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1 / 1)

闻擎的确吃醋。

他面无表情,给自己倒了盏酸梅汁,没加蜜。

虞华绮笑得东倒西歪,差点没弄洒闻擎的杯盏。

她软倒在闻擎怀里,夺手抢了那盛着酸梅汁的琉璃盏,“我替你尝尝,酸不酸。”

这盏酸梅汁没加蜜,虞华绮喝得太急,被酸得一激灵,“唔,好酸!”

她说着,仍是满眼调笑。

闻擎神色淡淡,看着自己怀中胡闹的姑娘,倏而弯腰,狠狠摄住她的樱唇。

好半晌,才放过她。

“的确酸。”

虞华绮眼尾染着绯色,那滴美人痣艳得惊人,她听到闻擎这般评价,略微失神的乌眸一转,笑得宛若偷吃了蜜的小混蛋。

“闻擎哥哥,你真吃荣王的醋啊?”

闻擎见这小混蛋没心没肺,不欲提起荣王曾是她未婚夫的话头,在她眼尾那滴泪痣上,轻轻吻了一记,“方才在昭阳宫,你们都说了什么?”

回想起方才荣王的疯话,虞华绮笑容微敛。

她坐在闻擎怀中,裙摆下的腿轻晃了晃,快速将昭阳宫内发生的事,完整复述一遍。

闻擎虽猜到荣王没安好心,但听虞华绮复述完,心底杀意仍是止不住地翻腾。

周身气势陡然凌厉起来。

虞华绮见他这般生气,担心道:“闻擎哥哥?”

闻擎低头,见怀中的少女不安,抚了抚她乌黑的长发,“无事。”

他不欲过多解释,见虞华绮仍担心,只好伸手道:“我的伤口似乎又渗血了,车内有药,你帮我上药?”

虞华绮闻言,注意力顿时转到他的伤上,赶紧解了缠在他伤处的白帕,取来伤药,给他悉心涂抹。

齐王府的马车,朱轮华毂,钉头磷磷,光明正大地驶入虞府。

虞老夫人听闻此事,忙换上诰命服,赶至前院,参见齐王。

她知道今儿皇后传召孙女,定没有什么好事,在家中提心吊胆了半日,得知虞华绮好端端地被齐王送回后,心中既欢喜,又担心。

喜的是孙女无恙,忧的宫中出了变故。

若皇后处没有变故,孙女怎会由齐王送归?

闻擎先下的马车,他见虞老夫人凤冠霞帔,端立在一旁,正要下跪,立时上前扶住虞老夫人,“祖母不必多礼。”

他唤得这般亲近,虞老夫人不由有些惊讶。

待扶起虞老夫人,闻擎转身,从马车内,扶下虞华绮。

虞华绮怕伤着他的右手,不让他扶,侧了侧身,要自己下去。

闻擎不与她争,只是伸手,虚虚环在她腰间,见她安稳落地,才收回手。

虞老夫人虽然年纪大,眼神却雪亮着,一眼就看出两人之间的不同寻常。

她没戳破,只是慈蔼地笑笑,请闻擎去前厅喝茶。

闻擎自然不会拒绝,往日板着的脸蕴着笑意,谦逊得宛若寻常后生。

虞华绮知道自己坐闻擎的马车归家,不太合规矩,她担心祖母会因此对闻擎有偏见,见没人赶自己,便亦步亦趋地跟在闻擎身后,试图悄悄跟去前厅。

虞老夫人见状,不赞同地看了孙女一眼:未出阁的少女,要矜持些。

“阿娇累了,先回掌珠苑梳洗,休息会。”

虞华绮收到祖母的眼神,又听祖母这般说,只好福了一礼,先回掌珠苑。

她换下华服,松了发髻,穿着家常的茜红衫裙,坐在妆镜前,慢慢篦着头发。

良久,虞老夫人亲临掌珠苑。

虞华绮披散着头发,去迎虞老夫人,“祖母。”

虞老夫人见她形容急切,显然是想问齐王的事,慈和地一笑,道:“先坐下。”

虞华绮殷勤地给虞老夫人端了盏茶,才落座,她期待道:“祖母,您快说。”

虞老夫人明知故问:“说什么?”

