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丹心缓缓走到云晟身旁,倚靠到后者所倚靠的树干的另一侧,说道:
“云兄,看来相对于问题的观察者,你更加像个解决者。”
云晟面无所动,眼看着前方对峙的黄巾军和汉军,神色淡然地回道:
“我算什么解决者,我什么都解决不了,你刚才也看到了,若非傅沉舟将注意力转移到莫再问的身上,我已经加入怨魂阵营了,倒是沈兄,还没问你,怎么来这里了?”
沈丹心也是面无表情地答道:
“云兄不会真以为我睡着了吧,未免太小瞧我了,至于为什么来这,当然是发觉天象有变之后,不放心你才找到这来的。”
沈丹心话说完,将目光转放到云晟身上,而云晟依旧眼看着前方地回道:
“是吗?那沈兄倒是有心了,不过还是不要把我想的那么弱小才好。”
云晟不置可否地说完,将目光收回,与沈丹心对视。
沈丹心淡然一笑,随后打趣般地说道:
“怎么会,在下可从未将云兄看低过,只是先前对那傅姓修士的所说所为,可真不像你的风格。”
云晟听到沈丹心这番言语之后,右剑眉不由自主地一挑,眼瞳也撇到右方,不过仅仅在一瞬间之后,又恢复如常,然后略带着几分自嘲的口吻说道:
“的确,说完那句话后,就连我自己都在想,这是从我嘴里说出来的吗?不过说了就是说了,我这个人可没有那么倔强,至少在生死面前,我的选择只会是前者,对我来说,只有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沈丹心听完云晟的话语,只是淡然一笑,也就不再多言什么,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前方以张宁为首的几名黄巾中人向汉军阵营提出了暂且休战的提议,汉军则由曹操作为代表与其交涉,经过血月之灾这虽然短暂,但依旧惊心的一番折腾之后,其实双方均有些疲乏,但是早已印刻在众多将士心骨中的深仇血恨,已然逼的两方将士陷入剑拔弩张的胶着状态,所以只有先行交涉,才能将气氛缓和。
然而就在黄巾军与汉军即将交涉完毕的同时,忽有一道金色光芒,在空中划出一道耀眼的弧线,随后准确落在汉军与黄巾军的中央......
不远的忘秋城的城墙之上,林瑾媃以及林家一众暗卫眺望着那道金光落去的方向。
“走吧......既然天公将军来了,檀阳道术肯定是拿不回来了。”
林瑾柔说完,好似敛藏秋水的眸中流出一缕无奈之色,随后便欲离开此处。
秦鸣见此,虽然自知无力再取檀阳道术,但是还是向林瑾媃进言道:
“可是小姐,族中长老那里,怎么办?”
林瑾媃回过头,对其美好且淡然地一笑,随后语气轻柔地说道:
“没关系的,实话实说就好了。”
“我明白了。”
秦鸣对着林瑾媃行了一礼,林瑾媃见其已无事,将目光又扫到那金光落下之处后,停留了约莫两三眼便扭头离去了。
金光散去,人影显现,众人吃惊之际,张宁却笑颜绽放开来,直向那人小跑而去。
‘关才’见那人,瞳孔一缩,心底暗道:
“天公将军?张角......他怎么来了,因为她吗?为人父母,倒也难怪。”
云晟面无所动,反正自己已经是劫后余生,无论现在发生什么事,只要和自己没有半点关系,其实都是无所谓的。
“父亲,您怎么来了?”
张宁来到张角身旁,笑着对他问到,两个酒窝显得很是可爱,在左边酒窝旁还有个梨涡,更是让人觉得锦上添花,可爱更甚于可爱。
张角先是用着略显冰冷的目光环顾了一圈四周,随后将目光放到身前的张宁身上,只是在将目光放到张宁身上的一瞬间,本来略显冰冷的目光突然变成了宠溺......
“怎么?为父担心你,还不能来看看了吗?”
张角虽然是在质问,但是无论怎么听,都不难听出其话里的关切。
听到张角的话语,张宁非但没有流露出喜色,更是由笑转为嫌弃地对着张角说道:
“怎么?父亲还以为我是小孩子呢?什么事都要担心我?何况我身边还有异津和丰起,寻常之人,根本就伤不了我。”
未等张角先回复什么话语,云晟就在心里嘀咕道:
“一老一小,还真没有顾忌,直接在这,在这么多双眼睛的注视下聊起家话,也是够可以的。”
云晟想到这,不禁翻了个白眼,随后便直接闭上双目,假寐并用灵识感受着四周,虽说是个修士,但是未到筑基期前,他的日常生活还是与凡人无二,感到有些疲乏后索性直接就在此小憩一会儿。
“是是是,寻常人自然伤不了我家桃之,但是桃之你也看到了,方才那些,可不是什么寻常人,而是些冤魂恶鬼,更何况这里的人,对于你而言,似乎也并非尽是些等闲之辈啊......”
