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君惜之前打瀑布的那一拳,落在拳道宗师眼里,不一定是妙招,但是意很足。
那种一往无前的气场,虽然与陈念慈之前给他的那一拳的意境不同,可同样让人惊艳。
虚无洞天的每一只妖兽,千年前可都是赫赫有名的霸主。
所以,两个眼光浅的少年也是被宁君惜当时气势汹汹的一拳吓了一跳。
只是,后来宁君惜忽然被砸进了水里,两个少年就瞬间回神了,反而因为宁君惜半天没冒头出来吓出了一身冷汗。
之后,宁君惜又做出拳架,两个少年都做好了再吓一跳的心理准备,结果那小子挠挠头,然后蹲在石头上,不动了。
两个少年面面相觑,哭笑不得。
这种感觉很难形容,就好像一个人讲鬼故事,气氛烘托完了,结果说那只鬼其实是一只猫,真心想揍人。
而且,有这种感觉不仅是两个少年,还有个被拳意惊来的老人。
宁君惜下定决心不再出拳,便想离开,结果他才觉得他这么一歇,浑身又酸又痛,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弹了。
然后,他就有点想齐实。
要是齐实在,他可以让齐实背他。
可齐实显然不太可能出现在这里。
于是,他就想起齐实以前劝他的量力而行,不得不承认,这次他托大了。
他抬头去找五十步外的两个少年,刚想张嘴喊,微微一愣,眼角余光瞥见更近的位置一处大树之巅的高枝处,有人双手负后站在枝头。
山风吹拂,老人身形随着树枝轻轻晃动,衣衫飒飒,极具风采。
两人很快对视。
老人点头致意。
宁君惜咧嘴一笑,便打消了让两个少年过来的念头,待在瀑布下面继续恢复体力。
他倒不是忌惮这个在那个酒香四溢的大厅前堵门,又跑到这里听瀑布的前辈,只是觉得在老前辈面前光着膀子大喊大叫,有点赧颜。
当然,老头子与小齐叔除外。
老人身形一晃,消逝不见,下一刻如一缕青烟落在宁君惜落脚的石头上。
宁君惜有点拘束,挪了挪身子,结果差点滑下去,被老人拉了一把,便彻底老实了。
最后,宋成陵与宁君惜并肩而坐,宁君惜一直挠头,然后龇牙咧嘴,不知道这前辈跑这里来做什么。
过了会儿,宋成陵忽然问,“想不想看看那柄剑?”
宁君惜愣了愣,完全不知道这前辈葫芦里要卖什么药,便问,“是大厅里前辈拿的那柄剑?”
宋成陵没回答,而是身子一闪,瞬间而去,一瀑
水花炸起,又瞬间而回,手里已经多了一柄剑,丢给宁君惜。
宁君惜愕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宋成陵继续在宁君惜身边坐下,并不在意宁君惜的诧异,淡淡问,“刚才那一拳,应该还有余力,为何临时改变主意?你那一拳虽然算不多什么好拳,可其中意气却是难得。你若能一鼓作气打出数十拳甚至上百拳,虽不至于一步登天,心境上也足以走到宗师境,一片坦途。”
宁君惜暗暗咂舌,他能打出两拳,这身子骨也就折腾得差不多了,十拳百拳,他岂不是这条命都没了。
咂舌之后便是汗颜。
他其实对拳法并不怎么精通,或者说他学习的东西五花八门,如同一个大杂烩,除了符篆,阵法,勉强加上医理,似乎其他的东西都是半吊子。
想当初,他学拳练拳,都是为了炼体,之后不能炼体了,他便再没碰过,这次误打误撞也只是因为起点高,哪怕模仿出一两分,看在其他人眼中也是惊艳了。
所以,他是真承受不起老人的这般评价。
宁君惜用手抹了把脸上的水,笑道:“要是我那一拳头打出去,我才觉得愧对自己,不合适的东西,我觉得勉强为之不如不为。”
宋成陵看了眼眸光澄明的少年,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调笑道,“这种话,老夫这个岁数的老头子来说,尚可,你这么个十五六岁的小娃儿,知道什么合适,什么不合适?”