虞华绮桃花眸微眯,狭长的睫羽一颤一颤的,撒娇道:“说说您喜不喜欢齐王呀。”

今日一见,虞老夫人对闻擎,是很满意的。

尤其是闻擎向她许诺,娶了阿娇后,绝不会纳妾。对这番话,虞老夫人虽心存疑虑,却也颇为动容。

这证明,齐王很喜欢他们家阿娇。

皇家妇难为,有了齐王如今这份真心喜欢,阿娇往后的路,会走得顺畅许多。

虞华绮见祖母对闻擎评价颇高,便着意,又给闻擎说了许多好话。

初时,虞老夫人还听得津津有味。

但听了一下午,她难免就有些腻味,尤其是孙女只一味地赞好,半句齐王的不是也不提。

“行了行了,我知道齐王什么都好。我还是离了你这院子吧。念叨得我老人家耳朵疼。”

虞华绮娇嗔:“明日我还说,追去存谨堂说。”

虞老夫人拿最疼爱的孙女半点法子也无,摇头失笑,“你呀。”

离开掌珠苑后,虞老夫人眼底,却流转过一丝忧虑。

纵使这桩婚事有诸多好处,但皇家媳妇,又哪里是容易当的?

偏偏阿娇看上去用情至深。

深情,在皇室中,未必是件好事。

次日傍晚,虞华绮和祖母父亲等聚在一处用饭。

虞父提了一嘴,说起皇后被禁足,还被剥夺宫权等事。

虞华绮早在闻擎那里听过这些事,令她意外的是,皇帝似乎有意封柔贵妃为皇贵妃。

柔贵妃刚滑胎,皇后就受了重罚。即便是虞父等不明就里的人,也隐约能猜出,是皇后谋害了龙胎。

事发后,最尴尬的,便属荣王。

皇后是他的生母,失了宠,又被夺了权,对他是不利的。偏偏柔贵妃又姓庄,如今柔贵妃势大,靖国公府跟着沾光,对他又极有利。

皇城中,许多人家都在等着看笑话,赌荣王会不会背弃生母,转而讨好柔贵妃。

可惜无人知晓,柔贵妃早与靖国公府分道扬镳,仅维持着表面和睦,她才不会因为庄文筠与荣王的婚事,而搭理荣王。

皇后失势,对荣王只有弊,而无利。

时如逝水,闻擎生辰将近。

虞华绮想给他好好过个生辰,并将此前为他备下的舞,跳给他看。

偏她的长兄,虞翰远的婚事近在眼前,耽误了她许多时间。

原来,前世虞华绮与荣王的婚期定于明年春,虞翰远身为兄长,婚事刚好可定在今年年尾。

而今生,一切都有了变化。经钦天监演算,虞华绮和闻擎的婚期,定在今年初冬,比荣王的婚期更早几日。

虞老夫人思量着,虞翰远的婚事,最好还是比虞华绮早办,因而特意与钟家商议,将婚期定在八月初,中秋之前。

钟家自然都依虞府的意思。

毕竟虞翰远和钟仪的婚期原定在两年前,是因为钟仪的母亲突然急病去世,才生生耽搁了两年。虞家就虞翰远这一个嫡子,香火迟迟无法延续,钟家哪能不愧疚?

两家议定婚期,便着手开始准备婚礼事宜。

虞老夫人思及孙女即将出阁,虽平日也会帮着自己主持中馈,却还未经历过婚丧大事,有心想历练历练她。

因此,长孙婚礼的大半事项,虞老夫人都放开手,交由孙女处理,自己只帮着掌掌眼,偶尔提点几句。

前世周氏虽不受宠,但大体上还过得去,虞翰远的婚事,便是由她一手操办。

故而,虞华绮对婚礼流程并不熟悉。

偏偏时间很紧。她只能在其中多花心思。

闻擎的生辰在八月十七,她既要为哥哥的婚礼操心,又要暗中筹划闻擎的生辰礼,这段时日,怎一个忙字了得?

这日晌午,虞华绮用过午饭,坐着小轿,去往彩云坊。

她想亲去瞧瞧,近日时兴的织金妆花缎。

据说那绸缎经了改良,除却金线,还织进了孔雀羽毛,灿烂辉煌,华美非常。

虞华绮打算先去彩云坊置办些时兴贵重的布匹,给兄嫂成婚用,顺便定制件舞服,再去钟府,同刚出孝的未来嫂子见一面。

谁知虞家小轿刚在彩云坊门口停下,虞华绮一出轿,狭路相逢,便遇着了贺昭。

贺昭见到虞华绮,瘦削的面庞陡然生出几分亮色,“虞姑娘?”

