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间一片寂寥。
远处战场格外空旷。
岩壁间躲藏身形的少年人愣了会儿,还是释怀。
天地间曾经也是有神明的,那么存在些超出人认知的手段,也是理应如此。
不过,那位前辈最后那是化道了?
只是在别人口中了解,对化道一说实际上一知半解的少年很不能确定,索性不再纠结这一茬,见四下再没了动静,便沿着山壁下行,最后将那柄长剑拿在了手里。
长剑的剑与鞘皆是银色,剑鞘与剑刃已有些磨损,并不是好剑,便是在暗红色的泥土中被埋了也不会让人觉得可惜。
实在难以置信,一个手段通天的家伙,会用这么样的一柄剑。
宁君惜打量了那柄普普通通的剑好一会儿,虽然不能理解,到底还是接受了现实,想着逝者已矣,虽然不认识,可好歹是碰上了,便用那柄剑做了个衣冠冢。
他收拾完一切,拍拍衣衫,起身看四下依旧昏暗空寂,一时间倒是不知道该往哪里走了。
他想了想,依稀是记得将军令的方向的,便沿着那个方向走了过去,在这里,急也没用。
也不知走了多长时间,宁君惜芥子戒中的干粮本就不多,如今更是吃得七七八八,四周却依旧是荒芜破败的黑土,一片寂寥。
这让宁君惜也发起愁来。
若是困在这里被饿个半死,岂不是要憋屈死。
可惜小怪和小葫芦除了解闷,也没什么用处,宁君惜数次恐吓两个小家伙,再出不去就把它们烤了吃掉,想着怎么着给点意见,奈何一点威胁性都没有。
又翻过一座山头,休息时碰巧发现脚下草地竟隐隐可见绿意了,这让宁君惜兴奋了一阵子。
至少不会饿死。
待得心情平复,他靠着一棵烧焦了的树墩子坐下,微微仰头正好可见东边,忽然觉得昏暗天幕有些不太对劲儿。
他想了好一会儿,直到那种不对劲的感觉越来越明显,某一刻才恍然大悟,这是一种暗黑夹杂猩红的颜色。
然后,他猛的站起。
天快亮了!
清晨的光线变化得极快,不知不觉东方光线明亮起来,猩红也逐渐扩大,渐渐弥漫到整个天宇。
天宇如同染上了层胭脂,云气呈鱼鳞状,微微光晕便从云层间透出,显得天空诡秘诡异。
宁君惜一直盯着天空的变化,心中已早有不好的预感。
他想着,若是这里真是重陵,这里与峨眉传承的大劫有关,那妖魔之乱后,会是什么?
他不停思虑,搜肠刮肚,奈何当年之事,除了峨眉传承,他几乎一无所知。事到临头,毫无头绪。
毫无头绪,自然只能见机行事。
宁君惜索性又坐了下去,拔了根草掸掉泥土在嘴里嚼着。
汁水酸苦辛涩,不是一般得难喝。
宁君惜不由脸色怪异,吐了吐舌头,到底没舍得再把汁水吐出来,硬生生咽了下去。
小怪和小葫芦异常老实,待在宁君惜口袋里一声不吭,倒是让宁君惜有些不习惯。
他下意识伸手便将两个小家伙从口袋里掏了出来,见小怪缩成一团,小葫芦也一副装死模样,愣了一下。
好在下一刻,小怪啾了一声,小葫芦也啾了一声。
宁君惜有点哭笑
不得,便将两个小家伙放在膝上,在抬头的一瞬间却立时寒毛竖起。
云层间,不知何时,显出了一个人脸。
那人脸只是一晃而过。
可就是那一瞬间,宁君惜却看得清清楚楚。
那是他第一次渡劫时,第一次见那座巨大门户时,如同俯视蝼蚁那样俯视着他,说他该死见到的那张脸。
那张脸他做梦都忘不了!
天空中几道流星状的东西闪过,越来越大,撞破云层,擦出无数火花,忽然砸落地面,激起无数土石。
接着,陨石接二连三落下,擦出一道道璀璨光华。
远处的清明逐渐被烟雾取代。
四野不知不觉烟雾缭绕,全然没有半点置身事外之处。
懂得这个道理,宁君惜也未乱跑,只是尽量保存体力。
一颗陨石砸落在不足宁君惜百丈的位置,顿时掀起大片土石,哪怕宁君惜反应足够快,及时打出了符篆,仍被震得浑身止不住颤抖,耳朵里嗡嗡作响。
他见到,远处的大坑里开始冒出浓厚的烟,本就模糊不清的视野愈发烟雾缭绕。
他被呛得几乎窒息,掩着口鼻距离那坑远了些,那坑里忽然忽一下,瞬间火光冲霄。
他还没反应过来,接着,远处传来轰一声闷响,脚下大地都跟着震了一震,紧接着,此起彼伏。
宁君惜此时哪会不明白什么情况,连忙转身就跑。
跑不过百步,身后轰的一声,宁君惜只感觉身后一股大力猛地一推他,整个人瞬间身不由己飞起。
好在他重心找得快,整个人稳稳落地,喉间一甜,便吐出了口鲜血出来。
再抬头看,四野浓雾如云,火光透过浓雾显暗红之色。
四周已尽是火光。
红色云层,风卷云涌,无数雷电隐现,砸落下去。
霹雳声,轰然爆鸣声,连绵不绝。
宁君惜猛的想起当初在雪灵域传承中的一幅画面,心中不由一颤。
这是整个人世间的熊熊业火,有无数的人兽在其中挣扎毁灭。
这是千年前的那场大劫。
宁君惜牙关紧咬,浑身控制不住的轻颤,盯着云层的目光却前所未有的冰冷倔强,渐渐透漏出几分疯狂。
“宁君惜!”
