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1 / 1)

虞华绮醒来时,窗户半开着,日暮暗沉的红光落在她脸上,她懒懒地往薄毯内缩了缩。

薄毯?

她疑惑地眨眨眼睛,看着盖在身上的靛青色满绣金簪草的薄毯。

视线在房内扫了一圈,果然看到门侧的福纹大木柜是开着的,里面少了一床毯子。

她回忆了会,实在记不清楚,自己醉酒后都做了些什么。

这薄毯大约是自己半梦半醒间,觉得冷了,跑去木柜处拿的?

虞华绮掀开薄毯,坐了起来。

她意外地没有感到头疼恶心,看到蜷缩在小塌边缘,摇摇欲坠的卫敏,把卫敏拖到榻中央。

“敏敏,起来了。”

“阿娇?”卫敏睁开眼,脑袋钝钝地疼,“我这是在哪啊?”

虞华绮见她难受,打开房门,向店小二要了碗醒酒汤,哄她喝下。

卫敏喝完醒酒汤,坐在小塌上,缓了好一会,才恢复活力。她喝得比虞华绮还多,把自己醉酒后发的疯,忘得一干二净。

虞华绮试探着问道:“敏敏,你还喜欢贺昭吗?”

“是不是我喝醉后,说什么了?”卫敏自嘲地一笑,“你别在意。无论我喜不喜欢他,他都不是我的良配。我已经下定决心,和他一刀两断。太后寿宴前夕,我把他的玉佩还给他了。”

虞华绮不成想,还有这一出。

她对此表示了支持,见卫敏失落,又道:“今日是重锦节,外面可热闹,咱们出去逛逛?”

卫敏点头,干脆地道:“好。”

两人满身的酒气,实在不像话。

结完酒钱后,虞华绮带着卫敏,去彩云坊买了两身现成的衣裳。

锦衣玉带,潇洒俊逸,换上干净衣裳后,她们又成了风流倜傥的贵公子。

今儿是重锦节,夜里热闹极了,随处可见的奇花异草。

风雅些的摊子以对联谜语等为题,打下擂台才能买花,此类多是名贵珍稀的花种。而普通些的摊子,大都直接明价贩卖,在这些摊子上,偶尔也能找到几株遗珠。

最吸引人,最喧嚣的还属斗花赌钱的摊子。有人在上头哭,有人在上头笑,更有输了心爱的花,不肯给出去,抱着花盆痛哭流涕,依依不舍的。可谓洋相百出。

整个皇城华灯处处,亮如白昼,除了争奇斗艳的花草,还有各色杂耍歌舞,至于各类新鲜玩意儿和小食摊贩等,更是无所不有。

重锦节有个传统,若是出来游玩的姑娘们,看上哪个郎君,便可往人家身上抛一朵花,以示爱慕。郎君若接住了花,就等同于接受了姑娘的心意。

因此,大街小巷里,但凡未出嫁的姑娘出来游玩的,手上都拈着几朵花。

虞华绮从彩云坊走出,原想和卫敏去用晚饭的,还未走几步,就被砸了一身的香花。

羞涩些的姑娘还好,只是悄悄往她身上抛,抛完了就红着脸不动,偶尔有些胆子大的,直接拦在虞华绮面前,把花往她手里塞。

虞华绮差点被淹没在热情的花堆里。

卫敏见实在走不到金楼,干脆放弃,拉着虞华绮往偏僻的小巷跑,好容易才逃了出去。

两人跑到人流不多的街角,停下脚步。

虞华绮买了袋糖炒栗子,热乎乎亮晶晶,冒着诱人的香甜气味。

她又馋又怕烫,眼巴巴地看着袋子里的栗子。卫敏没她娇气,给她剥了一颗,塞进她嘴里。

虞华绮莞尔,“谢谢敏敏。”

“举手之劳。”卫敏剥栗子的手没停,凤眼满是调笑,“你若出去,喊一声‘谁来帮我剥栗子’,那些小姑娘肯定恨不能抢着帮你,还怕没栗子吃?”

虞华绮嫌卫敏话多,把卫敏剥好递给自己的栗子,又塞回卫敏嘴里,“你少说些吧!”

