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食恶果(1 / 1)

苏皖出府后,便瞧到了自家马车,楚宴依然在马车上等着。

上车后,苏皖不由道:“不是说好了王爷先回去,怎么还在这儿等着?”

楚宴清楚她与赵冉桐情同姐妹,怕她太过难受才在这儿等了等,左右无事,“也没等太久。”

在他身旁坐下后,苏皖才发现他依然是那身绛紫色直襟长袍,连个风衣都没穿。若只是在外待一会儿,也就罢了,她少说也在里面待了一个时辰。

苏皖想解开肩膀上的大氅,取下来给他穿,楚宴却伸手按住了她的手,“没事,我不冷,你穿着就行。”

他嘴上说着不冷,手指却冰凉,哪怕知晓他平日里总是手脚冰凉,苏皖心中也有些不是滋味。

一个坚持要脱,一个坚决不让,两人僵持了片刻,苏皖瞥了一眼大氅,不由道:“这大氅本就是王爷的,不仅厚实,也很宽松,不如我们两人一起穿?”

说完大抵是有些羞赧,她不由垂下了眼睫。

楚宴神情微动。

苏皖手上动作却不停,再次去解大氅中间的绳结。楚宴是怕她着凉,才不愿意穿,见她这般坚持,楚宴心中止不住地悸动。

他不由将人勾到了怀中,苏皖直接跌坐在他腿上,脸颊触碰到了他的鼻尖,她耳朵微微有些发烫,竟莫名有种脸红心跳的感觉。

苏皖不由伸手揪住了他的衣襟,想站起来,楚宴搂住了她的腰肢,低声道:“不是要一起穿?离远了还怎么一起穿?”

他眼神炙热,明明眼中没有笑意,却好似含着某种暗示,苏皖的脸又火辣辣烧了起来,她怕起身后他不愿意穿,便没有再动。

她垂眸解下了厚重的大氅,给他披在了身上,楚宴穿上后便将她揽入了怀中,苏皖头一次坐在他腿上,满满的不自在。

她并未挣扎,而是顺从地靠在了他胸前,她身躯单薄,衣服又足够大,恰好将她包裹住。

片刻后,两人就都暖和了起来,哪怕两人并非头一次贴得这般近,苏皖一张脸还是不由有些发烫。

哪怕外面天寒地冻的,这一刻,她竟觉得他的怀抱足够温暖。

楚宴这才问了一句赵冉桐的事,苏皖并未瞒他,简单说了一下,“连顾令寒也怀疑她是被人陷害的。”

她声音低低的,情绪也很低落,楚宴吻了一下她乌黑的发,道:“如果真是被人害的,顾令寒必然会为她讨回公道。”

苏皖也觉得顾令寒对冉桐还算在乎,想必不会放过伤害她的人,可是就算讨回了公道又能怎么样呢?

冉桐的孩子已经没了。

苏皖依然很难过,不仅是心疼赵冉桐,心中还有种说不出的悲凉,只觉得有些人为了一己之私真是不择手段。

陆佳惜如此,皇上如此,张欣也如此,当真是太难看了,明明每一个身份都不低,为何却能为了私欲,伤害无辜之人?

顾令寒将赵冉桐母子哄睡后,就去了凤新堂。

他眼睛发红,双手也紧紧攥起,手掌不知何时已经被抠出了血,他在院外站了片刻,才压下眼中的酸涩。

等情绪逐渐冷静了些,他才抬脚迈进去。同时吩咐身边的心腹道:“让人将凤新堂围起来,别放进一个丫鬟小厮。”