在宁君惜几乎准备不顾一切搏一把时,有个陌生又有些熟悉的焦急少女嗓音忽然响起。
宁君惜身子一僵,眼中的疯狂快速褪去,缓缓转身,然后微微一愣。
“你刚才准备干什么?”来人声音清冷傲慢,似乎刚才那个有些变调的声音不是她喊的一样。
“郡主怎么会在这里?”宁君惜微微偏开视线,不去与姚君知对视,顿了顿又道,“这里很危险,我打算试试能不能把这幅画打破了。”
“口气不小。”姚君知嗤笑了一声,丢过去一个小刻章,“快走,这里快毁了。”
“你知道出口?”宁君惜看了眼被随意丢过来的价值绝对连城的一枚不知道是哪位金刚境大人物的本命神通,没舍得用,只是又从芥子戒中取出了两张符篆,是属于水系术法的水膜结界,也就只能抵挡炼气者巅峰的一击。
姚君知瞟了宁君惜一眼,没说话。
宁君惜便也识趣不说话。
出口距离宁君惜之前待的
地方并不远,只是一盏茶的时间,这大大出乎了宁君惜的预料。
原来宁君惜之前待的地方竟然是另一幅画,换句话说,宁君惜自个儿钻进了画中画里。
一画一世界,也难怪宁君惜一直走不出来。
宁君惜仔细琢磨了琢磨,应该怪他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他一直能看懂空间道痕,自然习惯往熟悉的方向上靠,而他误入之地的空间道痕要比他们先前进入的画更接近现实,他便下意识停在了他觉得顺眼的地方休息,才会有画外看画和误入画中的尴尬处境。
至于姚君知,她消息灵通着呢,这里什么情况早已一清二楚,自然也知道怎么进画又安然出来。
两人出画时,剩下几个人都在外等着,几个年长些的只是瞟一眼便收回视线,老刀冲宁君惜咧嘴一笑,宁君惜尴尬回笑回去。
丝丝见宁君惜出来,第一个关心的却是小怪怎么样了,让宁君惜有点无奈。王春燕好歹有个做师娘的样子,嘘寒问暖有模有样,只是后面飘了一句,“所以,里面什么情况啊?”
只是,宁君惜没说,因为接着李禅就笑眯眯揽着王春燕一边去了,显然有意不让王春燕掺合进来,所以哪怕后面王春燕怎么花言巧语威逼利诱,宁君惜都三缄其口。
宁君惜这边的队友对宁君惜是真不上心,这让刚关心完自家老妹的世子殿下又找到事儿了,腆着脸跑来给宁君惜打抱不平了,愤愤说好歹是出家人,怎么能这么薄情寡义,太不像话。
只是才两句,他便原形毕露,嬉皮笑脸道,“还是你哥我好吧,美人要不要考虑跟哥回青莲山,绝对是座上之宾,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那种,你要是啥时候想开个荤儿了,也不用将就着,保证是天底下一等一的美人,哪个都比你家丝丝漂亮,怎么样?”
宁君惜和丝丝齐齐翻了个大白眼,宁君惜没好气道,“将军令找到了吗?”
“没啊。”姚靖城笑眯眯摇头。
“那你怎么这么开心?”宁君惜皱起眉头,上下打量姚靖城。
“美人能跟我回青莲山,十个将军令都划算。”姚靖城得意洋洋道。
宁君惜嗤笑了一声,转身去一边。
姚靖城大喊大叫起来,“美人,你若不去,可就欠了我一个人情了啊,以后可是要答应我一件事,不能反悔的。”
宁君惜没理会。
丝丝冲姚靖城做了个鬼脸,小跑追宁君惜去了。
姚靖城耸耸肩,一脸玩味盯着两个人,忽然说了一声,“青鸢,来盏青梅酒。”
他转头接酒,结果看到老刀一脸小娘子被欺负了的幽怨目光看他,顿时反应过来,“还有一壶絮梅酒。”
老刀却摆摆手,又有点羞涩道,“少爷有没有就是那种黄酒,有点嘴馋。”
姚靖城哈哈大笑,“有!管够!”
老刀一张皱纹密布的老脸立即如同盛开的菊花般灿烂,“谢谢少爷!”
另一边,宁君惜和丝丝在李禅二人身边坐下,李禅给宁君惜递了些食水,并不多问,只王春燕在一边欲言又止,然后死命掐李禅腰上的软 肉,李禅就龇牙咧嘴。
宁君惜灌了两口水,便开始一块块掰着干粮吃,有些心不在焉。
这时候,丝丝忽然拿胳膊肘捅了宁君惜一下,好奇又兴奋问,“开荤为什么要用美人,吃人肉吗?”