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我在汉水之畔整日捕鱼,也未见汉水之上有载有官兵的船只过往啊。”另一位将领也是大惑不解,于是便也随声附和道。
他二人这一番附和之辞,让堂下的诸位将领也都纷纷点头附议了起来,这堂下一下子七嘴八舌,嗡嗡作响。
“诸位先请安静,今日之事待本郡守仔细将此事的来龙去脉向大家解释清楚,诸位便都自会明白。”杨端和见众人噪杂不已,于是便提高了嗓门,向众人大声道。
众人听了杨端和此话,随即便都停下了口中的话语,只静静站立一旁,静待杨端和发话。
杨端和见众人已静立,于是便慢慢说道:“今日召集大家来,并不是有外敌入侵我上庸之地,而是有一位诸位的故人有事要拜托大家。”
故人?大家一听杨端和说到这里,便一个个更是满头雾水,都心里寻思着这杨端和口中的故人究竟会是何人?而这个故人既要相会,又竟然摆出了这番强大的阵势,上庸城已经多年平静无战事,如今这个故人的到来必然十分不简单。
杨端和见大家都是一副满脸迷惑的神色,也不再有所隐瞒,便直言相告道:“当年收留我们上庸人,并带领我上庸的将士南征北战,立下赫赫战功的樊大将军,今日来我上庸城拜会诸位了。”
杨端和话音刚落,樊於期和成蟜便也随着杨端和的言语从内堂走了出来,径直走到了郡守上座杨端和的边上。
众人此时还根本未曾反应过来杨端和口中所说的樊大将军到底是何人,正一阵纳闷之中,忽然见得樊於期昂首挺胸站在了这郡守的上座之上,一下子都认出了他来。只是樊於期来的太突然,出现的也太突然,尽管众人已经认出了他,但是却都面露吃惊的神色,一个个张大了嘴巴不知如何是好。
杨端和见樊於期和成蟜已经走到了自己的身边,便十分恭敬地从上座上退了下来,直走到堂下,朝堂上他二人伏地而跪,口中直大呼道:“莫将杨端和见过大将军和长公子。”
众将领看了杨端和这番举动,方才醒悟了过来,也便一齐跟着下跪施礼道:“莫将…见过大将军和长公子。”只是众人姓氏不一,同时发话,竟乱作一团,根本听不清他们姓甚名谁。
“诸位将军辛苦了,请起吧。”樊於期让成蟜居上堂的正中位置,自己则是偏在成蟜的一侧,代为向众将领发话道。
众人听了樊於期的话语,也一并都起身而立,只是分左右两列站立在了成蟜和樊於期座下的两旁位置。
“当年我庸国的军士在攻楚之时,惨遭楚庄王大败,庸国大军一时之间分崩离析,各自逃散,幸得樊大将军当年收留我等,才有了我等今日的丰衣足食。杨某和诸位将领此生至死不忘樊将军收容之恩。”杨端和见大家既已分列站定,便帮着樊於期打开了面向众人的话题。
“诶,杨兄弟言重了,”樊於期见杨端和替他如此拉拢人心,心中有些不好意思,但也顺着他的话道,“庸国臣民本已有百年基业,只可惜毁于朝夕之间,天下有识之士定然都会为之怜悯,樊某收留诸位,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何足挂齿。”
“大将军此言差矣,所谓人在穷途末路之时得逢收容之恩,便是恩同再造,我等既逢大将军收容,那我等的性命也便是大将军您的,只要大将军您一句话,我等即便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杨端和既将这话说了出来,自然是要搏得大将的感恩之心。
“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上庸人本就是一群懂得知恩图报,舍身赴死的义士,所以杨端和此话一出,诸位将领都一并跟着他齐声坚定地附和道。