彼时,夜色已深,凤新堂却依然灯火通明,顾令寒来时,张欣正小心翼翼陪在姑母身旁,神色有些忐忑。

顾夫人自然也知道了儿子回来的消息,明明事情还未办完,见他急匆匆赶了回来,她心中便有了不好的预感。

赵冉桐嫁来的这几年,膝下一直无子。她始终盼着抱孙子,不然也不会在绵绵两岁时,往顾令寒身旁塞人。

谁料他儿子却是个不解风情的,竟直接将她们当丫鬟使唤,一个打发着当了粗实丫鬟,干扫地一类的粗活,一个则派去了厨房,连见他一面都难。

他从小就甚有主意,尤其是及冠后,更是说一不二的性子,加上不苟言笑,神情常年冷若冰山,顾夫人都有些杵他,也没敢再插手他房中的事。

她心中却苦涩极了,天知道她多怕顾家无后。谁料今早,竟传来了赵冉桐小产的消息。

顾夫人并不讨厌赵冉桐,只是她膝下一直无子,她才有些不满。见她竟然流了产,她的震怒可想而知。

得知婆子们没有及时清扫樱花道上的雪花时,她心中便闪过一抹狐疑。从梅园到凤新堂,只有樱花道是必经之路,哪条道上的雪都被扫了,竟然唯有这条道没有扫。

负责这条道的丫鬟是贞桃,顾夫人当即让人将她喊到了跟前。

若非她失责在先,赵冉桐又岂会滑倒?她一怒之下就要活活打死她,谁料这丫鬟却哭着喊着说她是被表小姐的人喊走了,才没来得及清扫道路。

顾夫人心中当即便咯噔了一下。

她不是不知道张欣喜欢儿子,因为心中清楚顾令寒不可能纳她,她才没有帮着求情,因对侄女怀有愧疚,所以张欣想时不时在府里小住时,她才应了下来。

她当时便有些怕,怕张欣是有意为之,当即让人将她喊了过来,张欣自然不认,哭着说根本不知道嫂嫂怀了孕,还说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的丫鬟会将贞桃喊走。

她哭得无辜,顾夫人虽然没全信,却也觉得她没这么狠毒,赵冉桐怀孕的事,连她本人都不知道,张欣也不该知道才对。

张欣因讨厌赵冉桐,私下时不时就会搞点小动作,因无伤大雅,顾夫人往往睁只眼闭只眼也就过了。

这次也只以为她是纯粹想害赵冉桐摔一跤,出个丑。毕竟谁也不知道她竟有了身孕。

清楚儿子知晓此事后,必然会震怒,也怕他查出什么,从此记恨上张欣,顾夫人便直接让人打死了贞桃,还叮嘱了张欣,让她的丫鬟一口咬死不曾寻过贞桃,是贞桃自个懈怠偷懒,才没有来得及清扫积雪。

张欣正是清楚她会偏向自己,才有恃无恐。

她是听说了赵冉桐呕吐的事,才怀疑她有了身孕,所以珠心去请大夫时,她便高价买通了大夫,让他万一诊出赵冉桐有身孕时,就装作没有诊出,再给她开些药。

谁料她竟然真怀了,她若生下儿子,她只怕更没有嫁给表哥的可能了,她这才下了狠心。

恰好又赶上下雪,今早上,她故意让人支走了贞桃,谁料赵冉桐竟真摔了一脚,得知她落红时,张欣只觉得上苍都在帮她。

她一时欣喜若狂,一时又有些怕,半晌才冷静下来。如今见表哥竟然回来了,她心中也有了不好的预感。

顾令寒迈入房中后,深深看了母亲一眼,让人直接捉住了张欣,张欣一个大家闺秀,何曾被小厮粗鲁地触碰过,当即便喊了起来,“表哥这是做什么?”

顾令寒没有答,只是冷冷扫了她一眼,随后对护卫道:“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踏出凤新堂一步。”

顾夫人见他一进来就让人捉住张欣绑了起来,当即又羞又恼,只觉得脸上也火辣辣的。

这分明是打她的脸。

她不由怒道:“你这是干什么?冉桐的孩子没能保住,我们也难过了一日,你不分青红皂白就来绑人,还有没有把我放在眼中?”

顾令寒深深看她一眼,幽深的眼眸一片冰冷,“母亲打死贞桃时,可曾把你流掉的孙子孙女放在眼中?”

顾夫人瞳孔微微缩了一下。

她竭力压下了心中的慌乱,正襟危坐道:“我之所以让人打死她,正是为了让她给我可怜的小孙孙偿命,若非她玩忽职守,冉桐未必会摔倒,但是这跟欣儿又有什么关系?你不分青红皂白就让人将她捉起来,考虑过她的名声吗?”

张欣生得还算貌美,此刻梨花落雨的模样,让顾夫人格外怜惜。她望着顾令寒的眼神也满是斥责。

顾令寒冷冷道:“她自己不要名声,怪得了谁?母亲应该庆幸我没有一手捏死她,你心中但凡心疼一点桐桐和她腹中的孩子,就安静些吧。”

他一番话说得毫不留情,竟是连孝道都不顾了,顾夫人气得几乎站不稳,瞧着他冷漠到极点的侧脸,她心中却又不由打了个突。

难道张欣真是有意想谋害冉桐腹中的孩子?