张角笑对着张宁说到,但在话语的最后,直接将目光扫到以曹操为首的三人身上。
被张角这么一瞪,曹操只感觉脑海一颤,好在自己意志过人,在转瞬之间就恢复正常,当然,也有张角并没想与他动什么真格的缘故,曹操恢复正常后,左右环顾地看了眼分别站在自己两侧的夏侯惇与夏侯渊,夏侯惇还好,仅比曹操慢了半拍的时间才恢复过来,倒是夏侯渊,用了接近三秒的时间才从张角那一眼中缓过神来。
曹操也是胆色过人,简单的整理了一下思绪便主动向张角说道:
“晚辈曹操,字孟德,见过天公将军,请天公将军恕晚辈冒昧一问,不知天公将军此番来此,可要取曹某人与汉军万千将士的身家性命?若真是如此,晚辈恳请天公将军念在万千将士只是些凡人的份上,放过他们一条生路,至于我曹孟德,这颗项上头颅,前辈愿意取走的话,那就尽管取走!”
曹操的话语铿锵有力,毫不避讳的表达着自己悍不畏死的决心,眼神中满是坚毅,像是在说,就算自己今日身死于此,信念却不会就此消亡。
未等他人先说什么,云晟只感觉曹操其人与自己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对比,同样是练气修士,同样是在面对着金丹修士,两个人的表现却迥然不同,一个畏之如虎,一个心如铁石,虽然云晟莫名地感觉到自己的脸上有一丝火辣,但是他并没有真的表现出什么不自然的神色,甚至连眼皮都没有跳动一下,只是在心里面,有那么‘一丢丢’的不舒服罢了。
曹操身旁的夏侯惇和夏侯渊见到曹操说出这般话语,虽然都很心惊,但是表现却完全不同,夏侯惇的脸色没有任何变动,不过左手却悄然放到了腰间的剑柄之上,而夏侯渊则完全是自行上演了一段变脸表演,然而最后却还是选择了沉默,他相信,无论曹操怎么说、怎么做,都一定是有他自己的想法与原因的,作为兄弟、作为部下的自己,只要选择服从和支持就够了。
皇甫嵩等人看着身前的曹操,他的背影虽然算不上多么的伟岸,但在此刻却显得格外高大,这不是物质层次上的高大,是源自于精神层次的。
张角的目光虽然依旧如先前那般冰冷,但只要有心,就不难看出他那细小略微的转变,或许他刚才还有想过真的除掉汉军中这几个较为棘手的人物,但是现在,他却打消了这个想法,原因有二,其一便是因为曹操先前那番求死之言,如果他没这么说,张角完全可以随便找一个借口,杀之而后快,可是他既然这么说了,自己作为一个金丹修士,顾及颜面也不得对这么一个练气小修出手了,曹操那席话看似唐突,实则是在一瞬间里经过细心思量才做出的决定,其心计之敏,其心力之坚,其心绪之稳,张角不得不在心底暗赞一句,‘世之罕见’,至于第二个原因,就是曹操三人的本领,对张宁还构不成什么特别巨大的威胁,张宁的手里,有着他给予的,数之不尽且用之不竭的法宝和灵符,真要动起手来,哪怕是砸,也能用这些给曹操三人砸死了,所以,他其实也没什么好担心的,想到这些,张角也就敛藏了自己的杀机。
“曹操是吧?我记住你了,你的头颅,还是自己留着吧,本座可没有兴趣取走......桃之,知道你没事,为父也就安心了,为父在南皮还有些事没有处理,就先离去了......”
张角又用着极其宠溺的眼神看了看张宁,便欲起身离去,但在将要离去之时,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又将身子转了回来,看见张宁正拿着一本古朴且表皮有些残破的书籍笑对着自己......
“父亲,就知道你不仅是来看我的,喏,檀阳道术,我已经拿到手了。”
张角淡然一笑,接过檀阳道术,用灵识探查了一番,发现确是真物后又放声大笑道:
“哈哈哈哈!好啊!不愧为我女,既然已得到这檀阳道术,那么此地,也就没有继续待下去的必要了,迟则生变,桃之,我就先回南皮了,你带着本部人马,也快些来南皮吧。”
张角言罢之时,又想张宁传音道:
“桃之,你记住,必要之时,无需留恋部曲,一些凡人而已,切莫因为凡人连累了自己,我辈修士,所追逐的道路,永远都是长生大道罢了!”
随着脑海里的声音渐渐消散,张角的身影已然消失在天际,然而张宁本人,却久久未能从张角的传音中回过神来,她的笑容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微微皱起的黛眉,她在自己的心里一遍又一遍的质问道:
“什么叫无需留恋?什么叫凡人而已?父亲,太平道教,难道不是你为了济世救民而建立的吗?这难道不是你的初衷吗?什么叫取得了檀阳道术,就没有必要再待在此地了?你让我来此地之前,不是说檀阳道术上所记载的尽是止伤救民之术吗?此地还有如此多的伤民......怎能就此离去?你说,汉庭气数已尽,黄天要为了天下万民取而代之,难道都是假的吗?父亲,你要做什么?你又向我隐瞒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