“樊某能结交到诸位兄弟,便是此生之幸,当年在和杨兄弟带领大家攻打赵国时,凭着尔等上庸人不惧生死的气概,连拔赵国九城,让赵军闻风丧胆,上庸军真无愧为神军也!”樊於期见那上庸的将领个个士气激昂,面无惧色,军姿凛然,着实不得不佩服起他们来。
“这都是大将军领军有方,才让我上庸军能越战越勇,攻敌必克。”这其中的一位将领听了樊於期此话,便出来一番话语将这功劳让给了樊於期。
“诶,这位兄弟过谦了,将领指挥的再得当,也需要靠士兵不惧敌寇的士气,方能领成败之事。”樊於期直摇了摇头,连连推却道。
杨端和见他二人相互推辞,便呵呵一笑道:“依我看,樊大将军与我们大家各居一功便是。”
杨端和此话原为取个圆满的说法,熟料此话一出,便引得堂上有人亦附和道:“杨将军言之有理,照本王的意思,诸位都该赏赐。”杨端和听了那人的话,抬头一看,这才反应过来,刚才只顾得帮樊於期讨些人心,却把这最重要的人给忘了。
杨端和连忙向堂上的成蟜跪拜道:“长公子厚赏,我等愧不刚当。”
众将领一听杨端和此话,正寻思着这长公子莫非是当年要与嬴政夺位的长安君成蟜,这边的樊於期也跟着一起跪拜而道:“樊某无能,让长公子受这颠沛流离之苦,还望长公子恕罪。”
成蟜听樊於期这话,便莞尔一笑道:“樊将军这是何意,成蟜如今不过是个落难的王储,无需行此大礼。”
哪知成蟜的话还没说完,众将领一看樊於期都如此下跪了,料定此人便是长安君无疑了,于是也纷纷下跪,抱拳而道:“我等下人见过长公子。”
成蟜还未来得及让樊於期起身,这边又这么多人下跪,连连起身伸手道:“诸位英雄快快请起,成蟜难受此等隆重之礼。”
众人听了成蟜这话,起先并不敢私自起立,毕竟若论辈分来排,成蟜在嬴政之上,至少也算的上是个王叔,所以大家是怕坏了这礼数。不过众人也心有悬念,只因众所周知那成蟜早就死于屯留,如今又活生生地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樊於期知道众将领和杨端和之前一样,都会有此疑问,于是便先起身而道:“诸位兄弟听长公子之言,先起来说话吧。”
有了樊於期这话,众将领再环顾了四下里,见大家都有请起之意,这才缓缓起身来。
待众人起身之后,樊於期才接着说道:“樊某知大家心有疑问,此番和长公子前来上庸便是想告诉大家真相。其实长公子当年并未遇害,当年替死的只是他身边的一个侍人,而长公子则一直隐居在赵国的饶阳。不瞒诸位,今日此来,正是为长公子复位之事而来。”
众人一听樊於期口中说有“复位”二字,心中不觉一惊,这个话说出来可是了不得的事情。谁都知道,这复位说好听点便是名正言顺地夺取原本属于自己的王位,可事实上便是起兵造反的谋逆之罪。
所以此刻众人都是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直到其中有位将领终于忍不住出来道:“樊大将军,当年夺嫡之事嬴政已占上风,如今长公子既已安好,为何不就此息事宁人,好生度日,却非要有这番争夺呢?况且此事已过去了那么多年,纵然我等有心为之,只怕士卒们也无心相从啊。”
“这位兄弟所言确实不假,”樊於期知道起兵造反这样的事何等重大,这上庸的将士有这番疑虑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所以他便将早就准备好的言语向大家说道,“但是诸位可知嬴政并非先王的血脉,而是国贼吕不韦的孽种乎?”
“什么?!”樊於期此话一出,顿时令在场诸多将领大惊失色,急忙追问道。“樊将军此言当真?”