不不不、不可能,可是若没有什么证据,他凭什么如此笃定?

很快那位被张欣收买的大夫就被他的心腹绑了过来,张欣瞧到他时,面色便隐隐有些泛白。清楚这个大夫不是傻子,若是此刻招了,等待他的只有死罪一条,她才冷静下来。

这位大夫瞧到她时,眼神也不由闪了闪,心中闪过一抹心虚,想到他什么都没做,开的药也都是些于身体无害的,才安心。

早晨,太医之所以瞧出了异常,不止是因为这个大夫理应把出喜脉,若是月份太浅,把不出也正常。但是她分明没有受寒,他却说她受了寒,开的那些药,也不是受寒的药,分明是清楚她怀着身孕,才没敢乱开药。

太医这才有些怀疑。

顾令寒瞧到这大夫时,眼中便闪过一抹狠厉,他冷声道:“身为大夫,却勾结恶人谋害未成形的胎儿,你招是不招?”

他自然不肯招,“大人冤枉啊,凡事要讲究证据才行,我何曾谋害过未成形的胎儿?您可不能冤枉我!”

他其实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见他用了谋害二字,心中便有些慌了,不由看了张欣一眼,难道她做了什么?

顾令寒厌恶地瞥了他一眼,对侍卫道:“先用老虎凳,再灌铅,若还是不招,就剥皮,我就不信他咬死了不招。”

他声音阴冷至极,犹如从地狱深处传来的,大夫狠狠打了个寒颤,“我根本不曾做过什么,您难道想屈打成招不成?没这个道理!”

他虚张声势地为自己辩解着,却直接被人拖了下去。

见院中竟真摆上了老虎凳,剥皮灌铅的工具,他便清楚这个男人绝不是吓唬他,他牙关不由有些打颤,刚被按到老虎凳上,他吓得便有些失禁。

“我招,我都招了,我真的不曾伤害过世子夫人腹中的胎儿,屋中这位姑娘让我隐瞒夫人怀孕的事时,我还以为是要给她一个惊喜,想随后再说,才帮着瞒了下来。”

张欣一张脸有些发白,根本没料到他这般不惊吓,她不由骂道:“你少胡说八道,我什么都不曾做过,我根本不认识你。”

“姑娘派人寻我时,被我身旁的药童看到了,我房中还藏着两张百两的银票,用一个荷包装着,这银子正是那丫鬟交给我的。”

早在这大夫出现时,顾夫人便察觉到了不对,此刻更是浑身发冷,她万万没料到,张欣竟然真能做出这等歹毒的事。

她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眼皮也猛地一黑,气得差点背过气,丫鬟连忙扶住了她,掐了她的人中才将她掐醒。

她悠悠转醒后,望着张欣的目光满是失望,本以为她只是嫉妒冉桐,才想害她摔倒,谁料她从一开始就想谋害她腹中的胎儿。

他们镇国公府究竟哪里对不起她?竟让她谋害她的乖孙!顾夫人恨得眼泪都掉了下来,走过去就狠狠扇了张欣一巴掌。

姑母最是疼她,谁料她如今竟然打她,张欣心中又慌又乱,不由哭道:“我真的什么都没做,姑母要相信我啊!”

顾夫人又不是傻子,这个时候又岂会相信她的话?

见大夫招了,又有丫鬟说瞧到张欣的大丫鬟刻意喊走了贞桃,顾令寒又用同样的方法吓唬张欣的大丫鬟,她战战兢兢的,挨了会儿刑,最后也哭着招了。

顾令寒还算敬重他的舅舅,便让人将他和舅母都请了过来,知晓女儿做了什么时,两人都有些不敢置信。

顾令寒道:“舅舅,并非我不给你颜面,她今日敢谋害我未出生的孩儿,明日就敢害绵绵,害冉桐,我不可能放过她。”

说完,他便对身边的心腹道:“直接将这几人全送到官府。”

谋害朝廷命官的子嗣,就算胎儿未成形,最少也得判个七八年,她身为张家的女儿若真被送到了官府,只怕会闹得人尽皆知。

到时整个张府都得蒙羞,府里旁的姑娘还要不要出嫁了?

