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雪亭很美,特别是雪落如毛时。
所以,听雪亭附近,终年飘雪。
此时,亭内坐了一云纹白衣的青年人。
他在谱棋。
有风起,卷入亭中白雪在棋盘上。
栏杆上多了个富家公子哥儿,一身的慵懒气息。
白衣青年淡淡开口,“为了你那个不成器的侄子?”
随他话音落下,他落下了一子,正巧落在一片雪上。
“你看看该怎么补救?”富家公子哥儿随手捻起一片雪花,将那枚棋子与雪花一同击飞入棋盒。
“我没办法。”白衣青年毫不在意,又捻起一枚棋子落下。
“你堂堂晓天阁少阁主会没办法?”富家公子哥儿一下子跳下栏杆,坐在了白衣青年对面。
“你该知道,晓天阁只知凡人事,不晓天人意。”白衣青年目不斜视说。
“哪怕是我们三十多年的交情也不行?”富家公子哥儿抓起一枚棋子敲了敲棋盘。
“这是琉璃淬,无价之宝,”白衣青年抬起眼睑看他,“敲坏了,将你们整个林家卖了也还不起。”
富家公子哥儿挑了下眉,抓起一大把棋子都丢了出去,笑眯眯看对面的青年。
白衣青年摇摇头,“若摔坏了,正好抵了我们这些年的交情,免得我为难。”
富家公子哥儿神色一滞,连忙摆出嬉皮笑脸,“那个,开个玩笑,开个玩笑。”
然后,他小跑着将棋子一一捡起来,还不忘擦一擦,坐回来堆在棋盘上,谄媚道,“还好,还好。”
白衣青年将棋子一一拣入盒中,才又开口,“近日,不少人去了郦州,不少人出来了,都是因为那个少年。”
“我知道。”富家公子哥儿收敛了笑意,“这次是南儿莽撞了。”
“你天赋并不比我差,何不自己挑起大梁?”白衣青年认真说,“林家,没落了太久了。”
“那我来找你干什么?”富家公子哥儿又玩世不恭起来,咧了咧嘴巴,不屑道。
“那就去雪灵域看看吧,你与他也算认识,若关系缓和了,自会有转机。”白衣青年无奈摇摇头,右手抵住额头,微微阖上了眸子。
富家公子哥儿皱眉,“我怎么会认识?”
白衣青年没了反应。
“喂!”富家公子哥儿喊了声。
白衣青年依旧没反应。
富家公子哥儿撇撇嘴,不说拉倒。
“走了。”他说了声,身影瞬间消失。
白衣青年睁开
眸子看了眼,微不可查摇摇头,伸手捻起一枚棋子。
啪一声落在棋盘上。
雪落无声,风吹无痕。
落子声清脆好听。
……
宁君惜这一觉睡得很沉,也很久,等他醒来,竹屋里已多了一个人。
那人是个十五六的少年人,眉目清秀,乍一看还很孩子气。
宁君惜觉得脑袋有些昏昏沉沉,胸口闷闷的,他猜自己是发了烧,眨眨眼,嘀咕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那少年却看到宁君惜睁眼,先是一呆,然后大喜,“少主醒了。”
宁君惜又眨眨眼,什么情况?
那孩子已经大叫着跑出去了,“二叔,少主醒了。”
“啥?”宁君惜一脸茫然。
难道是齐叔一不小心把他丢了?
他视线一扫屋内,不对呀,还是那个竹屋,除了灰尘少了点,干净了点,他没在地板上而是躺在了硬邦邦的床上,没什么不一样的啊。
“毛球!”他直接喊了声,声音很小,有些沙哑。
他这才知道,他现在身体很差劲啊。
“咿呀。”毛球连忙在一侧拱了拱他,然后跳到了他身上。
宁君惜还没明白怎么回事,胸口一阵剧痛,忍不住倒吸了口凉气,整个身子都躬了起来。
这小东西要谋杀啊。
齐实从外面进来,眉头跳了跳,连忙快跑两步,将毛球拎起来,“少爷……”
毛球嘴里叼着小怪,一脸无辜。
“没事,没事。”宁君惜闭上眼睛,深深呼吸,额头上一层冷汗。
他很能忍痛,毕竟从小痛到大嘛,只是这种东西成不了习惯。
齐实身后,那个孩子气十足的少年紧张兮兮看着宁君惜。
“拿着。”齐实将毛球递给身后的少年,将宁君惜扶正,“少爷觉得如何?”
“我发烧了?”宁君惜摸了摸额头上的汗,虚弱问。
“是。”齐实点点头,脸色并不好看。
按理来说,他给宁君惜吃了消火降温的药,应该不会烧的,可突然就倒下了。
他本来以为是箭矢上有毒,可并没有,这就很奇怪。
他有些担心会不会是坠阳草的缘故,毕竟少年的事,除了李秋白就他最清楚了。
“那我睡了几日?”宁君惜吐出口气。
“三日。”
“没事,没事。”宁君惜轻轻说,也不知道对自己说的,还是齐实说的。
然后,
又可怜兮兮说,“齐叔,饿了。”
齐实摸摸少年额头,是退了烧,松了口气,“想吃什么?”
宁君惜舔了舔唇,“喝粥,什么粥都行。”
“嗯。”齐实应了声,转头看向身后少年,“思贤,照顾好少主。”
那少年使劲点头。
齐实拎起毛球,转身出去了。
宁君惜眨眨眼,“你是?”
“回少主,我叫齐思贤,郦州齐家三房长孙,前几日收到二叔密函,日夜兼程而来。”少年很认真说。
宁君惜有点懵。
小齐叔是有家族的吗,他以为呆在虚无洞天里的人都是无家可归的呢。
郦州有齐家吗,哦,有的,可似乎是个隐世家族呢。
那小齐叔是二叔,难道这个齐家也与虚无洞天有关系,那虚无洞天是不是交友太广了些。
“少……少主?”齐思贤见宁君惜表情古怪,以为他说错话了,立即忐忑起来。
“没什么。”宁君惜回过神来,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微笑,“你坐,我问你点事?”
“哦……哦。”齐思贤像兔子一样紧张兮兮坐下,正襟危坐,“少主请讲。”
宁君惜皱皱眉,很无奈,“第一件事,别叫我少主,叫小宁,小惜,宁君惜,或者,宁哥,惜哥都行。”
齐思贤有点为难,“可是……”
他世世代代祖训如此,不叫少主是大不敬,可二叔不让说啊。
他挠挠头,商量,“要不叫少爷?”
“不行。”宁君惜板起脸,小齐叔拗不过,还拗不过这么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屁孩,“叫惜哥吧,就这么定了。”
“可是……”齐思贤有点坐不住了,让家族知道了还不扒了他的皮。
“可是什么?”宁君惜忽然有点好奇。
“可是……”齐思贤抓耳挠腮。
“可是齐叔不让说?”宁君惜看着面前的倒霉孩子,无奈叹了口气。
果然又是都瞒着他。
齐思贤松了口气,使劲点头,呆了呆,又赶紧摇头。
宁君惜看着想笑,豪气道,“放心,就叫惜哥,哥罩着你。”
齐思贤仓皇四顾,估计想去问齐实。
宁君惜更想笑了,逗他,“齐叔也是听我的,你去问了也没用。”
齐思贤一下子哭丧下来脸,几乎快哭了。
宁君惜终于忍不住笑起来,一笑牵扯到伤口,痛得撕心裂肺,不由呲牙咧嘴,脸色古怪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