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已经很清楚了。
下个月就是县试,如今王彦庆在新阳县一手遮天,在这上面动手脚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名单中多出来的那十几人,全是本县第一大族林家的子弟。
王彦庆与林家之间的关系,普通百姓看着还比较疏远,明面上很少有交集,但县衙大院的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双方根本就是利益共同体。
某种程度上,王彦庆就是林家在官面上的代言人!
所以他为林家做事天经地义,根本没什么奇怪可言,这次以档案房失火为幌子塞进来一票本无县试资格的林家子弟,等到县试那一天可想而知,这帮也许连大字都不识几个的货色必然都榜上有名。
到时候,新阳县少不了又要传颂一波林家的美名,除了积善人家的既定人设之外,又能多挂一块诗礼传家的牌匾。
之后顺便又能将这一票过了县试的“人才”塞进县衙六房,进一步掌控县衙大院,剧本简直完美。
不得不说王彦庆这一手做的相当隐蔽,若不是宁诚本人被牵扯进来,恐怕也要等到县试放榜才能察觉出来其中猫腻。
“林家才是新阳县最大的毒瘤啊。”
宁诚看着名单陷入沉思,他之所以不直接拿下王彦庆,就是怕引起林家的警觉,这是新阳县真正的庞然大物,在掌握足够实力之前绝对不可招惹。
思索片刻后,宁诚不动声色将名单放回了原位,回头便向主事蔡毕交差。
“查出什么来了?”蔡毕随口问了一句。
“都被烧得差不多了,什么也没有。”宁诚一脸无奈的回答,转头就给正在大发雷霆的典史大人写了一封特别加密的匿名信。
伪造名单是个爆点,虽然不足以扳倒王彦庆,但也足够令其好好焦头烂额一阵,为自己接下来的布局争取时间。
不过宁诚自然不会亲自去引爆,那种引火烧身的蠢事不符合他的人设,苟在幕后搞东搞西才是正经人该做的事情。
这种时候人家林绝正恨王彦庆恨得入骨,他作为一个正义的好人,难道不该助人为乐给典史大人递上趁手的家伙事儿?
与此同时,宁诚还顺手从礼房房首的位置上拿掉了朱继。
虽然幕后主使必然是王彦庆,但经手人还是这个朱继,事情一旦引爆,最后也必然是到朱继为止,就算林绝仗着府衙后台想要把火继续烧上去,也绝对动不了王彦庆分毫。
树大根深四个字,可不是说说的。
当晚,收到匿名信的林绝亲自夜探库房,他虽然不会天子望气,但大族出身终归有自己的手段验证名单的真伪。
“王彦庆啊王彦庆,这回看你怎么死!”林绝捧着伪造名单如获至宝。
林云可是跟了他十几年的忠仆,杀林云就是当众打他的脸,这口气无论如何他都不可能咽下去。
何况他屈尊来新阳县,为的就是来基层镀金为以后升官做好铺垫,如果一点功绩没有,哪怕他在府城的后台再硬,想要升上去也至少得满一年以后。
而如今,现成的功绩就摆在面前,这次一旦能够借机扳倒王彦庆,他直接就能坐地升迁,运作到位甚至可以越级升迁,如此大好机会要是都抓不住,他还配姓林吗?
至于此事关系到新阳林家,一群乌合之众罢了,跟他林绝有什么关系?
真以为赏脸住了一晚就成自己人了,在仕途面前,连真正的自家人都得让路,何况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同姓。
这次林云之死,虽然明面上手脚都很干净,但在这新阳县地界,要说跟林家一点都不知情,林绝是不信的。
既然敢卷进官场之争,那就活该成为本少爷的垫脚石!
唯恐夜长梦多,这一回林绝直接动用了所有的家族关系,仅仅第二日下午,来自府衙的调查组就已进驻新阳县衙,生生打了王彦庆一个措手不及。
“来者不善啊!”幕僚范文山不禁忧心忡忡。
府衙派调查组下来各县巡查,这本身并不奇怪,可这回连起码的招呼都不打,二话不说直接就进驻县衙大院,而且控制了档案房失火现场和县衙仓库,这来势汹汹的意味就太过明显了。
不过,最该上火的王彦庆却反倒气定神闲:“慌什么,林家来人说了,这次他们也不知情。”
连林家都不知情,足以说明上面出手力度之大,这本身该是一件坏事。
然而新阳县不同于其他地方,任何大事只要林家没有点头,就注定都是徒劳,只要不是林家动了要换人的心思,他王彦庆就稳如泰山。
话虽如此,调查组的进度依旧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
前后仅仅不到一天的时间,礼房房首朱继便已落网,对于档案房纵火和伪造县试名单之事当场供认不韪,一时间,新阳县衙风向大变!
谁都知道朱继是王彦庆的人,如今朱继落网,谁敢保证火不会烧到王彦庆的身上?
反观林绝,则是风头一时无两,照这个架势王彦庆真要栽了,他必然会坐地升迁,越过李容这个不声不响的九品主簿,一举成为新阳县第一人!
为此,他还专门来到李家,提前找李容统一共识。
不过刚进李家大门就看见宁诚在跟李容下棋,不由眼角一抽,好在他如今春风得意,懒得跟一介底层小吏计较。
林绝直接开门见山道:“老爷子,王彦庆眼看就要倒了,为免到时候新阳县大乱,咱们两个还得尽早拿出一个章程才是。”
李容却是不置可否:“林典史此言为时尚早吧。”
“老爷子果然是个谨慎的人。”林绝呵呵一笑:“调查组已经从朱继身上开出了口子,掌握了王彦庆不法的确凿证据,马上就要公之于众,老爷子你得有心理准备才行。”
这时宁诚忽然插了一句:“县丞大人一向爱惜羽毛,不会这么轻易被拉下水吧?”
他看得很清楚,此刻官位编辑器中王彦庆的名字依旧稳稳占据着县丞位置,调查组真要掌握了能动他的确凿证据,名字应该变得虚浮不定才对。
“你一个底层吏员,眼界有限就不必开口了吧,徒惹人笑。”林绝嗤笑一声,继续转向李容道:“老爷子是官场老手,想必不会被一介无知小辈乱了思路,对吧?”
结果李容还没开口回答,一个新的跟班长随就匆匆进来,附在林绝耳边说了一句。
调查组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