和她结婚过一辈子的男人?
潘玉芝嘴角掀起抹嘲讽的弧度,深觉她当初写信和李峰分手是正确的,不然,就算她嫁给李峰,迟早有天会被对方的花心一脚踹掉。
加快脚步,潘玉芝面无表情越过李峰两口子,途中遇到熟悉的村里人,她立时挂上笑脸打招呼,熟料,那些熟悉的村里人对她的笑脸并不感冒,知道她是潘狗剩家的大丫头,无一人肯搭理第二句。
潘玉芝暗恼,怀疑她当年写的分手信有被全村人知晓,怀疑李峰的家人在村里多半没少说她的坏话,否则,她堂堂一个大学生,一个在市里工作,五年没归家的城里人,这些泥腿子凭什么用那样奇奇怪怪的眼神看她?
是的,潘玉芝已然自认为是城里人,已然自认为高了这些熟悉的乡亲们一等,在她心里,是真瞧不上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家人,这其中包括她的家人。
本以为锦衣还乡,会迎来无数赞美声和艳羡的目光,然,潘玉芝在村里没听到没看到,在家里同样没听到没看到,哪怕她工作这一年每个月有给家里寄十块钱,
看到她,不管是潘家老爷子和老太太还是伯父伯娘、堂哥堂弟,乃至她自己的爹妈和弟弟妹妹,全都像是没看到似的,该忙什么照忙什么,无视潘玉芝的存在。
试想想,一个本来挺让家里感到荣耀的孙女(侄女、女儿、堂妹、姐姐),去首都上大学,揣着家里人给的血汗钱,揣着一大家子人的期盼,
回报大家的却是四年没音信,到第五年,也就是今年,一个月给家里寄十块钱,以为这样一家人就得感谢她,就得念她的好,做梦呢吧?!
回家一方面是有意避开在市里发生的事,一方面是想着能在自己熟悉的地方,在家人面前疗伤,可她看到的是什么,感受到的又是什么?
冰冷,待在家里,她就像是待在冰窖似的,短短一日就有些难以再留在这冷冰冰,毫无温情可言的家里。
“你们似乎都不欢迎我回来?”
归家第二天早晨用过饭,潘玉芝在娘老子和兄弟上工前,直接问出心里话。
“欢迎,怎么不欢迎啊?你可是大学生,是城里人,这一个月给咱们寄十块钱回来,咱们怎么可能不欢迎你回来!”
张大妮阴阳怪气地说着,看向潘玉芝的目光,完全不像是在看闺女,反倒是像在看陌生人。
潘玉芝脸热:“是觉得每个月寄钱少?”
“我们敢吗?这要是嫌弃钱少,只怕连这十块钱都不会有咯!”
张大妮的语气不咸不淡,听得潘玉芝皱眉头:“十块钱不少了,这城里的普通工人一个月也才拿二十来块工资,临时工一个月十五块钱,我每个月给家里寄十块钱,剩下的既要吃饭还得买生活必需品,一个月下来想存点嫁妆都做不到。”
“不用给咱们诉苦,你是文化人,是大知识分子,一个月挣多少咱们不知道,你自个心里清楚就好。”
没良心的死丫头,自己靠一张嘴骗得大队长家的小儿子团团转,拿到大队长手上唯一的工农兵大学名额,本以为家里自此转好运,
村里有大队长亲家照顾,外面有个大学生闺女,谁知,死丫头欢欢喜喜地去了首都上学,留给他们一家人的却是满村的闲言碎语。
分手?!
死丫头倒有脸和人大队长家的小儿子分手,这整个上岸村谁不知道她能上大学是怎么回事?!
假借谈对象,迷惑李峰那小子,拿到工农兵大学名额,翻脸认不人,做出这种事,良心是被狗吃了吗?
大队长虽然没有刻意难为他们老潘家,但村里人哪个看到他们老潘家的人不是朝地上吐唾沫,对他们指指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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