张欣的父母都有些懵。

见他竟然丝毫不顾情面,顾夫人心中一阵发寒,她踉跄着上前死死拉住了顾令寒的手臂。

“你不能这样做,你是想活活气死你外祖母吗?我知你心中难过,发生这种事,我也恨不得将她送去官府,可是这事一出,你让你其他几个表妹该如何嫁人?”

若真出现这种丑闻,别说张府会受影响,只怕连他们镇国公府都会跟着受影响,“你妹妹也还没出嫁,你就眼睁睁看着所有人都抬不起头吗?”

张欣做下这等时,他爹娘都觉面上无光,一时间杀了她的心都有,然而大错已经铸成,他们再恨,也只能想法解决,见姐姐帮着求了情,张父张母都下意识松口气。

顾令寒下颌弧度绷得有些紧,“她做错了事,合该受到惩罚。”

见他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顾夫人不由苦苦哀求道:“我不是拦着你不让惩罚她,她做下这等事,我也恨不得她一辈子关在牢狱中,可是,如何惩罚却关系到两个府邸的名声,只要这事不往外传,你想怎么惩罚咱们都可以商量。”

张欣因一直喊冤枉,已经被人堵住了嘴,此刻只能呜呜哭着摇头。

顾令寒心中也清楚将她送去见官,会对几个表妹和妹妹有不好的影响,他心中堵着一口浊气,半晌才道:“给她灌下绝子汤,远嫁京城,此生都不得回京一次。”

张欣瞪大了眼,显然没料到他竟然如此狠心。

顾夫人还想求情,顾令寒却道:“不然就送去见官,你们三个自行斟酌。”

张母不由哭道:“她若是喝了绝子药,这辈子都毁了啊,还一辈子不得回京,这也太狠了些,我好不容易养大的女儿,她也是一时糊涂,令寒就不能饶她这一次吗?我让她给冉桐赔不是。”

“舅母的意思是想让她去见官?那就送去吧。”

张母被噎了一下,被送去见官自然是不行的。

不等她再求情,顾令寒便冷冷道:“她若留在京城,说不得下一个害的就是绵绵,我没要她的命已经是看在母亲和舅舅的面子上,她让我死去的孩子无法睁眼看到这个世界,那她的孩子也别看了。一报还一报,舅舅难道也觉得我罚得太狠?”

他从未说过这么长的话,任谁也听出了他话中的悲凉。

张父深深闭了下眼,艰难地摇头,“令寒做得对,她若留在京城,说不得还会再生事端,我会尽快将她嫁出去。”

顾令寒早就让人备好了绝子药,让小厮直接给她灌了下去。顾母这才明白,只怕他最初打着的就是这个念头,说去见官只是吓唬他们罢了。

张欣哭得凄惨极了,不停地求情,然而在场的人却没一个同情她的,唯有张母哭了许久。

他们离开后,顾令寒转身就走了,分明是恼她对张欣的偏袒,顾夫人一颗心又酸又涩,望着他逐渐走远的身影,眼泪也不由滑落了下来。

因顾令寒将凤新堂围了起来,没放外人进来,今晚的事并未惊动旁人,几个知情的又都极为忠心,府外的众人根本不知晓此事。

连赵冉桐也被瞒在鼓里。

第二日,苏皖又过来陪了陪她,因顾令寒在家呆着,她并未坐太久,离府时才听他的心腹小声说了一句,表小姐昨晚上已经被送出了府,还被灌了绝子汤。

见真是她做的,苏皖抿了抿唇,半晌才在心中叹了一句自食恶果。

几日后,她再来看赵冉桐时,赵冉桐的情绪已经好了许多。

她私下还与苏皖道:“夫君大概是气婆母竟拦着丫鬟,不让寻他,最近都板着一张脸,婆母在时,身上的气息格外冷。婆母都快被他吓死了,瞧到他就浑身不自在,还一直讨好我,对了,大概是知道我不喜欢张欣,她还让张欣离开国公府了。你是不知道她这几日待我有多好。”

好得让赵冉桐都有些怀疑,她是不是被什么人附身了?

她嫁入镇国公府后,顾夫人虽不是很喜欢她,对她倒也不算刻薄,她之前比较喜欢摆架子,平日里神情总是淡淡的,极少笑一下。

如今几乎像变了一个人,不仅对她嘘寒问暖,什么好东西都往她这儿送,还整日小心翼翼的哄着她。

苏皖已经知道她都做了什么,闻言,只是道:“她是你婆母,理应待你好,你安心养身体就行,旁的不必多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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