虞华绮不欲理会他,朝出来迎接自己的掌柜笑了笑,便要进门。

贺昭见状,亦跟了进去。

暗卫见贺昭如此行事,都有些紧张,唯恐贺昭做出不利虞华绮的事。

但闻擎曾吩咐过,若无大事,不许他们出面,打扰虞华绮的正常生活。除却荣王,其余人等接近虞华绮,他们只能静观其变,不好轻举妄动。

虞华绮往彩云坊楼梯处走。

贺昭跟在她身后,明明已经功成名就,形容却十分憔悴。他低哀地请求:“虞姑娘,我只问一句话。”

谁不知道这位英俊潇洒的少年,便是近日正春风得意的探花郎?

彩云坊内,众人见贺昭在虞华绮面前如此卑微,纷纷侧目。

虞华绮停下脚步,不耐地道:“你做出这番姿态给谁看?”

贺昭苦笑,“我做错过事,我认。但虞姑娘,天香楼那件事,并不是不可挽回。敏敏她一时冲动,未必真心怨我,或许,她还等着我去寻她。若虞姑娘知道她的下落,可否请你告知?”

虞华绮不料他这般无耻,眸光凛冽,怒道:“并不是不可挽回?你倒真敢说。”

“敏敏永远不会原谅你,你若还有廉耻,就休要再纠缠。”

贺昭被骂得怔怔站在原地,眼睁睁看虞华绮走出彩云坊,没有追上去。

他倒不是被虞华绮骂醒了,而是见着虞华绮犀利嘲讽的神情,恍惚间,想起前世的一些事,心底的一些疑惑,顿时豁然开朗。

虞华绮定也记得前世之事!

贺昭的心渐渐沉下去。

敏敏呢,敏敏是不是也记得?

虞华绮厌恶贺昭,不耐烦与他纠缠,径直进了小轿,吩咐道:“先去钟府。”

钟仪刚出孝,听闻虞华绮来看望自己,难得打扮得端方明媚。

两人关系原就不错,只是因着钟仪守孝,近两年见得不算多,今儿聚在一起,相处得极融洽。

虞华绮与钟仪畅聊许久,临走前,将哥哥托自己带的同心结交给钟仪,完成此行的使命。

她重新坐上轿,回到彩云坊。

谁知走了贺昭,又遇见卢曼宛和楚云岚。

虞华绮对她二人无甚喜恶,虽曾醋过卢曼宛,但如今闻擎已经与其再无瓜葛,她并非小肚鸡肠之人,自然不会再将此事记挂于心。

她只是有些意外:这两人怎么凑到一处去了?

相反,卢曼宛见到虞华绮,眼角眉梢瞬间凝起浓浓恨意。

常山伯家家风不严,她被连累,遭齐王退婚。如今坊间都在传,她同那董彤儿一样,是因为德行有亏,才被退婚。

最近月余,连四十余岁,与她父亲一般大的官员,都敢请媒婆上门,给她说续弦的婚事。

卢曼宛自矜侯爵嫡女,身份高贵,哪里受得了这样的羞辱?

她满心恨意,无处发泄,见着虞华绮,便恨得更厉害了。凭什么自己遭遇横祸,而虞华绮却能好端端嫁入王府,安享荣华富贵?

虞华绮察觉到卢曼宛阴暗的视线,却并不在意,转身上楼,命掌柜将时兴的妆花缎呈上。

走在楼梯间,虞华绮垂眸,意外瞥到卢曼宛正俯首,在楚云岚耳侧说着私密话。而楚云岚则时不时地抚着后腰。

虞华绮蹙眉:楚云岚这是又生了什么病?

未及片刻,卢楚二女,也跟着进了二楼的雅室。

卢曼宛命掌柜出去,待雅室内只余她们三人,才上前,低声对虞华绮道:“那日,荣王去寻你,许诺许你为皇后。我都听见了。”

说到一半,卢曼宛顿了顿,笑得艳丽又恶毒,继而又道:“勾引了齐王不够,又勾引荣王,果然是个贱人!”

楚云岚站在一旁,似乎不适得厉害,抚摸后腰的动作愈发频繁,她苍白着脸,冷冷看着卢曼宛口出恶言,却仿佛已经习以为常,雅致安静的眉眼毫无波动。

虞华绮朱唇勾起,反问卢曼宛,“你说了这许多,究竟有何用意?”

卢曼宛仍是笑,宛若阴暗的蛇,“我只是想告诉你,你的把柄在我手里。只要我想,随时都能将你勾引两位皇子,妄图引得皇室内乱的消息捅出去。你说到时,陛下还容不容得下你?”

虞华绮眉梢微扬,“那要如何,你才肯替我瞒下这个消息呢?”

卢曼宛以为她怕了,自信笑道:“我要做齐王侧妃。并且,在我诞下庶长子之前,你不许有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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