两人玩笑着,往前方舞狮处走,悄摸地在人群外围看热闹。

恰好遇上了贺昭。

贺昭温和地朝她们这边一笑,“敏敏,好巧。”

笙箫歌舞,灯火艳艳,他静静站在人群中,宛若端方温润的一块玉,堪称芝兰玉树,翩翩君子。

怨不得卫敏栽了两世。

虞华绮吃着卫敏给自己剥的栗子,看卫敏的反应。

卫敏的神色很坚定,丝毫没有方才醉酒后的软弱,“贺公子好,我们还有事,先行一步。”她说完,拉着虞华绮往回走。

虞华绮遗憾地瞥了眼前方灵活凶悍的斗狮,脚步却比卫敏还快。

贺昭像是对卫敏的冷脸毫无所觉,含笑跟上来,“敏敏也是出来玩吗?重锦节如此热闹,不介意的话,可否准我同行?”

“介意。”卫敏头也不回,“我已与你说清楚,玉佩也还你了,我们之间再无瓜葛。若你想逛,可自行去逛,不要跟着我们。”

贺昭笑得温和,“我知道了。”

他嘴上说着知道,人却没离开,一直亦步亦趋,跟在卫敏身后不远处。

卫敏被他跟得心烦,站定在一处猎户摊前,“你过来。”

贺昭面含喜色,三两步跟了上去,“敏敏?

猎户摊上支了个两人高的白布木架,架上用细细的丝线,悬着十五种飞禽走兽的羽毛。

只要十枚铜板,就能取摊上的弓箭射一次,射中哪样猎物的羽毛,就能取走哪样猎物。若嫌拿着猎物不便,可直接向猎户兑等价的银子。

卫敏扬了扬下巴,对贺昭道:“你若能把十五样猎物都赢来,我便准你跟着。否则,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

贺昭明知她是为难自己,还是答应了,“好。”

他向猎户买了十五次射箭的机会。几个猎户眉开眼笑,他们一看贺昭的身板,就知道这又是个来送钱的。

果不其然。

贺昭一介书生,挽弓射箭的本事本就寻常,何况用的是这种被动了手脚,准头极差的弓箭?

射了半天,一根禽兽羽毛都没射中。

那几个猎户三大五粗地蹲坐在小凳上,边看边笑。

虞华绮亦是满脸戏谑,连栗子都不嫌烫了,连连剥了好几颗,边吃栗子边看戏。

卫敏冷哼,扔给猎户一两银子,直接抢过贺昭手中的弓箭,连发十六箭。

除了第一箭,因不习惯这些被动手脚的弓箭,卫敏射歪了,其余十五箭,她箭无虚发,连最后那片薄软的貂毛都射中了。

猎户摊边围着越来越多的人,大声给卫敏喝彩。

虞华绮冷眼看着,见那几个猎户的脸色越来越黑,满脸横肉恶狠狠的,只差冲上去撕了卫敏。

她原想让卫敏收敛些,但看着贺昭难看的神色,又没出声,心情颇好地站在人群中喝彩。

卫敏射完箭,干脆利落地跟猎户要了钱,拿给贺昭看,“我的夫君,须得在武艺上胜过我。你这样的人,连这二十两都不值,也配追求我?”

虞华绮实在忍不住,笑出了声。

两辈子了,除了贺昭最后疯疯癫癫,跪在她面前磕头,求她告知卫敏埋骨之地的时候,她从未见过贺昭这样吃瘪。

真痛快!

卫敏拉过虞华绮的手,对贺昭指了指西边,“你走那里,别再跟着我。”

说完,卫敏带着虞华绮穿出人群,往东边走。

刚出人群,虞华绮就又被小姑娘们丢了浑身的香花,这次连卫敏也未能幸免。

两人浑身花瓣,毫无方才的神气,被小姑娘们追着,狼狈地躲进暗巷里。

虞华绮往卫敏嘴里塞了颗糖炒栗子,没塞进去,佯作惊奇地笑道:“敏敏,你的牙咬得好紧啊。难道是被她们吓坏了?”

