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1 / 1)

一曲毕,赞叹之声络绎不绝。

虞华绮众星拱月一般,看得有些人眼红极了,恨得牙痒痒,却又无可奈何。

无人注意弹琴的庄文筠,亦无人发现她嫉妒而尴尬的面庞。

宴席散后,虞华绮陪卫敏去西街,取了卫敏新锻造的短匕,两人才分别,各自打道回府。

刚回掌珠苑,虞华绮便发现气氛格外活泛。

留在苑里的小梨小跑着迎上来,“姑娘回来了。”

“出了什么好事?”虞华绮笑话她,“笑得嘴角都咧到耳根了。”

小梨把冰了一下午的水果酪端到桌上,笑道:“您不知道,二姑娘一早就回来了,被老夫人叫去存谨堂,听说动了家法,打了好几板子呢。”

今日随行去韶园的是巧杏和小桃,一想到虞歆做了什么,小桃就颇为不忿,“才几板子?”

小梨理着手上的彩线,话音放低了些,却掩不住其中的遗憾,“嗨,还不是因为夫人。夫人护着二姑娘,混乱间挨了几板子,她刚小产,身子虚弱,登时就昏了过去。这会儿那边正乱着,老夫人没空责难二姑娘。”

虞华绮尝了两口酸甜的水果酪,眼底划过一丝笑意。

她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出。

从明面上看,周氏小产是自己害的。祖母为了自己的名誉,压下此事,因此一直对周氏有愧。这会儿周氏身子虚弱,若她拼了命地要护着虞歆,祖母确实也不好继续追究。

虞歆没有受到什么惩罚,几个小丫鬟气愤极了,虞华绮却不在意。

左右如今流言四起,甚嚣尘上,已经是不可逆转的事实了。且让周氏母女先蹦跶着,看她们能蹦跶几日。

次日,午饭后,虞华绮乘轿去往卫府。

她素来讨长辈喜欢的,到了卫府,先去向各位长辈们请了安,才去卫敏处寻她。

“阿娇,你来了?”

虞华绮笑着上前,“我给你带了辣烤小鱼子,溢香斋新出炉的,还冒着热气。”

卫敏最爱吃这些玩意,只是每每贪嘴,吃多了脸上就爱冒小红疙瘩,吃素好几日才能消下去,卫母就不许她吃这些。

如今闻着了香味,卫敏眼睛一亮,去揭食盒盖子。

“就这么一小碟?”

虞华绮瞥她一眼,“你知足吧,就这么一小碟,还是我冒着被伯母发现的风险,偷偷给你带来的。若是吃多了,你脸上再冒小疙瘩,看伯母怎么治你!”

为着这碟小鱼仔,卫敏取了自己私藏的一坛杨梅酒,又令丫鬟去厨房要了许多果点来。

屋内没有旁人,虞华绮怕热,懒懒地倚在贵妃榻上,拨拉冰鉴里的碎冰玩。卫敏递给她一杯酒,她犯了懒,不肯用手接,猫儿似的咬过酒盏,一小口一小口地抿,看得卫敏眼角直跳。

昨日在韶园,多有不便,这会虞华绮才把继母假小产的事一一与卫敏说了。

卫敏痛快地一口干了杯中的酒,被刺激得半眯着凤眼,“她倒是有能耐。做出这样的事,想来早就和府上的大夫串通好了。”

“这样吧。阿娇,我替你把那大夫抓来,拿烧红的铁块吓一吓,保管立刻就招了。”说完,卫敏又满上酒盏。

虞华绮摇摇头,她噙了颗杨梅,慢慢地吮果肉吃,嫩白的侧脸鼓起一个软软的包。

“周氏谨慎得很。我也是近日才知道,她并未串通大夫,而是用了一种假孕药,唤做兔丝。妇人服下兔丝后,至多两日,便会出现有孕症状,且脉象和孕妇一般无异,寻常医者诊断不出。”

未出阁的小姑娘,哪里想得到这些?卫敏吃惊极了,想了想道:“她既用了那药,必然会留下痕迹,不然,咱们去她房里搜?”

