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剑山庄曲径并不算千回百转,只是后院与各主院间有一处齐人高冬青栅栏分栽两侧,又条条贯通,乍一看哪一条都一模一样,似乎一个迷宫,很让来人头疼。
宁君惜本就算半个路痴,又是黑灯瞎火的陌生地方,一头扎进冬青林里面,就绕在里面出不来了。
他停下脚步,仰头看天空无星无月,一片黯淡,不由心中感慨,这老天爷果然很会跟他开玩笑啊。
他本来还想着能碰上巡逻弟子,让他们带他离开这个鬼地方,结果转了半天,一个弟子都没看到。
他仔细一想,估计是牛耳洞天的那伙儿人闹起来了,巡逻弟子便跑去处理了,便彻底放弃了这个想法。
“要不是受伤,我可以用一张御风符,以轻功御风而行。”宁君惜愤愤想,又瞬间悻悻,“我总不会在这里困一晚上吧,要不等被老头子找到,老头子不笑话死我。”
“毛球,你四处跑跑,给我探探路。”宁君惜低声哄毛球。
“主人,我要是找不回来了,你岂不是还要找我?”毛球摇摇尾巴,眨巴眼说。
宁君惜眼角一抽,“你会找不到我?”
毛球蹭蹭宁君惜脸颊,无辜咿呀了声。
宁君惜黑了脸,这小东西一心虚就会不说话,然后撒娇打滚卖萌,偏偏宁君惜无计可施。
他估计毛球是怕自己也迷路了,回来再被他笑话,顿时无语,心道好歹猫还会抓老鼠,这小家伙除了吃还会做什么。
然后,他微微一愣,对呀,毛球可是吃货,别的不行,让他找吃的还不容易,赶紧道,“带我去厨房,就是有饭菜香味的地方。”
毛球眨眨眼,跳落在地,窜了出去。
“毛球,慢点!”宁君惜连忙道。
毛球又调头窜回来,在不远处的拐角眨巴眨巴眼。
宁君惜赶紧追上去,“毛球,出去了给你一根鸡腿。”
毛球立即道,“那主人欠我两根了。”
宁君惜一愣,没好气道,“你这倒记得清楚。”
毛球眨眨眼,又跑了出去。
这时,宁君惜口袋里有东西动了动,然后一个小东西从宁君惜口袋里溜了出来。
小怪赶紧啾啾了两声。
“做什么?”宁
君惜将那个小葫芦揪在手里,晃了晃。
小葫芦一阵张牙舞爪。
宁君惜轻轻叹了口气,将小葫芦丢进口袋,摸摸小怪,“还是你听话。”
小怪又啾啾叫了。
宁君惜抬头找毛球,没看到它影子,赶紧喊了一声,“毛球!”
夜色幽幽,四周安静。
“可能去偷吃了。”宁君惜很无奈扶额,又开始凭着感觉走了。
这次,他应该能走出去,毕竟毛球的大体方位是知道的。
……
夜雾在凉风中涌动,橘黄色的火光忽上忽下,恍惚跳动。
冬青分列两侧的小径出口,有个面容苍老的鹤发老妪低头烧着黄纸,偶尔有夜风吹起灰烬,在天空中微微闪亮,很快熄灭。
鹅卵石路上,一个灰衣少年见到火光,脚步微微一顿,又快步而来。
少年脚步声很轻,直到距离老妪只剩十丈,老妪才有所察觉,慌张起身,转身就走。
“婆婆!”少年脚步更快,连忙喊了声。
老妪脚步不仅未慢下来,反而更仓促了些。
少年正愁找不到人,哪里愿意放弃,快跑起来,“婆婆,小子迷路了,就是问问路。”
老妪却一点不听,焦急之下一头扎进了花木丛里,可到底年老体衰,仓促之间被凹凸不平的土块绊倒,身子往前跌去。
好在一个不大不小的力往后一拉老妪,老妪往后退了几步,又被人稳稳扶住。
“婆婆小心。”少年温和说。
这个从鹅卵石小路走出来的少年自然是还不容易绕出来的宁君惜。
老妪连忙低头,退了几步,“低贱之人,惊扰了公子雅兴。”
宁君惜有些奇怪,举止得体,行为慌乱却不失礼,这老人家完全不像照顾了一辈子人的样子,不过他也没有多打听的意思,礼貌道,“婆婆别紧张,我就是想去碧萝轩,但是不知道路,您知道吗?”
老妪声音沙哑,“我就是个打扫厨房的老婆子,只在厨房这一片待过,其他地方都不熟。”
宁君惜有些失望,“那婆婆知道这附近还有什么人吗?我家长辈等着我的,去晚了长辈可能担心。”
“厨房里的长工都睡在后院,老婆子
可以带公子去。”老妪佝偻脊背,头低得更低。
宁君惜眼角一抽,他刚从后院来啊,认命道,“那婆婆看到一只白猫吗,巴掌大小,我看到它往这边跑了。”
“不曾看到。”
“多谢婆婆啊。”宁君惜有些无奈,这一问三不知的,真让人头疼,随便提醒了一句,“婆婆是给死去的亲人烧纸钱吗,那也不要再这里烧啊,小心被庄里人看到,可能会被找麻烦的。”
“是。”老妪低眉顺眼。
“啊?”宁君惜愣了一下,知道自己多嘴了,有点赧颜,“婆婆,您住哪儿,要不我送您回去?”
“老婆子这便回去了,不劳烦公子了。”老妪低头后退几步,然后转身沿着鹅卵石路小跑离开。
宁君惜耸耸肩膀,也不再多想,转身四下看看,挠挠头,奇怪嘀咕,“感觉就是跑到这个方向了啊。”
他小心翼翼往前走,轻唤,“毛球!毛球……”
夜色幽幽,很快只剩下人影,渐渐变成了模糊的雾气。
……
夜光黯淡,仍依稀可见菊花开得灿烂,凉风吹拂,花木枝叶便会轻颤,在黯淡微光下似乎散发着淡淡荧光。
头发花白的老妪蜷膝坐在花木丛中,将头埋在膝盖上,她身上似乎也散发着莹莹光芒。
“碧萝。”背负长剑的中年人缓缓走入花木丛中,淡淡喊了一声。
“三叔。”老妪抬起头,喊出了一个不太让人相信的称呼。
中年人微微颔首,淡淡道,“静渊出了碧萝轩,准备出去看看。”
老妪神色一滞,几个呼吸眸色黯然,“谢谢三叔告知。”
中年人皱了皱眉,“你最好去见见他。”
老妪眸色愈发黯然,“他若安好,不见也罢。”
“他应该不会回来了。”中年人犹豫了瞬间,还是提醒了句。
老妪浑身一震,“为什么?”
中年人转身,淡淡道,“你自己去问。”
“三叔!”老妪有些祈求喊。
中年人却再未回头。
老妪抱住双膝,渐渐身躯轻颤。
夜风微凉,花木发出飒飒声响。
似乎是在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