卫敏没好气地瞪她一眼,狠狠吃着糖炒栗子,“都怪你。”

虞华绮怕她把牙咬坏了,赶紧转移话题,“穿过这暗巷,前面街上有间铺子,炸鹌鹑做得极好,外皮焦酥香辣,鹌鹑肉鲜嫩软滑,我猜肯定合你口味,咱们去看看吧。”

卫敏又往嘴里塞了把栗子,“好。”

两人走在暗巷中,身后突然出现几个粗重的脚步声。

卫敏想回头,虞华绮没让,拉着卫敏很快地在巷子里左闪右避,然后毫无预兆地翻上一户人家的墙头。

虞华绮扒拉在人家墙边,对卫敏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掐着嗓子轻声道:“你看。”

卫敏往下看,只见几个凶蛮的大汉,手持弓箭,气喘吁吁地停下,大骂道:“狗娘养的,那两个小白脸跑到那里去了!”

是刚才那个摊子的猎户?

卫敏疑惑地看着虞华绮,虞华绮点头:就是他们。

原来,刚才卫敏一心想着赶走贺昭,压根没看到那几个猎户交出银子时,满脸的肉痛和扭曲。

当时若不是摊边围着那么多人,他们早就翻脸不认账了。

虞华绮朝卫敏眨了眨眼睛,拿着颗栗子,往对面墙头砸,栗子砸在墙上,反向狠狠弹到猎户头顶。

那几个猎户骂骂咧咧的,往对面墙头看,只看到一片带着星光的夜空。

卫敏没想到他们这么傻,摸了两颗栗子,也去砸他们。

猎户们被砸得满头包,笨拙地弹来跳去,终于有人发现了虞华绮和卫敏。

“两个臭小子在那!”

两人被发现,运着轻功跑了。

那几个猎户气急败坏,挽着弓箭就要射她们。

卫敏几次差点躲不过去,被虞华绮带着,飞得极快极灵活。

“阿娇,你的轻功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

虞华绮笑得神秘,“殆天授也。”

两人玩闹着,见猎户没跟上,也就落了地,去找那家炸鹌鹑好吃的店铺。

只是苦了那队保护虞华绮的暗卫。

他们刚得了主上吩咐,除非攸关安危,否则轻易不许出现在虞姑娘面前,让虞姑娘发现她们。

今夜这桩事,虞姑娘分明是游刃有余的,他们却还是小心再小心,生怕虞姑娘出事,既要用暗器打掉那些攻击的箭矢,又要不让任何人发现他们的暗器。

虞华绮和卫敏甩掉了那几个猎户,穿过姑娘们热情的花海,带着满身花香,候在店铺外,等她们买的三对炸鹌鹑。

卫敏最爱这些香辣的炸物,目不转睛地盯着炸鹌鹑的油锅看。

虞华绮吃着一个糖人,漫不经心地四处看热闹,突然看到贺昭从对面走来。

她推推卫敏,“你瞧。”

她俩刚才都没注意,沿着那条街往西走,只有一条路,拐过两个弯,可不就到这条街上了吗?

卫敏拧着眉,扫了贺昭一眼,不想理会,继续盯着她香喷喷的扎鹌鹑:好像快出炉了。

虞华绮见卫敏不在意,也就不在意了,低头慢慢吃着自己的凤凰糖人。

谁知人群中突然响起一阵喧嚣:“大哥,找到了。那两个小白脸在这!”

霎时,几个粗壮的猎户往鹌鹑铺这里跑来。

他们见到虞华绮二人,下意识有些发怵,觉得她们俩邪门。不然那些箭矢,怎么就都在半空中突然折落了?

但多看了几眼虞华绮她们瘦弱的小身板,猎户们又有了胆气。

为首的那个怒轰轰地冲过去,吼道:“识相的话,就赶紧把银子还给老子!”

虞华绮桃花眸一挑,矜贵又嚣张,“我们凭本事赢来的钱,为何要还给你们?难道今日在你们摊子花了钱,又没射中猎物的,你们也会把钱退给他们吗?”

“臭小子!”猎户头头恼羞成怒,冲上去就要撕打虞华绮。

虞华绮身姿灵巧,更兼被闻擎疏通了多次内力,躲得很快,卫敏也立刻往边上一躲。

那猎户扑了个空,一时没收住力道,往前撞去,直接撞翻滚烫的油锅。

滚油泼了一地。

看热闹的人们纷纷尖叫着避让。

说时迟,那时快,闻擎突然出现,把站得离油锅很近的虞华绮整个儿护在怀里,飞到十尺外的空地上。

虞华绮正旋身往外躲,莫名落到一个熟悉的怀抱里。

闻擎用眼飞快检查了一遍怀里的人,神色冷厉,“撞着了?哪里溅到没有?”