虞华绮合上扇子,敲了敲卫敏的头,“净说胡话。万一药没偷着,人还被抓住了,怎么办?”

卫敏常年习武,眼疾手快,立刻躲开虞华绮的暗器,“那你要我帮你做什么?”

虞华绮盘着白玉扇坠,清凌凌的眼珠微动,“寻常医者诊断不出,可褚氏乃医之大族,藏龙卧虎,定有人能诊出周氏服过假孕药,尤其是……”

“尤其是褚鲛!”两人异口同声。

褚氏世代出名医,宫中御医多半出自褚氏。族中有大志向者,或行医四方,行善天下,或入太医院为官,步步高升,医术皆十分精湛。

其中以副族长褚鲛医术最为卓越。褚鲛时常为皇帝和太子调理身体,但他脾气古怪,几乎没有朋友,甚至连太医院都不愿入,连皇帝也拿他没办法。寻常人即便许以重金,也难见一面。

偏偏这么个棘手的人,和卫家爷爷是棋友。

三不五时的,褚鲛便会来卫家下棋。

所以虞华绮刚说到褚氏,卫敏立刻就会意了。

今日很巧,褚鲛正在卫家,和卫爷爷下棋,杀得难解难分。

卫家这代有五个男孙,只得了卫敏这么一个女娃,向来最得卫爷爷的宠爱。她遣人悄悄往前院送了一张纸条,这事就有了九分。

还有一分,要看那位褚氏副族长,今日的心情如何。

半个时辰后,前院有人来传话,说事情成了,褚大人答应后日早上抽空,去一趟虞府。

卫敏喝了大半壶酒,醉得眼睛都花了,闻讯,得意地眯起凤眼,看向虞华绮,“我就说,嗝,肯定能行的。后日褚鲛一把脉——真相大白!”

虞华绮失笑,“你以为我那位继母会这样简单地坐以待毙?”

卫敏眨着醉眼,晕乎乎地问虞华绮,“不然呢,难道褚鲛诊不出她用了药?还是她能搞定褚鲛,和她一起骗人?”

“敏敏,你别忘了,我那位继母可是姓周,和太子妃同出一族。”

卫敏合上眼,皱着眉,喃喃道:“那怎么办?”

虞华绮还未答,她已经打起了小呼噜。

这酒后劲很足,卫敏又没个节制,喝得醉醺醺的,酣甜一觉,直睡到月上中天。

次日,虞华绮回家,欣喜地去了存谨堂,告诉祖母,自己在卫家遇到褚氏副族长,请了人家明日早上来给母亲看脉,调理调理身子。

虞老夫人哪有不同意的,揽着孙女,心疼又愧疚,直夸孙女懂事。又着人去通知周氏,让周氏有个准备。

谁知当夜,府里突然出了事。

彼时虞父刚应酬完,喝得醉醺醺的,从二门拐角那个清凉的小道往里走,迎面撞着了一个慌里慌张的婆子,差点摔到地上。

婆子也没抬头看自己撞了谁,一心想着自己被厨房那起子人纠缠了太久,再不出去,小门该锁了,闷头抱着包袱,直往外跑。

“站住!”虞父见那婆子还跑,气得直捂头,“快给我拦住她!”

拦下来一看,才知道是惠宜苑里的常嬷嬷。

虞父的醉意被折腾没了,斥道:“这样晚了,你往外跑什么!撞到我也不停下,夫人便是这样教你们规矩的?”

黄嬷嬷心里有鬼,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虞父,捏紧了手里的包袱,低头磕磕绊绊道:“老奴,老奴家里的老娘病倒了,想趁小门没关,出去看看。”

这倒是情有可原,虞父挥挥手,“去吧。”

“等等。”

虞父突然开口,把黄嬷嬷吓得老心猛地一跳。

她膝盖一软,差点就要跪下,“老,老爷?”