“此事千真万确,当年知道此事的人除了吕不韦、赵姬、嫪毐等人之外,剩下的便只有我了,而如今,这些知情者都已被嬴政一一处死,而唯一得知其真相的就只剩下我一人了。”樊於期舒了口气,不紧不慢道,“这正是当年为何长公子要下定决定争夺秦国王位的原因。”
“堂堂大秦几百年基业,断然不能拱手让予他人之手,我成蟜虽有不肖,不过终究是大秦的子孙血脉,怎能眼睁睁看着秦国的宗庙从此生于异姓?!”此时的成蟜也是顺势拍案而起,忿忿不平道。
“倘若此事为真,那天下人恐都要被这吕氏一门给欺骗了,我等又岂能坐视不理?”那众将之中有一人见樊於期和成蟜都说的煞有其事,也觉得他二人说言不会有假,于是便首先站出来说道。
“不错,只要长公子和樊将军一声令下,我等自当替天行道,死而后已!”众将听了那领头的将军如此说道,也便一一站出来跟着说道。
“替天行道,死而后已!”众将此时已是个个群情激昂,义愤填膺,于是都一齐齐声而道。
“说得好!”
正当众人一番激情四起之时,忽然门外一阵坚定而有力的声音打断了这全场的热血沸腾。这声音穿透力十分强劲,直穿过厅堂入道樊於期和成蟜的耳中。
“何人?!”樊於期一听此声响,顿时心中一惊,料想自己今日秘密会见上庸的众位将领,便是谋划起兵讨伐的大事,若是有人泄露了此等机密,岂不是要全全受戮?
众将领也是一阵惊慌,纷纷“嗖”的一声,拔剑而出,直将那剑尖指向了厅堂之外。在这是敌是友尚未分清之前,他们自然会有这种自我保护的本能反应。
“哈哈哈,几日不见樊将军却是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了吗?”那门外的来人只一阵爽朗的哈哈大笑声,便从门外破门而入。
而此时樊於期听那人这般说道,心中暗自寻思,那人的声音确实很是耳熟,只是今日所商议的事情事关重大,在没有完全看清楚之前,他亦不敢有所造次。
那来人的笑声从门外而入,逐渐清晰透彻,那是他正缓缓步入其内的时缘故。
门槛跟前地面上的两道影子由长变短,直到失去月光的照射而消失。
那人此刻已步入厅堂,身边却还跟着另外一个身形。
众人拔剑相对,双目紧视,上下仔细打量这两位不速之客。领门而入的那位是一个白衣公子,剑眉星目,气宇轩昂,后面跟着的那位,则是一位红衣女子,柳眉细腰,朱唇玉润。
那白衣之士望着众人一番虎视眈眈,十分警惕的样子,仰首对着那厅堂之上的樊於期笑道:“怎么?樊将军如此阵势,似乎不欢迎我?”
樊於期听了那人的话,再定睛一看,果然不如之前所料,此人哪里是别人,正是在饶阳与自己失散的墨家大弟子天乾!
“哎呀呀,天乾兄弟!”樊於期一看天乾来此,心中不禁欣喜若狂,直从堂上疾步冲了下来,直奔天乾而去。
众人见樊於期如此性急,看他脸上的神色料定来者定是他的故人,所以便纷纷将手中的长剑放入剑鞘,依次退守两边,给樊於期让出一条道来。
樊於期从人群所让出的缝隙中径直奔到天乾的跟前,面带欣喜之色,上下打量了一番天乾,见他完好无损,不禁心中大悦,随即双手一把用力搭在了天乾的双肩之上,口中直道:“呵呵呵,我的好兄弟,你怎么来啦?”
天乾面露微笑道:“当日天乾与两位既有约定,又如何能失约呢?”
“好好好,来得好,来得好。”樊於期此刻正是聚众商议起兵的大计,正逢天乾恰巧赶到,便是如虎添翼,随即连连道,“见你安然无恙,大哥我就安心了。”
天乾面带笑意,微微偏转了头,双目注视一旁的红衣女子道:“天乾能够得以脱身,还全靠重黎姑娘。”
樊於期顺着天乾的目光,也随即打量起他身旁的重黎来,而后连连赞不绝口道:“重黎姑娘果然是女中豪杰,巾帼英雄,樊某拜服了。”
重黎受樊於期这番礼遇,哪里还好意思,直连连道:“樊将军过奖了,重黎不过是尽一己之力而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