“我没事。”虞华绮推开他,站定,疑惑道:“您怎么在这?”

闻擎见她无事,神色才舒缓了些,“出来过节。”

哪有这么巧,皇城这样大,他出来过重锦节,就恰好遇到自己?

虞华绮狐疑地盯着闻擎,很快发现了他身上的破绽,“您出来逛重锦之夜,怎么可能身上这样干净整洁,一瓣花瓣也没沾上?”

闻擎闻到虞华绮满身的花香,猜出她方才有多狼狈,眼底染上笑意,“她们不敢。”

虞华绮才不信,那群小姑娘路子野着呢!

她问道:“您是不是还派暗卫跟着我?”

闻擎道:“他们只是保护你,不会探听你的私事。”

他见虞华绮似乎要炸毛,又道:“你乖一点,方才若我没有及时赶到,你就受伤了不是?”

虞华绮如今身手很好,没有闻擎也不会受伤。

她被闻擎气到了,没注意他话里的暧昧,“我都说了,不许派人跟着我。上次利用我的事,我还没原谅你呢!”

闻擎神色微沉,敏锐地捕捉到虞华绮话里的重点:利用?

正当这时,卫敏惊呼:“贺昭!”

虞华绮回头,只见贺昭摔在地上,卫敏脸都吓青了。

原来,方才油锅被撞翻时,贺昭冲过去,把卫敏挡在身后,被泼了一背的滚油。

卫敏不知道,见贺昭还敢抱自己,狠狠把他推开。

谁知贺昭倒在地上,背部的重伤压着碎石,痛得满头冷汗,几乎丧了命。

卫敏惊慌失措,“我,我送你去医馆。”

贺昭颤抖的手伸过去,抱住卫敏的腿,眼中的痛苦和深情一览无遗,甚至深深藏着几许疯狂,“敏敏,你先看看我,敏敏,看看我,求你。”

“你发什么疯?”卫敏拔出自己的腿。

贺昭蜷着身子,连姿态都不要,双目通红,哀求地去够卫敏的脚背,“你看我一眼,敏敏。”

虞华绮瞠目结舌,鸡皮疙瘩掉了一地:贺昭什么毛病啊?这也太不要脸了!

豁出命去,就为了求敏敏看他一眼?

她还说之前天香楼的事,敏敏怎么就心软了。一个不经人事的小姑娘,哪里禁得住这么死皮赖脸的追求法?

这贺昭,怎么两辈子都是一副疯样?

卫敏果然心软,勉强看了贺昭一眼,“行了。我送你去医馆。”

虞华绮蹙眉,没出声反对,也没出声支持。

她的本意,是巴不得贺昭早点死,早死早清静。但无论如何,贺昭今夜是为了救敏敏,才落得这般凄惨下场,她不帮着医治,好像也不太人道。

贺昭随行的护卫被他暗示,躲在人群里没出来。卫敏背着个大男人,显然很吃力。

虞华绮看得心烦。

闻擎深深看了虞华绮一眼,压下心头疑问,示意凌厦,帮着把贺昭背到附近的医馆。

虞华绮怕卫敏被那臭不要脸的哄走,原想跟上去的,可人群不断往她面前涌,隔开了前方的卫敏等人。

她再次被少女们扔了满身鲜花。

虞华绮疲于应对,有些惊奇地看着和自己并肩走的闻擎——他居然真的一朵花都没被扔。

闻擎会意,不等她问,便道:“我说了,没人敢扔。”

虞华绮还没忘他派人跟着自己的事,见他这般得意,准备“新仇旧恨”一并算,转头买了一大竹篮的花,兜头砸了闻擎满身。

她嚣张极了,秾丽的眉眼挑得极高,“没人敢?”

待闻擎把身上的花拂去,小姑娘早就运着轻功跑了。

闻擎纵容地勾起薄唇,刀削般凌厉的五官显得柔和起来。

他追上去,一言不发地跟在虞华绮身后。

虞华绮出了气,眉眼漾着甜软的笑意,看闻擎顺眼了许多,还好心赏了他个笑脸。

徒留站在原地的少女们,芳心碎了一地。

世风日下啊,这般俊俏的郎君,竟有龙阳之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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