虞父原本想问夫人赏没赏银子,家里的钱够不够看病,见黄嬷嬷这般心虚,顿时皱起眉头,笃定道:“你不是回家看老娘的。”

黄嬷嬷确实不是回家看老娘,她是出门送信的。今日来回几趟,给夫人和太子妃送信,原本一直很顺利,她只需再跑一趟,将信和金子送出去,就大功告成了。

可今晚实在运气不好,先是被厨房的人纠缠了许久,导致现在还没出小门,后又撞到了老爷,被老爷盘问。

她心虚不已,抹了把汗,道:“您误会了,老奴的确是回家。”

“误会?”虞父提过下人拿着的灯笼,照在黄嬷嬷脸上,清楚地看到她僵白的脸色,和紧紧抓着包袱的双手。

“手里拿着什么?”

黄嬷嬷下意识把包袱往怀里藏了藏,“没什么,是,是老奴的换洗衣裳。”

站在虞父身边的管家收到示意,一把夺过黄嬷嬷手里的包袱。他提着包袱,狐疑道:“什么衣裳这样重?”

拆开包袱,仔细一翻,果然在里面发现一个关得严实的盒子。

打开一看,金光在夜中能刺瞎人的眼,粗略估量,有五百金之多。

家里出了贼!

虞父脸色难看,让人绑了黄嬷嬷,带去惠宜苑。

周氏在惠宜苑内,久久没等到黄嬷嬷来回话,正心焦不已,听闻虞父来了,一时也顾不上心急,含笑换了条黛青色马面裙,并缎绣缠枝百花交领春衫,又往匆匆头上插了一支回心猫眼簪。

刚穿戴好,还未迎到门口,虞父已经进来了,身后还跟着个被捆得严严实实的婆子。

待看清那婆子的脸,周氏扶着大丫鬟,脸色白了好几分,好在她正坐小月子,即便脸色苍白,也不突兀。

周氏勉强挤出一个笑,问道:“老爷这是做什么,怎么把我院子里的人绑成这样?”

“你还来问我?”虞父皱眉,道:“你究竟是如何约束下人的,这婆子偷了你五百金,你竟不知!若不是我撞见,平白让叫她跑了去。”

周氏垂眸,几乎维持不住脸上的笑。

事出突然,她没想到虞华绮那个小蹄子会突然请来褚鲛。她的假孕,别人看不出,褚家副族长却断不至于发现不了。

可那褚鲛油盐不进,难摆平得很,她连面都见不上。

为免穿帮,她写了信,暗自传递出去,哀求娘家侄女,也就是太子妃,帮她讨个人情。

谁知黄嬷嬷出门送信,竟被老爷撞见了!这可实属意料之外,若老爷见到信的内容……不行,不能让老爷看见!

听闻家中出了贼,虞老夫人很快便赶到。虞华绮正在祖母那绣贺寿图,也跟着一起来了。

黄嬷嬷被虞父审问许久,却只是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虞父断定此人偷盗主人钱财,令人将其拖出去,打八十棍,发卖出去,以儆效尤。

八十棍下去,是个好人也打死了。

原本不肯说实话的黄嬷嬷吓得立时开了口。

“夫人!夫人!老奴都是为您做事,您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周氏刚小产,怯弱不堪,脸色雪白,“你在惠宜苑当差,我并未少你一分月例,逢年过节亦有赏银,谁知你是个心不足的,偷了钱,居然还攀咬主子?难道是我叫你偷我自己的东西不成?”

周氏身旁的大丫鬟板着脸,斥道:“还不拖出去,胡言乱语,污了主子们的耳朵。”

黄嬷嬷被捂着嘴,强拉了出去。

求生的**太强烈,她死命挣扎,指着自己的嘴,示意要说话,见无人理会,干脆猛地一扭头,去撞地面。

“哐”地一声巨响,血都溅了不少。

虞父脸色一肃,怀疑地瞥了周氏一眼,“你们先松开她。”

作者有话要说:阿娇:吃瓜,咔嚓咔嚓……

闻擎:盯

阿娇:咔嚓咔嚓咔嚓……

闻擎(疑神疑鬼):她是不是在勾引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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