宁君惜挠挠头,有点较真道,“有些事合适不合适,我的确还不太确定,可我可以先做合适的,比如刚才那一拳,我是模仿的一个前辈的,可我之前想过模仿的拳到底是别人的拳,没什么意思。”
他顿了顿,“这不是说我就错了,前人栽树后人乘凉,这话说得不太好听,却是事实。只是我明明可以做得更理所当然些,为什么还要去学着别人?我要是现在勉强了,这以后会不会成了个心结?”
宋成陵有些好笑又无奈摇摇头,“小娃娃一个,老气横秋得实在无趣。”
宁君惜尴尬咧咧嘴,低头不说话。
天空无星月,今晚的夜色很暗。
宁君惜抬头看到两个黑影在五十步外晃悠,显然也发现他这边多了个人,所以不敢贸然过来,不由无奈。
他总不能这时候大叫一声,你们过来接我啊,我没力气游了。
宋成陵突然说道:“刚才,老夫若是没看错,你身上出现过三种拳意,所以多嘴说一句,我辈武人重在取精求魄,特别是宗师门槛,便如同蚕蛹,你底子越厚,想从茧里出来越难,一旦作茧自缚,想出来难如登天。小娃儿,你当下要留神啊!”
宁君惜
眨眨眼,有点憨傻,好在很快他沉思起来,半晌后,转头道:“谢过前辈提点。”
宋成陵摆摆手,略一犹豫,说了个比较唐突的问题,“若是你面前的不是一座瀑布,而是一个人,或者说,这座瀑布,以后你都不可能再来,你还是这般做?”
宁君惜低头看了看手中裂纹纵横的古朴长剑,伸手抠了抠上面的裂纹,发现是真的,不由咧咧嘴,才抬头道,“其实,晚辈来,只是因为一个朋友,写不写上东西都没什么,晚辈不在乎。”
宋成陵愣了一下,喃喃道,“这就没什么意思了。”
宁君惜低头沉默了几个呼吸,抬头道,“对了,前辈,以后晚辈还想来这里一趟,倒是应该是晚辈一人来,不知前辈可是方便?”
宋成陵瞟了眼宁君惜,“你若想来,来便是,这里除了老夫也没什么人来。”
“多谢前辈。”宁君惜立即道。
“口头上说说,谁不会啊,以后这种虚的,也别说了。”宋成陵没好气翻白眼。
宁君惜神色尴尬,没说话。
宋成陵忍住笑意,将剑从宁君惜手里拿回来,起身忽然莫名其妙道:“小娃娃,喝酒吗?”
“哈?”宁君惜傻眼。
宋成陵其实一直在仔细打量少年神色变化,观其神色从容,眼神清澈,只是有的时候是真傻,没好气道,“回头老夫让人送你几坛花雕老窖,埋了小二十年的好酒,你小子算傻人有傻福。”
“可是,晚辈不喝酒啊。”宁君惜哭笑不得。
宋成陵笑骂了一声,“傻子呦。”
然后,他脚尖一点,身影飘摇,转瞬间就出现在远处山林的高枝上,几次飘逸的兔起鹘落,就消失不见。
这次,他竟然没将剑放回瀑布去。
宁君惜独自坐在湿滑的石头上,头顶下着小雨。
他抹了把脸,有些哭笑不得,这老前辈走,难道就不能捎他一程吗?
他转头看了眼远处的那两个人,顿时惊喜,还是兄弟靠得住。
五十步的距离不远,两个少年只是几个呼吸便爬上了岩石。
“老大,您没事吗?”陈小泽不太放心道。
“除了左胳膊抬不起来了,没什么事。”宁君惜轻描淡写说。
陈小泽脸黑了黑,这还叫没事。
李原伸手去抬宁君惜左臂。
“啊……疼疼疼……”宁君惜立即大叫起来,一下子把李原推进了水里。
李原却在水里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然后,他指着宁君惜,幸灾乐祸道,“活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