跌倒的汉子摔得凄惨,好不容易才站直身体,揉着腰抬头看着那个罪魁祸首,好在是温吞的性子,只没好气道:“你有病啊?”
落魄年轻人居高临下盯着他,脸色幸灾乐祸,“谁让你调戏我们家美人的。”
吴邪蓦地瞪大了眸子,“你家美人?”
他猛地蹦起来,往两人中间一挡,手中却多了个酒葫芦,喝了口酒压压惊,“他还小,你可别胡来啊。”
落魄年轻人怔了下,脸色倒是没多少变化,笑嘻嘻道,“就算有贼心也没贼胆啊,美人身边那少侠老厉害了,我若胡来,他非卸了我。”
宁君惜听得青筋直暴,真想把这两家伙都冻起来得了。
吴邪点点头,似乎是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那能不能借我喝两口酒?”落魄年轻人腆着脸道。
汉子一把将酒葫芦丢过去,“有何不可?不过记得还我。”
年轻人接过酒壶,喝了口酒,砸吧了下嘴,“春晓?”
‘春晓’是用前一年第一场无根水酿的酒,做工讲究,虽然不能同动辄几十两银子的琼浆玉液相比,可在乡野之地也算好酒了。它还有一个很俗气的名字,二两酒,就是每斤酒二两银子的意思。
吴邪脸一僵,心虚去瞥宁君惜。
宁君惜看着悠悠竹林,并不在意。
吴邪便伸手去捞酒葫芦,“解解馋就行了,还来还来。”
年轻人自然不乐意,一边躲一边连忙往嘴里再灌几口,咕嘟咕嘟声听得吴邪心颤,跟年轻人扭在了一起。
宁君惜不想被殃及池鱼,翻过栏杆,坐在栏杆外的木板边缘上。
毛球跳下栏杆,钻进宁君惜怀里,咿呀叫唤。
宁君惜揉揉毛球脑袋,身边忽然传过来一阵奇怪的声音。
他转头看过去。
齐思贤摸摸肚子,有点尴尬。
宁君惜眨眨眼,然后有点歉然,他竟然因为自己的小脾气让其他人跟他饿肚子。
“一起去找点吃的吧。”他站起身,拍拍衣服建议。
齐思贤更加不好意思了。
……
等两个人再回来,吴邪与落魄年轻人已经冰释前嫌了,两人坐在栏杆上谈天说地,大有一种不打不相识的意味,很投缘。
老人蹲在门槛上,小身板似乎能被一阵风吹跑,见宁君惜
回来,抬头咧嘴傻笑。
“这真是个高人吗,怎么比老头子还没架子?”宁君惜心里难免有点嘀咕,面色古怪也笑了下,招呼着齐思贤将打的几只野鸡送过去。
他对落魄年轻人没好感,就不想过去,只是在旁边拔了些草准备喂毛驴。
反正他刚吃饱了,也没事干。
毛驴自始至终一直站在那里啃竹屋一角的草,并不乱走,可比毛球乖多了,这让宁君惜有点喜欢。
老刀动作麻利地开始烧烤时,宁君惜也觉得他拔得草足够多了,搓了搓手,将草都抱起来,往毛驴方向去了。
他做得很开心,或者说,能安安心心做一件事少年便会觉得还不错。
毛驴也很给面子,吃得很满足,时不时拿脑袋蹭蹭少年手臂,眼神灵动。
宁君惜便更开心了。
他不喜欢小东西,但很喜欢大东西,像小小岳,小岳,岳叔,他都喜欢。
毛球有点吃味,便在毛驴面前打转,喵喵叫个不停。
宁君惜就将草凑过去,“吃不吃?”
毛球嗅了嗅,打了个喷嚏,继续喵喵叫。
宁君惜皱了皱鼻子,很孩子气说,“不吃拉倒。”
毛球就委屈起来。
齐思贤眨眨眼,猫不吃草的。
老刀无意将视线投过来,咧嘴傻笑,又看向竹屋前的高谈阔论的两人,笑得更开了些。
……
吃过早饭,已经日上三竿。
齐实还是没回来,倒是落魄年轻人与老刀打算走了。
吴邪与落魄年轻人聊得热火朝天,相见恨晚,然后一击掌,约了结伴而行,也打算走了。
宁君惜自然没什么好说的。
吴邪也没什么好说的。
落魄年轻人却是个话唠,笑嘻嘻跟宁君惜说了不少话,其实那些话他清晨时已经说了三五遍,所以宁君惜不搭理他,落魄年轻人自讨没趣,最后悻悻闭嘴。
勉强算是好聚好散。
两个人不再目送,返回竹屋前,只是神色都不是很轻松。
宁君惜在想以前的事。
齐思贤在想目前的事。
两个人都坐在台阶上。
迟疑再三,齐思贤到底是藏不住话,认真说,“少主,那个吴邪,很奇怪。”
宁君惜却只是笑了笑
,“每个人都有秘密,没什么好奇怪的。
齐思贤挠挠头,听不懂,想着,等二叔回来了要说一声。
然后,他忍不住多看了宁君惜两眼。
此时的宁君惜看着竹林,眸色幽深,浑身却散发着一种淡淡的,有点孤独的气息。
……
那一年,大雪如毛。
年仅十一岁的少年出了雪原,因为有一手酿酒的本事,便凭借手里仅存的十两银子风风火火开了间宁字酒铺。
因为是十里八村唯一的酒肆,那天来的人很多,少年很开心,不仅仅是因为他们的捧场,还有发自内心的欢喜。
自小在虚无洞天长大,少年对于一切都充满了善意,也很愿意结交他们。
只是一切并没有少年想的那般美好。
那些人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少年当时只是觉得奇怪,没多想,直到第二日有个老人过来说,天生白发是不祥之人,希望少年能离开。
少年知道那是冻土村的村长,可他也知道他要在这里呆三年,这是他与老头子的约定,况且他如今身无分文,离开也没地方可去,于是他没说什么,只是摇了摇头。
之后,宁字酒铺时不时就有人让少年离开,还有些孩子跑来往酒肆里丢雪球,甚至晚上有人用雪将酒肆的门堵起来。
那一段时间,少年委屈极了。
他觉得整个世界的人都是坏人。
可他还是没走。
他从来不是个容易认输的人。
时间一天天过去,少年只是面无表情承受着似乎充斥了整个世界的恶意。
直到有一天,酒肆门前来了个身材不高不壮的汉子。
他一脸好奇地盯着赌了大半个门的雪半天,冲着从窗户里钻出来的少年问,“前几天雪很大吗?”
少年耷拉着眼睑,没搭理他,只是面无表情地一铲一铲将那些雪铲走。
那汉子看着少年半晌,啧了声,然后从少年手里拿过铲子,自己干起来。
少年有些愕然,看着那汉子一时间手足无措。
那汉子却微微偏头,笑眯眯道:“感动不感动?没关系,我就是这么助人为乐。”
顿了顿,他似乎是意识到少年不认识他,站直身子,笑得更开心了些,“你好,我叫吴邪,天真无邪的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